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不下的中国史 贰 出将入相不容易(2)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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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之后,启民可汗去世,义成公主再嫁于启民可汗之子始毕可汗。没几年始毕可汗也去世了,她只得继续嫁给始毕的弟弟处罗可汗。此时,义成公主得知萧皇后的事,便让处罗可汗帮忙,于是处罗可汗要求窦建德将萧皇后等人送到突厥来。
那个时期的各路军阀,像窦建德、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甚至李渊,为夺取中央政权都向突厥可汗称臣。而且隋朝毕竟已经灭亡,窦建德留着这帮人也没有用,就把他们护送到突厥,义成公主把他们安置在定襄。
后来萧瑀得知了姐姐在突厥的消息,就更加想念她,想与她见上一面。
06
在朝廷上,萧瑀本来就经常与封德彝争吵,之后一次朝会,他又与一个大臣陈叔达争吵起来,就连唐太宗上前劝架也拦不住二人,太宗大怒,将二人全部罢免。
萧瑀多年忙忙碌碌,从隋到唐,一直在为这个国家操劳,如今天下初安之际突遭罢相,这让原本就不大合群的他骤然孤寂起来。
心情落寞之下,萧瑀染上了重病。唐太宗得知,连忙去探望他,并写了一首千古传唱的诗《赐萧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唐太宗一直对萧瑀的功劳念念不忘,毕竟李唐刚刚起兵,萧瑀便举家跟随,奉献出自己的根据地,而且从来没有因为一己之私要求什么。加上其背后有萧氏南方宗族势力的鼎力支持,他自小在隋朝皇室中的经营和历练,这些都是房玄龄、魏徵之类的平民知识分子无法望其项背的。
不久,唐太宗再次任命萧瑀为左仆射,他重新成为大唐第一宰相。但也是从这时开始,太宗逐渐让魏徵、房玄龄这些人进入权力中心,任命魏徵为左丞,房玄龄为中书令。
唐太宗的实力源自他自己的天策府,而天策府的实力派就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些人。局势稳定之后,提拔自己一系的人马逐渐走上台面,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吧。
但萧瑀对他们很严格,或者说,萧瑀对所有人都很严格,包括他自己。他对物质生活看得很淡,几乎完全不会在意金钱的多少,因为钱财对于一个一出生就被封王,一辈子都在皇宫里面生活的人来讲稀松平常,但是按这样的要求去对待房玄龄、魏徵之类的人,就有些勉为其难了,毕竟人家是要养家糊口的。
大臣们一旦有一些恋财的举动,或者私下有些小动作,萧瑀就不能容忍,要求唐太宗处罚他们,这让太宗很恼火,只得不停地向萧瑀解释,你要体谅他们,你要容忍他们,他们是人,不是神,自然要吃饭,有私心。他还说,用人就要用其所长,忽略其短处,不能斤斤计较,否则将无可用之人。
不料没多久,经常参别人的萧瑀自己反而出事了。
当时,唐俭出使突厥,萧瑀长期思念姐姐,便写了一封家书让他带在身上,叫他到突厥之后给萧皇后。
唐俭出发之后,突然有人告发,说萧瑀私通突厥,这让唐太宗十分震惊——自己最信任的宰相居然与自己最危险的敌人联手,这对帝国来讲无疑是最恐怖的事情。
唐太宗召见萧瑀质问此事,萧瑀全部承认,太宗怒火中烧,立即罢免了他。
过了一段时间,唐太宗慢慢调查,知道了真相,便又赦免了萧瑀,再一次让他担任左仆射。
