第十章 假旗号蛮兵袭军营,真归附人心向王化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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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获哑口无言,他在那张疲倦的面孔上看到殷殷期颐,也看到痛心和惋惜。他绷得很紧的一颗心像忽然被拆了线,一块块坍塌下去,他惊慌地想要粘回去,却发觉自己很愚蠢。
“再,再……”他以为自己像只蠢拙的松鼠,说出的话不忍再重复第二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赢你一次。”
马岱当先喝道:“放肆,屡败之将,还敢有非分之想!”
诸葛亮挥手制止了马岱的训斥:“是最后一次么?”
“是……”孟获说得很勉强。
诸葛亮凝着孟获躲闪的目光,语重心长地说:“亮望你为南中百姓着想,为苍生福祉着想,休以一己私愤罔顾众生。”他挥起羽扇,“放人!”
孟获身上的绳索解开了,他呆呆地看着诸葛亮,也不知该如何说,往后退了一步,头一次礼貌地行了一礼。
“丞相,孟获会归顺么?我瞧他那口气顺不了!”马岱望着孟获的背影,兀自不能释怀。
诸葛亮摇摇头,他不知道孟获会不会彻底服膺,但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回成都的日子不远了。
龙佑那费尽力气挤进士兵群里,瞧见被释放的蛮夷中有且畋的身影,他也不管这是在蜀郡军营,大喊道:“叔叔!”
且畋回头:“龙佑那?”他被后边赶着要出营的蛮兵推着向前,也不能停下来和龙佑那多叙话。
龙佑那跟着队伍跑,竹杖磕磕地敲在地上,一个个漩涡炸出来:“叔叔,这仗还打么?”
且畋茫然,他不知要如何作答,这场战争像荒唐的笑话,本就不该发生,发生了又不该持续这么久,可如今骑虎难下,又如何能爽爽利利地结束掉。
“叔叔,”龙佑那几乎在歇斯底里地号叫,“别打了,别打了!”
且畋被龙佑那爆发似的呐喊震惊了,他本想停下来再说几句话,却被身后的蛮兵推出了辕门。他拨开两个挡住他的蛮兵,看见龙佑那摇摇晃晃地站在人潮涌动的军营里,仿佛一截悲痛欲绝的木头,新鲜的生气正在袅袅散去,之后一切都模糊了,或者是风沙扬起,或者是眼睛湿润了。
龙佑那一跤坐了下去,眼泪泉眼儿似的迸出来,也不知多少诧异的目光落在他被痛苦扭曲的脸上,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晚上,他把自己绑着送到了中军帐,不只诸葛亮,便是修远都吃了一大惊。修远本还对他生着闷气,见龙佑那做出了自缚认罪的姿态,那火气倒没处发泄了。
“丞相,我认输了。”这是龙佑那说的第一句话。
诸葛亮惊诧之余,才意识到这是龙佑那服顺了朝廷,而后他听见龙佑那郑重地说道:“丞相大人,我愿归降,求你放过南中百姓。”
诸葛亮顿时笑起来,他着人为龙佑那松绑,和颜悦色地说:“我不会为难南中百姓,只要孟获愿意归顺,王师必定回旋。”
龙佑那躬身跪下:“丞相,你一定要擒住他,为了南中百姓,为了平息战火,我们不想再打仗了。”
没想到一个蛮夷青年会亲口要求汉军擒住蛮夷王,这话发自真心,并无谄媚之色,也无造作之情,诚挚得让人感动。原来大义当前,无论是汉人抑或蛮夷,总会有明理之人勇敢担当,哪怕遭万千人非议,哪怕世间痛苦叠加不去,哪怕获一个惨淡收场,为公心大义,为天下黎民,亦当用壮烈牺牲换一个锦绣的太平世界。
总会有人站出来,总会有人用流血的肩膀扛起苦难的山峰,这方是大仁大德,家国天下该交给他们去护佑。
诸葛亮亲自下席扶起了他:“好,我答应你。”
龙佑那给诸葛亮拜下去,这一拜之后,他这一生便如捆扎好的一册书,交到了诸葛亮手中,书写翻阅都不再由得自己。
他此时对这结局是懵懂的,可他的手被眼前这位中年人紧紧握住,忽然便不想撒开。那像是带毒的温暖桎梏,锢住了,一生也便注定了,铁马冰河,万里疆场,拥旌旗,驱银襜,北望山河,剑舞风霜。
那壮怀激烈一直燃烧到十年后五丈原秋风唏嘘,灰烬也不曾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