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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国防必需品”这一术语,能够而且已经被延伸到那些与军事必需品关系不大或虚构的产品上。为了纯粹的一己私利,这些产品被贴上国防标签,获得保护而免于国际竞争。总而言之,尽管为了国防安全而采取国际贸易限制的观点是合理的,但它对某个时期某国的某个行业来说是否合理,还要看那个行业、那个国家和那个时期的实际情况。
不同的外部国家在将来成为敌人的可能性是不同的,因此依靠外国供应商提供军事设备的危险,也会因涉及的具体国家不同而不同。例如,2004 年,加拿大是五角大楼最大的国外订货商(价值 6.01 亿美元),其次是英国和以色列,这些国家都不可能与美国爆发战争。
有时实物产品进口并不仅仅是进口产品本身,还包含凝聚在产品中的技术,这些技术代表着一种军事威胁。20 世纪 90 年代,尽管美国军方反对,但美国仍然取消了对中国销售应用有先进计算机技术的产品的禁令。美国军方希望继续限制,因为他们认为,这种先进的技术将使中国军队有能力让核导弹更准确地瞄准美国城市。支持解除这种国际贸易限制的并不是经济学家,而是政治家。经济学家一直以来都认为,将国防作为自由贸易的例外是合理的,虽然国防基本原理已经被用于许多并不适用的情况。
“倾销”
政府采取保护措施反对其他国家的竞争者所根据的一个普遍观点就是,后者没有遵循“公平”竞争,而是以低于生产成本的价格,在市场上“倾销”商品。该观点认为,这一做法会迫使国内生产者破产,而外国生产者占据市场之后,将会把价格提高到垄断水平。政府对这一观点的回应,就是制定了“反倾销”法,宣称某些外国公司采取这一不道德做法,并对它们的产品实施进口禁止、限制或征收重税。
在该观点中,关键在于外国生产者销售商品的售价是否真的低于成本。正如在第 6 章中提到的,判断生产成本实际上并不容易,即使是本国的企业,政府机构也很难判断运营成本。欧洲的政府官员想要确定一家东南亚公司的生产成本,面临的问题将更多,特别是当他们同时调查多起涉及全世界各地多家公司的倾销诉讼时,情况会更加棘手。对于国内生产者来说则容易得多,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进口商抢走了他们的消费者后提起诉讼。
确定成本具有不确定性,所以政府官员们在裁决“倾销”诉讼时,阻力最小的方法就是接受这些诉讼。例如,欧盟当局宣布泰国的一家山地车生产商出口到欧洲的山地车低于其生产成本,因为他在欧洲出售的山地车的价格,比该山地车在泰国的销售价格低。然而,由于存在规模经济,在欧洲销售大量山地车的成本,比泰国境内销售量很少的其他山地车生产商的成本更低,因为泰国的人口少,也更贫穷,山地车对他们来说还是一种奢侈品,需求也少得多。
实际上,这家泰国生产商在泰国境内销售数量较少的山地车时,单位成本很可能比大批量销往欧洲的还要高。在欧洲销售山地车的价格比在泰国低,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在庞大的欧洲市场上的销售价格低于山地车的生产成本。
这种情形并非孤例。欧盟已经对埃及的床上用品、印度的抗生素、中国的鞋类制品、马来西亚的微波炉、巴西的味精,以及其他国家的诸多产品采取了反倾销措施。不仅欧盟这样做,美国也对来自日本的钢铁、俄罗斯的铝土矿、波兰的高尔夫球车,以及其他产品采取了反倾销措施。由于没有严格的标准来确定这些东西的生产成本,美国政府机构只能依靠“所能得到的最佳信息”,而这些信息通常是由那些试图阻止外国产品竞争的美国企业提供的。
不管反倾销法背后的理论依据如何,实际上它已经成为国内生产商的一种保护手段,并以国内消费者的利益为代价。此外,甚至理论本身也并非没有问题。倾销理论是“掠夺性定价”理论的国际版本,关于掠夺性定价问题,我们曾在第 8 章讨论过。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掠夺性定价很容易遭到指控,并且很难举证或提出反驳。当政治偏见倾向于接受这一指控时,它其实不需证明。
其他限制
关税是对进口商品征收的一种税,目的是提高进口商品的价格,从而使国内生产商能够以更高的价格应对竞争,否则他们将面临来自国外的廉价产品的竞争。进口配额同样限制了外国公司与国内生产商之间的平等竞争。尽管关税与配额具有相同的经济作用,但它们带来的结果对公众造成的影响却不一样。对进口零部件征收 10 美元关税,能够使国内零部件生产商的价格提高 10 美元,并且不会让外国生产商夺走生意;对进口零部件的数量进行适当的配额限制,也能对供求产生影响而使零部件价格提高 10 美元。但是,选民一般不容易察觉到进口配额的影响,也无法量化这一影响。从政治上来看,通过配额限制将零部件价格提高 15 美元,与通过关税将价格提高 10 美元一样,都能轻易获得民选官员的批准。