这是萧瑀第三次担任大唐宰相了。
09
两年之后,李靖灭东突厥,俘虏了颉利可汗,带回了萧瑀的姐姐萧皇后,却杀了义成公主。
萧瑀十分气愤,上书弹劾李靖乱杀无辜,纵容士兵劫掠了突厥的府库、吞没了突厥许多金银财宝。但是唐太宗没有搭理他,反而赏赐了李靖,并任命李靖为右仆射。
不过,萧瑀终于可以常常见到自己的姐姐了,这让他开心许多。然而他自始至终都看不惯那一班平民知识分子,一直和他们发生抵牾,也因此一直让唐太宗烦恼。
此后萧瑀一次次被罢相,又一次次被任用。李世民总是因为被惹烦了就罢他的官,可在罢免他之后又想起他的种种优点,任何人都不曾拥有的、独特的优点——完全纯粹的无私,于是又不得不让他官复原职。
计萧瑀一生,总共六次罢相,最严重的是第六次,他直接被赶出京城。
让人惊异的是,唐太宗的《贬萧瑀手诏》被保留了下来。当我第一次读到这篇文字时,顿时感觉仿佛穿越了一千五百年的时光:朕闻物之顺也,虽异质而成功;事之违也,亦同形而罕用。是以舟浮楫举,可济千里之川;辕引轮停,不越一毫之地。故知动静相循易为务,曲直相反难为功,况乎站上下之宜,君臣之际者矣。
朕以无明于元首,期托德于股肱,思欲去伪归真,除浇反朴。至于佛教,非意所遵,虽有国之常经,固弊俗之虚术。何则?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文锐意于沙门,倾帑藏以给僧祗,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假馀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鷇,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何其缪也?而太子太保宋国公瑀,践覆车之馀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往前朕谓张亮云:“卿既事佛,何不出家?”瑀乃端然自应,请先入道。朕即许之,寻复不用。一回一惑,在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变于帷扆之所。乖栋梁之大体,岂具瞻之量乎?
朕犹隐忍至今,瑀尚全无悛改。宜即去兹朝阙,出牧小藩,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大意是说,君臣之间要互相配合才能像机器一样有效运转,不要太挑剔人家的毛病。佛教、道教不过都是人们的一种信仰,不要过于迷信,而萧瑀这个人完全沉迷于佛教,就像他那个因为崇佛而亡国的祖先梁武帝萧衍。他居然继续在他祖先所犯的错误道路上前行,我怎么也拉不住他。我前几天还说,你既然这么信佛,干脆出家算了,他居然回答说要先入道。我对他忍了好多年,可他从来没有为我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我也死了心。让他别天天在我面前晃悠让我烦心了,离开长安吧,我觉得他当个商州刺史还是不错的,但所有封号要一并摘除。
萧瑀从此成了一个平民。
这一次免职出京的动静比较大,他的姐姐萧皇后本来就年龄大了,还有病在身,得知这个消息,一下子没扛住,去世了。
姐姐的去世让萧瑀如雷轰顶,万念俱灰,身体也一下子垮了,再一次得了重病。
李世民听说后非常后悔,连忙召回萧瑀,恢复了他的爵位,还加授金紫光禄大夫,又加“特进”。
那段时间李世民身体也不好,一直在玉华宫(皇帝避暑行宫)休养,就让人把萧瑀也接来,两个人有个伴,一起养病。
