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ifish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梁下的展昭虽然为他所制,此时却是双眉一挺,一丝微笑,已浮上了他苍白的嘴唇:“只不过钟寨主既是一代豪杰,当知世事难料,天意无常──”
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断了。
他的话未尽,只因谷仓里好象有风微动。
──不知是风动,还是人心动?
人心动有多久?
是时空沙漠中的一粒尘埃?是冥冥恒河中的一枚流沙?
还是刹那间的沧海桑田,弹指间的红颜白发,咫尺间的海角天涯?
时间是不是已经凝固?
因为当时间又开始奔流的时候,一切已变!
展昭的长剑已在钟雄的喉颈!
他的人已经在钟雄的身后!
钟雄的飞天钢叉,却已飞到谷仓外!
与此同时,霍小弟才见到一道冰色的剑光在谷仓中闪过。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也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剑的神奇。这一剑的速度,就好象是这外面的阳光。才一推开门,门外的阳光,就已经到了谷仓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剑的神奇,就好象是亘古以来,上天的杰作,已经没有人间的半分烟火。
这一剑的美丽,就如同凤凰涅盘时的烈火,荆棘鸟重生时的高歌。
霍小弟心中的震撼,已经令他无法呼吸。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一招血双飞,鹤冲天!
一瞬间,一切都清晰得如水晶般透明。
展昭刚刚那奇怪的呼吸,那奇怪的呼吸节奏,他那初斗钟雄时尖锐的剑啸铭吟──
──原来竟然是鹤冲天!
(六)
谷仓内的钟雄,以及在梁上的霍小弟,都为了这猝起的巨变,一时呆住了。
钟雄的脊背顿时起了一阵抖动,似是要凝势欲发,但是展昭手中“湛卢”的寒气,已经好象是附骨钉形一般,浸入了他的毛孔。他只要动一动,那长剑势必洞穿自己的喉咙而过。接着他的身子一软,浑身就再也没有了力气。
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受制的已制人,而先前制人的,如今却已是制于人!
钟雄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说道:“好一招鹤冲天!钟雄得见这旷世的武功,真是不枉了这一生!展护卫如要钟某的性命,还不尽快动手?”
展昭宁然自若,微笑道:“钟寨主为襄阳王爷的左膀右臂,真不愧是山崩于前而神不动,展昭佩服!如今展昭乘人不防,出其不意制住钟寨主,又怎能对钟寨主滥施毒手。”
钟雄道:“那么你到底要怎样?”
展昭道:“实不相瞒,过了前面的小镇,就是西桥渡,此间的河水,到此为最窄。过了那条河,就不再是襄阳王府的管辖地域,而是大宋官家的直接统属。更妙的是,离那对岸的渡口不远,就是朝廷八百里加急传书的驿站,在那里换了马,就可以在两日之内赶到京城。”
霍小弟听到这里,心里一动,觉得展昭的这番话,好象是在对自己提醒着什么。
钟雄的脸色已经铁青:“展护卫莫非是要胁持钟某?”
展昭道:“展昭只要钟寨主移驾同行,相送到渡口处。”
钟雄道:“若是我不同意呢?要知道钟雄此生,从不受他人威胁!你纵然杀了钟某,也只怕逃不过锦师堂高手们的围攻!”
展昭道:“钟寨主又何出此言?钟寨主若是图逞一时之快,效仿血溅五步的匹夫之勇,不知能不能算是报了襄阳王爷的知遇之恩。寨主一世英雄,如今壮志未酬,大业未成,也不知此时即死,是不是日后也会甘心!”
钟雄默然。
展昭的话,就象锋利的剑,直直地钻进了他的心。
──这是不是因为他的眼睛,自从一开始,就看透了他的心,看透了他的抱负?
谷仓中,一时是死一样的沉默。
过了半晌,钟雄慢慢地道:“好,我答允你了!”
他转过头,已向谷仓外吩咐道:“来人,备马!”
回过头来,钟雄那看着展昭的眼睛里,已经涌上了一股奇怪的神色。他的声音,尽管仍旧是低沉而悦耳,在霍小弟听来,却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我自然不能死。我若是死了,又怎能看着你的鹤冲天,能够支持到几时!”