有时候,人们会声称这个或那个国家对美国出口的商品施加了“不公平的”限制,以此支持进口限制。遗憾的是,为了照顾国内的特殊利益集团,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对进口实施“不公平的”限制。然而,和其他情况一样,人们只能从实际存在的各种选项中做出选择。其他国家实行的贸易限制,剥夺了他们以及我们能够从国际贸易中得到的好处。如果我们以牙还牙,只会进一步剥夺我们更多的利益。如果我们“放他们一马”,双方的损失才能最小化。
适用于进口产品的健康和安全条例,是更隐蔽的国际贸易限制措施。这些条例通常远远超出健康或安全的必要范围。仅仅是必要的繁文缛节,也会增加成本,因为人们需要花费时间去遵从,易腐烂的进口产品尤其如此。如果需要花费一周时间才能让你的草莓通过海关,那么还不如不进口。世界上各个国家都在采用这些措施,它们和进口配额一样拥有政治上的优势,我们很难精确量化它们对物价的影响,不管这些影响有多大。
条件变化
比较优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进而引起国际贸易生产中心从一个国家转移到另一个国家。例如,当计算机还是一种新生的独特产品时,它早期的研发和生产大部分都是在美国进行的。但是,当技术开发完成之后,计算机成为一种应用广泛的产品,很多人也知道了如何生产它,此时,虽然美国仍然在计算机软件设计方面存在比较优势,但是机器本身都可以在贫穷的海外国家进行组装,事实也确实如此。甚至在美国出售的美国品牌的计算机,也通常是在亚洲制造的。21 世纪初,《经济学人》杂志的报道指出,“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计算机配件都是在中国台湾制造的”。这种模式不仅限于美国和中国台湾,就如《远东经济评论》报道的,“亚洲企业将美国、日本和欧洲作为其获得新技术的主要来源”,而亚洲制造商“由于全球品牌公司高昂的许可费,只能获得极其微薄的利润”。
如果美国大部分计算机工程师和技师整天忙于生产这些在其他国家就能轻易生产的机器,那么美国的计算机软件行业就不可能发展得如此迅速,也不可能如此成功。因为同一个美国劳动力,不可能同时做两份工作,所以只有国家放弃没有比较优势的行业,任其“失业”,才能够转移到具有巨大比较优势的领域。这就是为什么媒体新闻头条常常报道美国的一些行业有几万人或几十万人失业,与此同时美国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和迅速增长的就业。
不管是哪个行业、哪个国家,企业因国际贸易创造的 100 万个工资待遇优厚的新工作岗位如果被分散在全国各地,比起损失了 50 万个工作岗位但工会和雇主协会能够发出强烈呼声的行业,在政治的分量可能就要弱很多。这 100 万个工作岗位分散在全国各地无数个企业中,每个企业不过几十个新岗位,缺乏足够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影响力聚集起来,也不值得去主导类似的反击活动。因此,为了一些集中且声音强大的选民的利益,某些限制国际贸易的法律往往很容易通过,即使这种限制会导致国家就业的大量减少。
某些工作直接转移到国外(即“外包”)引起了政治家和媒体的广泛关注,比如美国、英国的电话答录工作转移到了印度,打到伦敦哈罗德商店的电话或打到美国计算机公司询问技术信息的电话,由会讲英语的印度人或印度软件工程师来接听。印度甚至有一家名为 TutorVista 的公司,为美国学生提供电话辅导,它雇用了 600 名印度家庭教师,服务 10,000 名美国客户。
很多人谴责工作大量转移到国外,但他们几乎从未表明,这是否是一种就业的<strong>净</strong>损失。虽然美国的很多工作已经外包到印度或其他国家,但许多其他国家的工作也外包给了美国。德国西门子公司在美国雇用了几万名美国人,日本汽车制造商本田和丰田公司也是如此。2006 年,在美国出售的日本品牌的汽车中,有 63% 是在美国制造的。外国跨国公司在美国的雇员高达数百万人。
外包出去的工作岗位数量与外包进来的工作岗位的对比关系,随时间推移而变化。从 1977 年到 2001 年,外国跨国公司在美国创造了 470 万个工作岗位,而美国跨国公司在其他国家创造的工作岗位仅有 280 万个。然而,在这个阶段的最后 10 年中,美国跨国公司派遣出去的工作,要比外国跨国公司在美国创造的工作多。不仅外包的方向不稳定且难以预测,而且与国家总就业量相比,外包产生的工作数量净差值也很小。此外,这种比较没有考虑到国际贸易促进了效率、增加了财富,因而增加了整个经济中的就业岗位的情形。