但萧瑀这一次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病情越来越重,终于还是在玉华宫去世了。李世民认为要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所以谥号“贞褊”。
不过就我而言,我看到的却是一个老头最后的倔强。什么顽固信佛?这是萧郎对自己贵族身份的最后坚守。
从至奸至佞到至忠至贤,裴矩只需要换个老板历史之变,翻云覆雨。
在时光银河的洗练之下,人若星子,闪耀一时迅疾陨落者有之,黯然无闻骤然绽放者有之。亦有极个别的,他们似乎拥有一种超凡的生存智慧,总能在朝代更替凶险不已的“职场风云”中游刃有余,在历史之潮汹涌澎湃的剧烈变动中随形就势。
比如隋唐之际的一代名臣,裴矩。
01
裴矩,山西闻喜人,生于有“华丽血时代”之称的南北朝之际。
他幼年时,既贵且苦。贵在他是河东望族裴氏之后,祖父两辈在北魏、北齐均为高官;苦在他幼而失怙,打小在叔父裴让之家寄人篱下。
裴矩自小聪颖好学,勤勉励志,倘若天下承平,他必定会走上一条当时世家大族子弟通行的宦海坦途,然而一场飞来横祸打乱了他的生命轨迹:叔父裴让之刚正不阿,在北齐清河郡守任内处死了民愤极大的贪官石转贵、孙舍兴等人,触怒权贵,遭诬陷惨死。
这事极大地刺激了裴矩,也为他种下了“但不犯人”的性格之种。
裴矩初登历史舞台,是在北齐担任一些类似司州兵曹从事之类的小官。他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北周灭北齐之后,那时他傍上了一棵“大树”,成为时任定州总管杨坚的幕僚,颇受倚重。
很快,杨坚成为北周丞相,进而在开皇元年(581年)篡周建隋,史称隋文帝。裴矩押对了宝,跟对了人,升任给事郎,主管内史省事务。这个官职虽然仍不算太大,但可以与闻枢机,因此他地位日重。
开皇八年(588年),隋文帝任命晋王杨广挂帅伐陈,裴矩任元帅府记室伴行。灭陈之役成为裴矩与杨广的首次合作,为后来他们之间的荒唐君臣关系埋下伏笔。
能力出众的裴矩,很快迎来人生中的第一个高光时刻。
开皇十年(590年),裴矩受命巡抚岭南。他还没出发,高智慧、汪文进等人便在江南反叛,吴越之地一时烽烟四起。文人出身的裴矩行至南康无法前行,就地拼凑了数千人,会同朝廷平叛大军,先后在大庾岭、原长岭等地击破叛军,斩杀叛将,并一直打到南海之远,进而安抚了岭南二十余州,为隋朝安定南方立下大功。隋文帝激赞不已,旋即升裴矩为民部侍郎。
而后,裴矩从南及北,开始在“外交”领域显露才华。
面对强大一时的北方突厥,裴矩充分运用“离间分化”的策略,先让都蓝可汗与妻子大义公主内讧,然后鼓动都蓝可汗、达头可汗、启民可汗三位突厥首领互相攻击,彼此削弱。在这样的计策下,隋军坐收渔利,一举击败突厥,成功平定北方,裴矩也因功再升尚书左丞。
02
隋炀帝杨广继位后,裴矩又受命经略西域。
经过数年不辞艰辛的实地考察,裴矩对西域的山川地理、人文风俗了然于胸,写成《西域图记》三篇献于皇帝。隋炀帝大喜,擢升他任民部尚书、黄门侍郎等职。
此时的裴矩开始一边做事,一边“做人”。他敏锐地察觉到隋炀帝杨广好大喜功,便不断投其所好,谄媚逢迎。
大业四年(608年),裴矩挑动北方少数民族铁勒与吐谷浑交恶,吐谷浑兵败向隋求援,隋借援助之名大举进军西域,逼迫吐谷浑南迁,其原有的一半领土皆被划入隋朝版图。这片土地南北二千余里,东起青海湖东岸,西至塔里木盆地,北起库鲁克塔格山脉,南至昆仑山脉。
大业五年(609年),特别喜欢东游西逛的隋炀帝突发奇想,欲巡察黄河以西地区。裴矩看到机会来了,派人游说高昌王麹伯雅与伊吾吐屯设等人,一番威逼利诱,使其遣使入朝示好。