展昭的剑已入鞘。
他的目光,却依然是说不出的从容镇定。
──“钟寨主刚才若是早来半个时辰,展昭的鹤冲天就来不及施展。至于这鹤冲天究竟能够支持到几时,展昭只怕到了后来,又会令钟寨主失望了。”
说着,他与钟雄已经缓步走出了谷仓。
──踏出了谷仓,外面的阳光灿烂,竟然让人一时睁不开眼睛。
多日的阴雨后,骤然现出的太阳,已令人神清气爽。
只是谷仓外十余名铁血卫,脸上的阴云,却是无论多么强烈的阳光,也驱散不走的。
展昭的声音继续道:“钟寨主既然知道鹤冲天的威力,就不妨告诉你的手下,这一路上,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一个不小心,不免坏了钟寨主看戏的兴头。”
──钟雄饶是机警百变,如今全身被制,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脱困之法。他的手下向来视他如天神,见主帅被制,纵然人人跃跃欲试,却也忌惮投鼠忌器。
一时间这谷仓外,静寂得鸦雀无声,阴沉得如同坟墓一般。
展昭微笑道:“能有缘与钟寨主一战,实是展昭之幸。只盼日后,能得暇再来领教钟寨主的武功。”
他望了一望天边,又缓缓地道:“此地离西桥渡口,毕竟不远了。钟寨主这一送,毕竟不会送得很长。”
(七)
湍急的河水,在阳光下翻滚着耀眼的鳞光,映出渡口处飞舞的旌旗,渡口边稀稀落落的十几条人影,和襄阳王府禁军手中闪烁着的刀枪。
阳光下,渡口岸边,居然是各式各样的脸。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脸。
幼小的孩童在哭闹,畏缩在母亲的怀抱,年老的婆婆公公或坐或卧,阳光下,映得他们脸上的皱纹,更深。
唯一相同的,就是在这些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恐惧,疲惫和憔悴。
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样凶神恶煞般的兵。
因为他们都被迫离开了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就在前面的农庄里。
耀武扬威的襄阳王爷的兵将,已经将这些世代居住在那小镇上的人们,赶到了这镇子外的渡口边。
他们只有离开他们的家。
在暴力下,他们根本无力反抗,无可奈何。
他们都太善良,也都太软弱。
──是不是善良的人,总是很软弱?
他们至今都不知道,这些兵士,将他们自家中赶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什么。
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兵士的头领,居然是一个青衣的道人。
这道人好象总是沉默,可是他即便是站在那温暖的阳光下,却仍能令人不寒而栗。
风吹着他的长髯,在阳光下飞卷。他的眼睛,就这么眯起来,瞪着大路的尽头。
燕子轻就依然垂手,站立在他的身边。
──他们在等一个人。
──他们绝不会等很久。
渡口边上的人都猜到,这里一定会有一件惊人的事情就要发生,大家也都知道,这件事情,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突然间,在孩子已经嘶哑的哭闹声中,远远地,两骑马正奔驰过来。两骑马的后面,还远远地跟了十数骑马。这十数骑马上,居然就是君山的铁血卫。
看见了这两匹马,这道人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一种可怖的杀气。他周围的兵士,也都全神贯注起来,雪亮的刀剑,发出碰击的声响,瞬时就压盖住了人们的细语,婴儿的哭闹。
现在,每一个人,都知道襄阳王府的兵将,等的人已经来了。
那两匹马一见到这些或是坐着,或是站着的人,就慢了下来。所以镇子上的人,就能够看得清楚,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稍微走在前面的,一个是身材高大雄壮,威风凛凛的中年人。他骑在马上的气势,就好象是冲锋陷阵,领袖全军的将军。
──另一个,是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有一张苍白却清俊的脸,有一柄古旧的剑,还有一双如暗夜之星,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就在盯着这青衣的道人。
青衣的道人终于开口。
“我若是你,就不会再往前跨一步。”
展昭握剑的手已紧。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发哑:“想不到,你竟然会在他们身上布下毒药!”