即使一个国家在整体上工作岗位正向其他国家流失,但是通过外包可以获得的工作仍然要比没有外包时多。因为国际贸易增加了财富,也就意味着对产品和服务的总需求增加了,其中就包括纯粹由国内工人生产的产品和服务。
自由贸易可能会得到经济学家的广泛支持,但来自公众的支持却少之又少。《经济学人》杂志进行的一项国际民意测验发现,英国、法国、意大利、澳大利亚、俄罗斯和美国的公众大多更支持贸易保护主义,而不是自由贸易。部分原因是公众并不知道贸易保护主义的成本有多大,它产生的净收益又有多小。据估计,欧盟国家所有的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加总起来,保留住的工作岗位也不超过 20 万个,代价则高达 430 亿美元,相当于每年为了保护一个工作岗位要花费 215,000 美元。
换句话说,如果欧盟准许百分百实行自由国际贸易,即使每年给那些因外国竞争而失去工作的工人每人支付 100,000 美元的补偿,欧盟国家也还是有利可图。当然,这些被替代的工人还可以另谋出路,在其他地方找到工作。他们在这一过程中遭受的任何损失,都比不上让他们待在原工作岗位所花费的惊人成本。这是因为成本不只包括他们的工资,更大的成本是低效率的生产,耗用的稀缺资源也没有达到本可以达到的更高的生产率。也就是说,消费者承受的损失远大于工人的收益,进而使整个社会的情况变得更糟。
公众支持贸易保护主义的另一个原因是,经济学家懒得去回应特殊利益集团或出于意识形态反对自由贸易的观点。这些观点早在几个世纪以前就已经从本质上被推翻了,现在它们在经济学专业中完全不值得一提。例如,早在 1828 年,英国经济学家拿骚·W.西尼尔(Nassau W. Senior)曾写道:“事实上,高工资并不能保护我们的生产商免于外国竞争,它恰好是我们能够与外国竞争所产生的一个必然结果……也就是说,英国劳动力有着更高的生产效率。”但是,经济学家对早已被驳倒的谬论的不屑,只会让那些情感激烈且善于言辞的演讲家们肆无忌惮地操纵公众观点,从而使人们很难听到问题的另一方面。
贾格迪什·巴格沃蒂(Jagdish Bhagwati)是少有几位不辞辛劳回应保护主义观点的出色经济学家之一,他同意与拉尔夫·纳德(Ralph Nader)进行一场公开辩论。下面记述了他的经历:
面对自由贸易的批评者,经济学家一般的反应是不屑与漠不关心,拒绝在公共场所与批评者进行一场论战。几年前,我与拉尔夫·纳德在康奈尔大学校园里,进行了一场公开辩论。辩论是在晚上进行的,而下午我给经济学研究生们做了一次关于自由贸易的技术性演讲。在结束时,我问他们,会有多少人去看辩论,结果没有一个人举手。我问为什么。回答都是: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呢?结果,辩论现场挤满了近千名学生,绝大多数反对自由贸易,支持拉尔夫·纳德先生。
“全球化”是被杜撰出来的流行术语,用以描述国际贸易和全球互动不断攀升的重要性,因此许多人往往把国际贸易与国际金融交易看作新生事物,特殊利益集团和空想家于是乘虚而入,玩弄公众对未知的恐惧。然而,“全球化”这一术语所涵盖的,绝不只是国家间的自由贸易。它还包括减少贸易壁垒,促进资金流动方面的制度规定。制定这些规定的国际机构包括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世界贸易组织。这些规定一直是争论的焦点,尽管这些争论并不全都关于自由贸易。
<a id="footnote1" name="1034721" href="#note1">①</a> 人们通常将 20 世纪 30 年代的大规模失业归咎于 1929 年的股票市场崩溃,然而有例子可以证明,《斯穆特-霍利关税法》对大规模失业的影响更大。尽管失业率在股票市场崩溃后有所增加,但是在股票市场崩溃之后的 12 个月中,并没有任何一个月的失业率超过 10%。而在《斯穆特-霍利关税法》通过之后,仅仅 5 个月的时间,失业率就达到了 11.6% ,并一路上扬,而且在接下来的 8 年时间里,再也没有低于过 11.6%。出自理查德·K.维德(Richard K. Vedder)和洛厄尔·E.加罗韦(Lowell E. Gallaway),《失业》(<cite>Out of Work</cite>),1993 年版,第 77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