三月,炀帝西巡到达张掖附近的燕支山(汉代匈奴人曾在霍去病的攻击下哀叹:“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而此时,裴矩已经搞了一个巨大的“面子工程”在等着他——高昌、伊吾等西域二十七国国主披金挂银、身着锦缎,亲自侧身路旁大礼迎候,一路上香烛之烟四起,鼓乐歌舞喧天。当地的老百姓也被强行组织起来,穿着节日盛装跟随观看,人流涌动,车马相接,欢迎队伍竟绵延十余里……隋炀帝果然对此盛景十分受用,再进封裴矩为银青光禄大夫。裴矩食髓知味,决定搞一次更大的“形象工程”,让隋炀帝再高兴一次。
第二年,即大业六年(610年),隋炀帝巡行东都洛阳。裴矩以“蛮夷朝贡者多”为由,将洛阳的主干大街变成了巨大的露天舞台。他召集了上万名来自各地的各民族演艺人员,展开众多表演项目,“声闻数十里,自昏达旦”,当地官员和百姓们如同过节一样,盛装出行,任意观看。更为夸张的是,在洛阳的主要商业区,树都用绸缎包裹装饰起来,还搭起了巨大的帷帐,里面摆满了珍馐美酒,对前来朝觐的人一律盛情款待,白吃白喝,分文不收。慕名前来的人当然赞叹中原是神仙之地,可在这番奢靡浪费背后,尚有无数生民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不过不管怎样,裴矩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又得到了隋炀帝的赞赏。
见南、北、西都平定得差不多了,裴矩的眼睛瞄向东方。
这是裴矩一生最大的污点。他三番五次鼓动隋炀帝穷兵黩武,东征高句丽,而这直接导致了隋朝的灭亡。《资治通鉴》有言:“卒令中国疲弊以至于亡,皆矩之唱(倡)导也。”
大业七年(611年),隋炀帝亲征高句丽,倾全国之力,调百万大军以及数百万后勤补给人员大举东进,然而却在辽东遭到痛击,尸横遍野,大败而归。
大业九年(613年),隋炀帝再次亲征,就在辽东城将下之际,后院起火,杨玄感反叛,隋军只好回兵平叛,东征再度功败垂成。
大业十年(614年),已接近疯狂的隋炀帝三度亲征,高句丽此时也是疲惫不堪,就干脆假装投降,隋炀帝赶紧借坡下驴,草草收兵。
经历了这三次大折腾,大隋已被彻底掏空。《隋书·食货志》说:“天下死于役而家伤于财……疆场之所倾败,劳敝之所殂殒,虽复太半不归……良家之子,多赴于边陲,分离哭泣之声,连响于州县。老弱耕稼,不足以救饥馁,妇工纺绩,不足以赡资装……乡亭绝其烟火,人相啖食,十而四五。”
大业十二年(616年),裴矩随隋炀帝前往江都(扬州)。此时已是天下大乱,民变四起,但炀帝的骄奢淫逸无半点收敛。裴矩对此心知肚明,却只是逢迎取悦,不敢有所谏诤。
义宁元年(617年),李渊在太原起兵反隋。当时,跟随隋炀帝在扬州的骁果军思家心切,无心恋战,纷纷逃离江都。又是裴矩出了个馊主意:将江都寡妇和未嫁女子配给士卒“恣欲”,连尼姑道姑等都不能幸免。兵士们在江南有了家眷,逃走的情况有所缓解。
武德元年(618年),宇文化及在骁果军统领司马德戡等人的煽动下发动江都之变,弑杀隋炀帝。裴矩亦被擒,但因当初为骁果士兵娶妇之举得以幸免,还在宇文化及篡位建立许国后,被授为尚书右仆射、光禄大夫,并封蔡国公。
武德二年(619年),宇文化及兵败被杀,裴矩又被窦建德所俘,竟也备受礼遇,在窦建德手下做了吏部尚书。
武德四年(621年),窦建德在虎牢关之战中被李世民生擒,裴矩又降唐,被拜为太子李建成的左庶子,后改任太子詹事。
至此,裴矩已身历北齐、北周、隋、许(宇文化及)、夏(窦建德)、唐六朝,这期间刀兵四起,政权更迭,物是人非,杀戮频仍,而裴矩却始终以其长袖善舞的手段自保无虞,且备受重用,实是史上罕闻!