莫道悠然道:“修罗教的毒药,怎能浪费到这些无知的老弱妇孺身上?只是这些人已经知道,在他们的面前三丈处,就是我布下的眼媚儿。他们若是向前奔逃,一旦踏上眼媚儿,就要全身溃烂而死。而他们的身后,就是这无尽的河水。除非是身强力壮之人,一旦落水,就绝对不会活着浮出水面。”
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展昭,目光中已是得意的狞笑。
“而你,要过这渡口,就要经过这眼媚儿阵。只怕你的轻功再好,只要一接近这眼媚儿的毒阵,你身上的‘一见如故’,就会与遍布在这周围的毒药产生反应。到时候,害死这些村民们的,就是你!”
人群中,已经有了惊恐的抽泣。
展昭的脸色已变。
──可是不前行,又如何?
钟雄的眼睛里,仿佛也流露出一抹悲伤和怜悯,可是立刻就转向远方。
展昭的眼睛,已变得如刀锋般锋利。他缓缓地道:“你到底要怎样?”
莫道已不再回答他的话。
回答他的话的,是燕子轻:“展护卫此言,未免是明知故问了。展护卫夜上冲霄楼,取走了王爷的盟单,现在又胁持君山的钟寨主,难道还想就此脱身而去?”
他看着展昭的眼睛,却只有感到失望。展昭的眼睛里,就好象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是不是燕子轻的每一句话,都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
燕子轻又道:“莫道长就是算定展护卫必走西桥渡,所以率领襄阳王府的禁军,一早就守在这里。展护卫号称南侠,自然舍不得看着这些老少无辜,牵连进来,更不要说,让这些老幼,因为自己的脱身而丧命在此。”
莫道的脸上,已经浮现了一丝狞笑。钟雄的眼睛里,却多了一层深思。
燕子轻还要唾沫星子乱飞地说下去,展昭的嘴角却已经浮上了一丝微笑。
──他的敌人,已经抓住了他致命的弱点,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燕子轻已说不出话来。
展昭却已经接着他的话,轻轻地说了句:“丧命只怕并不容易。”
他突然身子电转,一伸手处,渡口边插着的旌旗,已拔地而起,跳到他的左手中!长长的旌旗飞扬招展,倏地一卷,已经穿过眼媚儿阵,探进了圈子,风驰电彻般,将一名幼童卷起,直挑出圈子!那幼童吓得呆了,直到落到地下,安然无恙,才“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来。
莫道的狞笑突然凝固在他的脸上。
──他还是太自信了。
展昭竟然是用这种异想天开的方法,将陷在眼媚儿阵里的人,救了出来!
只听这黑衣的对手一声长笑, 道:“多谢你告诉我,那修罗教的毒药,并没有施到他们自己的身上!我只要不接近圈子,就无法启动这眼媚儿,对不对?可是毕竟有很多的法子,可以不用进入这眼媚儿的毒阵,就将困在阵中的人解救出来!”
莫道的身子已冲起,他人在空中,已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够救出几个!”
一道淡淡的轻烟,已向圈子中的人射去。
──只是展昭又怎能容他再出先手?
他的人仍在空中,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平静却又直刺透他的心底的声音。
──“你现在后悔,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声音中,展昭的身子就如鬼魅一般,似是动了一动,眨眼间,又一柄旌旗已在右手!
这道修罗教的轻烟尚未发散出,风裂裂,旗飘飘,旗子夹杂着一道劲风,已到了莫道的面前!在展昭的内力使动下,这道轻烟竟然倒卷向莫道的面孔!
莫道再也没料到他的内力如此强劲,百忙中向后飞跃。只听“嗤嗤”一阵细响,旗子已为毒烟所焚。
电光火石之际,展昭飞扬右手,旗子迅速卷紧如棍,毒烟还来不及冒起,就转眼被裹进了旗子中不见。
与此同时,他左手动处,又是一名少妇,藉着他左手旗子的一卷之力,已凌空飞出眼媚儿的圈子外。
莫道的脸已如死灰。他咬牙,就连牙齿都咬得格支响。
──“你原来竟然会运转鹤冲天!我真是小看了你!”