03
入唐之后,已然七十多岁高龄的裴矩再次令人惊愕地实现了一次“华丽转身”。这位给隋炀帝出尽了坏主意的裴公,竟然成了大唐初年有名的忠直干才,在很多重要的历史关头都有他的身影。
武德八年(625年),备受东突厥倾轧的西突厥统叶护可汗派人入唐请求和亲,唐高祖因其远隔苍茫犹豫难断。对突厥形势了如指掌的裴矩劝谏:现在突厥东强西弱,我们应远交近攻,答应与西突厥和亲,这样就可以有力牵制东突厥的颉利可汗,然后再徐徐图之。高祖深以为是。
武德九年(626年),祸起萧墙,秦王李世民突然发动著名的“玄武门之变”,闪电般杀死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作为“太子派”重要成员的裴矩值此生死关头,再次神奇地选对了边,迅速倒向了李世民的“秦王派”。
太子、齐王被杀后,二人的余党数千人退守东宫,欲做殊死一搏,裴矩受命前往劝说,竟令太子派残党土崩瓦解,为李世民上位立下大功。
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裴矩继续备受重用,被任命为民部尚书,此时他已经年近八十,但是依然宵衣旰食,勤政不已。
更为重要的是,裴矩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点儿没有因为身体的衰老而衰退。他很快发现,唐太宗和隋炀帝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想当明君,因此自然会喜欢诤臣(至少做出的姿态是这样的),于是裴矩开始了他又一次的“角色反转”。
唐初官场腐败严重,令唐太宗非常头疼,竟想出了“钓鱼执法”的下策。他暗中派人以财物行贿,试探官员,结果刑部的一个官员没禁住诱惑收了一匹绢,唐太宗大怒,要杀这个人以儆效尤。
皇帝在气头上,没人敢说话,不料裴矩站了出来,据理力争:官员贪腐,自然该杀,可陛下以财货诱之,令其犯错,这不符合圣人“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训诫。这一番话竟然说动了李世民,他还召集朝廷百官对裴矩大加褒奖:“裴矩遂能廷折,不肯面从。每事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从此,裴矩又成了和魏徵齐名的诤臣!
不过,这是裴矩最后的辉煌了。不久后的贞观元年(627年),裴矩病逝,时年八十岁。
从南北朝到隋唐之际,在历史风烟里一路走来,究竟应该怎么评价裴矩呢?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对他的评价比较中性:“佞于隋而忠于唐。”其实不是裴矩变了,而是皇帝品行不一样了。皇帝的喜好就像立在宫殿前的华表,而臣子就像华表的影子,影子的形状,取决于华表。
《新唐书》的作者之一、曾写出“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宋祁则对他评价很低:“裴矩,其奸足以亡隋,其知反以佐唐,何哉?唯奸人多才能,与时而成败也。妖禽孽狐,当昼则伏自如,得夜乃为之祥。”
曾与裴矩同朝为官的御史孙伏伽,曾言辞激烈地弹劾时任民部尚书的裴矩,说他是“苟钓虚名,不知救恤百姓”之辈。与裴矩见风使舵不同,这位孙伏伽不但是国史可考的第一位状元,而且曾经拽着唐太宗的马缰死谏,是个真正的“硬骨头”。
总体而言,裴矩的历史形象复杂多变,难以定论,但就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最为看重的气节而言,似有所亏。也正因此,同为所谓“诤臣”,魏徵死后谥号“文贞”,而裴矩死后却谥号“敬”,虽然都是嘉词,但在中国委婉而有深意的谥号表意体系中,还是有很微妙的不同。
更有意思的是,现代人也会拿这位传奇人物来开开玩笑。在黄易的著名武侠小说《大唐双龙传》中,裴矩竟成了魔门第一高手石之轩的化身。这则趣闻,也为后人对他的评价留下了一个看似荒诞实则颇有意味的注脚。
天生反骨吴三桂,在明亡明,事清叛清崇祯十七年(1644年)是个甲申年,也是让中国历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一年。
这一年里,闯王李自成攻进北京,建立大顺朝;大明崇祯皇帝煤山自缢;大清皇帝皇太极去世,儿子福临被多尔衮等亲王拥立为帝,建元顺治。
令人眼花缭乱的事件接连发生,有一个人一直处于时代大旋涡的中心,对历史的走向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这个人就是明朝的山海关总兵吴三桂。
01
李自成兵临北京城下,吴三桂提山海关精兵入关,捍卫大明。没想到走到一半,消息传来,北京城已被攻下,崇祯皇帝自杀。
吴三桂面临十字路口:是归降闯王的大顺政权,还是继续效忠已经亡国的大明朝?或者投向那个与他争斗了几十年的关外强敌大清?