他说得很慢,但是却很用力。只因现在一切的难题,都已变得很明白。
“怪不得你重伤之下,还能接那寒水宫第一刚阳的‘千钧斩龙绞’!”
站在一旁的钟雄冷冷地道:“松江府丁家的绝世武功,自然要传给丁家未来的女婿。我只是没想到,他的‘血双飞,鹤冲天’,已有如此功力!”
莫道冷哼一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话,竟然和钟雄在谷仓里的话,一模一样。
──“我倒要看看你的鹤冲天,能够支撑到几时!”
话音未落,十数道黑影,顿时向展昭猛扑而上。
十数道人影,其实是三股人马。
三股人马,三个方向。
襄阳王府的十余名禁军,已经分成两路,一路直扑那已逃出眼媚儿阵的幼童和少妇,另一路直扑展昭。
第三路,却是燕子轻。
这轻功出众的杀手,却是径直扑向河边插着的旌旗。飞手扬出,数十把飞刀已经向旗杆电射而出。
他的心思之缜密,果然不愧是能够名列襄阳王府锦师堂的高手,竟能在这一刻之中,立刻断定,要阻止展昭破眼媚儿的法子,就是除掉这些让他如虎添翼的旌旗!
这才是三股人马的真正目的!
襄阳府的禁军,又怎能阻得住展昭。他们要的,就是这令他慢一慢的一瞬!
只有展昭慢得这一慢,所有的旌旗,就将永远不会再成为他的兵器!
莫道的眼里已经露出满意的神色。
──等展昭发现他们的目的时,一切已经迟了。
只是这得意的神色,突然就又僵硬。
──冲到展昭近前的七八名禁军,突然发现,对面这黑衣的青年暗如夜星般的眼睛中,竟似有精光一闪!然后他们就听见“咯喳”一声碎裂的声响。
──不,不是一声响,而是十几声的声响同发,只不过听上去,却好象是只有一道声音一样。
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奇怪的声响?
展昭的右手好象招了一招。
他右手里的那旗杆,已经不见了!
燕子轻的飞刀刚刚出手,他就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在河水反射的水波光芒下,河边的旌旗前,突然出现了十几道长短不一的木杆,后发先至,就好象是刻骨铭心的情人,悄没声地就缠上了他的快似闪电的飞刀。
“哒”的一声轻响,十几把飞刀,插上了这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木杆,就仿佛是突然被施了消业障的魔咒,刀上的劲道,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飞刀连着木杆,已同时落到地上,就连事先练好的也没有这么轻松整齐。
与此同时,燕子轻的胸口突然一闷。
他低头,才发现一截木杆,自胸口透露了出来,这疼痛,竟然来得比死亡还快。
燕子轻的眼睛已经凸出。
直到此时,他才听见木杆所带来的风声。
──展昭的出手,此时竟然比风的声音还快!
然后他就倒下。
他直到死,也没有看见,到底是什么杀了他,直到死,也没有想明白,那远在数丈之外的展昭,是如何能从他的身后,发出这数十块木杆到他的身前,破掉他那从未落空的飞刀。
他唯一没有看到的,却是在风的声音之前,他的背后,似还有一道剑光飞起。
那剑光,竟然是冰色的。
展昭镇定的声音,这才传来。
“在下的鹤冲天,是不会让道长失望的。”
他的左手旗子,已使得迅猛如长枪,瞬间就拦住了袭击那刚刚脱离眼媚儿的幼童和少妇的禁军,他的右手中,已不再是那根旗杆,而是一柄寒如秋水的长剑。
──他背上的“湛卢”已在手!
(八)
这猝然几番突变,已令人眼花缭乱,却又电闪雷鸣般迅疾。
钟雄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已不能保持镇定。展昭的身法武功,还不是令他最为震撼的地方。钟雄吃惊的,却是这黑衣的青年,竟然能在这一瞬间,就看出对手的真正目的,施展出最有效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