正在观望犹豫之时,吴三桂昔日的战友大同总兵唐通带着四万两白银前来,代表李自成劝吴三桂投降大顺朝。他一同带来的,还有吴三桂父亲吴襄的亲笔劝降信。
吴三桂的家人都留在北京,包括他最心爱的小妾陈圆圆,如今都在李自成手上了。
唐通盛赞李自成礼贤下士,必成大业。吴三桂动摇了。
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吴家人从北京偷偷送出的一封信,信上告诉他,闯王大将刘宗敏已把陈圆圆抢去,还把吴襄投入狱中遭受酷刑,逼其缴付巨额赎金。
吴三桂大怒。大丈夫连自己的女人和父亲也保护不了,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于是他发兵突袭唐通部,得胜之后立即回到山海关,派使者向关外清兵求救。
吴三桂守宁远、山海关多年,与清兵大小打过几十仗,是多年的宿敌,现在他将与灭掉明朝的大顺兵决一死战,便转头向这个昔日强敌乞师。
历史就在这儿掉了一个头。
清朝当权的睿亲王多尔衮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重要时机,率八万八旗精骑兵,强行军数日到达山海关。
吴三桂开关迎接,多尔衮大摆仪仗,和吴三桂一起祭拜上天。双方约定,吴部士兵全部用白布缠在肩膀上作为标志,以区别于李自成的军队。此时,闻知吴三桂偷袭唐通的李自成早已率二十万大军直扑山海关。
双方在山海关一片石大战,吴三桂部先与李自成军交手,打到中午,双方都很吃力,吴军渐渐不支。
狡猾的多尔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乘着一阵大风,飞沙走石,天地昏暗,两支精骑各两万,从吴三桂军右边杀出,万箭齐发,飞射闯军。铁骑滚滚,如狂涛巨浪般势不可当,直冲进闯王军中,大顺军瞬间大乱。李自成在高岗上观战,见此情况大惊道:这是辫子兵啊!赶紧拍马下岗,带着亲兵逃跑了。
大顺军在八旗军凶猛的攻击下全面溃败,清、吴联军追击四十里,直杀得血流成河。
这一战打得闯王李自成一蹶不振,一路向西逃跑,吴三桂紧紧追击。他心中憋着一股恶气,因为小妾陈圆圆虽是抢回来了,可他父亲吴襄及全家大小三十多口已被李自成全部杀掉。
吴三桂跟着清武英王阿济格直追到山西,又从山西到陕西再到湖广,李自成被赶上了绝路,第二年在湖北九宫山被杀。
02
吴三桂祖籍江苏高邮,《鹿鼎记》中韦小宝骂他“高邮咸鸭蛋”就源出于此。他长得两道剑眉,一管高鼻,看着气势逼人,举止又从容有度,端的是风度十足。不过他打小在辽东长大,受当地民风影响,也雄健过人,武功超群,是崇祯朝的武举人。
当年,吴襄曾与五百骑被困于清朝大军之中,明主将祖大寿虽是吴三桂的舅舅,也知道再去救援无异于肉包子打狗,不肯发兵。
吴三桂苦求无果,大哭而出,飞身上马,率家将二十骑,奋勇冲入敌阵。诸人受他的勇气激励,无不以一当百,居然砍出一条血路,将吴襄几百人救出了清兵包围圈。据说皇太极远远看见,大为感慨道:“小吴将军真英雄!”
这一战让吴三桂名扬天下,时人称为“孝闻九边,勇冠三军”。
几年后,吴襄在一次战役中因为擅自撤退被撤职,而吴三桂则被提拔为总兵,这时他才二十七岁。
崇祯皇帝在北京召见了他,这个年轻英俊又潇洒勇武的边疆大将立即成为京城各大“趴体”的宠儿,人人以识得小吴总兵为荣。
大臣田弘遇在苏州采得能歌善舞的美女陈圆圆,献给每天眉头锁得紧紧的崇祯皇帝,想让他不要那么脸臭。但皇帝这个位置是真不好坐,陈圆圆这样的美人居然还是没让皇帝开心,被退回了田府。
小吴将军在田家的“趴体”上见着了美如天仙的陈圆圆。此女明眸善睐,歌喉婉转,小吴没有崇祯皇帝的定力,对她一见倾心。老田有心结交手上有兵的强权人物,便做了个人情,把陈圆圆送给了小吴。英雄配美人,成了一时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边关战情紧急,吴三桂又要奔赴前线。松山一战,大明朝最后的精锐在洪承畴手上,誓与清兵决一死战,吴三桂即为洪大将军手下八总兵之一,那个后来来劝降他的唐通也是。
然而现实很残酷,明军大败,唯吴三桂一军独存,他只得退守山海关,据自然之险继续抗击清军。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以前的一对敌手,如今联合起来打败了大顺李闯王,吴三桂已是骑虎难下,有进无退。
清兵入关打的是为崇祯帝报仇的口号,赶走了李自成,占领了北京城,“大仇”已报,他们却不打算回去了。
这时候,清军定鼎中原的大好形势已经明朗,中原易主是铁定的事情了。
03
明末才子吴梅村写下《圆圆曲》,暗讽吴三桂降清引狼入室的举动,但后来的情况就不是这个书生能预料到的了。
顺治二年(1645年)后,吴三桂全心倒向大清。为表忠心,他不遗余力地剿杀抗清力量,无论是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军,还是南明小朝廷的人马,全用血腥的屠杀手段“排头砍将过去”。
顺治十六年(1659年),吴三桂攻下云南;1662年,下令用弓弦绞杀了南明最后的皇帝永历帝朱由榔。因为此功,他被封为平西王,与福建靖南王耿精忠、广东平南王尚可喜并称三藩,成为权倾朝野的一方诸侯。
康熙十二年(1673年),年轻的康熙帝下令撤藩。吴三桂自恃力量强大,清帝年轻不经事,而当年那些的猛将精兵早已是东流之水,遂联合靖南王、平南王起兵反清,史称“三藩之乱”。
这仗一直打到康熙十七年,吴军由原来差点饮马长江的大好形势,渐渐变得局促起来。
吴三桂没有成功,一方面是因为他当年残杀明军的行为尚历历在目,现在却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反对削藩,这种两面三刀的作风,甚是不得人心。
另一方面,康熙皇帝出乎意料地了得,他在全国布置了一盘棋。别看他年轻,在用人和收服人心等方面,他都比吴三桂高出不止一筹。
吴三桂看情况不对,就有称帝“自娱”的想法,于是在衡阳自立,定国号为“周”。不过他在这年秋天就病死了,只过了一会儿皇帝瘾。
又打了几年仗,三藩被全部平定,已死多时的吴三桂被清廷清算。他们称吴三桂“明季罪人,本朝反贼”,简直罪大恶极。后来的史书又把他写成了当朝最大的逆子贼臣,就是要让他遗臭万年。
可吴三桂能得那么多人誓死效忠,头发白了还能再起兵争雄天下,不会只是见风使舵,唯利是图之辈吧?
有一本叫《庭闻录》的书,是吴三桂一个部下的儿子写的,记载了关于吴三桂的很多事情。
明末大臣傅宗龙是吴三桂的老上司,对他有恩。傅宗龙的儿子傅汝在吴三桂手下当差,随时出入王府,老吴当他是亲兄弟。
明将毛文龙原来也是老吴的上司,入清后家里势衰,被一李姓将军硬夺宅子。毛家一个老仆人千里迢迢赶到云南,请出吴三桂给他家做主。吴三桂果然帮助毛家拿回了家产,还让李氏赔偿了损失。
在富贵不忘故旧方面,吴三桂还是很有风范的。
有个王公良,从辽东就和吴三桂在一起,他也知道吴亲王所为不善,但他对别人说:我当然知道早晚要死,但这个人对我这么好,我不可对不起他。吴三桂兵败后,王公良自焚而死。
吴三桂大处不佳,于德行有亏,却能在小处收拢人心,得人死力。
其实,那些人效忠的只是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模式,不是在效忠某个人。
用得着得捧,用不着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