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白羽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柳研青说道:“什么,我不用误会了?”转过脸来,诘问杨华道:“我问问你,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打谅我是木头人么?绕来绕去,就只多心我一个人呀。不行!”
玉幡杆杨华眉峰一蓄,眼光扫射到柳研青。柳研青大怒,陡然站起来,锐声说:“你们捣的鬼,当我不知么?你冲我瞪眼,你……”柳研青天生负气的性格,心知杨华背着她和别人密有商量,正是拿着外人当了内人,拿着内人当了外人了,她怎么能不恚怒?杨华自问情有独钟,而柳研青相逼过甚,不竟也激起火来;两个人对瞪着眼,又要吵嘴。
铁莲子柳兆鸿断喝道:“你们不要闹!仲英,我告诉你,什么事也用不着瞒我,三个月以前是如何?一年以后又怎样?我都知道。你们不是耽心救人救不彻底么?来,我老头子成全成全你们。李仁兄,烦你教人把李姑娘请出来,我老头子要替她想个法。我老头子年逾六旬,还有什么嫌疑;我要收她为义女,把她带回镇江,你们看怎么样?”
铁莲子一口气说出来,须眉皆张,立起身来,看定杨华、李季庵;李季庵倒吸一口冷气。柳兆鸿大声问杨华道:“仲英,这么办,怎么样?你看可行?你看可好?”杨华怔了一怔。柳兆鸿一叠声催问,脸上隐隐露出冷笑来。
杨华憬然躬身说道:“师父,这么办很好。李家姑娘正有血海深仇,再三央告弟子替她想法。凭弟子的能力,如何办得到?师父既肯出头,这正是她的造化,也是弟子求之不得的……”
一语未了,柳研青勃然道:“好哇,求之不得,你敢情愿意么!你们天天可以凑到一块了,守着青山,就有柴烧了!哼,那不行!爹爹,你老人家越老越胡涂了……”柳兆鸿恚怒起来,手指着柳研青,斥道:“你你你,浑丫头,你看你放肆到什么份上了!你爹爹的话,你也挑剔。你不要犯浑了!胡涂虫,依着爹爹的主意,错不了。”
柳研青倒噎了一口气,顿时朱颜泛黄,转身来,向着柳兆鸿哭声说:“怎么来不来就骂人!教我看他们的眉眼,那不成,我死了也不干!”
铁莲子越发生气道:“不许你说话!难为你也二十三岁了,连香臭好歹都不知道。”对李季庵、杨华说:“就是这样,李仁兄以为如何?”李季庵暗替杨华作劲道:“这样办好极了,到底是老英雄如此热肠。不过,这件事是李姑娘本身的事,晚生不好代筹,不知道李姑娘意下究竟怎样?今天太晚了,明天叫出李姑娘来,当面商量如何?”
柳兆鸿冷笑道:“可不是,打扰李兄多半夜了。其实我这也是一种两面周到的打算。既然李兄关碍着什么贺宁先,安插李姑娘,大家都觉为难,所以我老头子多此一举。我想年轻人收留她,怕有嫌疑;我老头子怕什么?只要你们大家都愿意,我就把李姑娘领到镇江去。我只有研青这一个傻丫头。她嫁出去以后,我也寂寞;我若收认了李姑娘,我没事时就教她练练功夫,也是一举两得。这只看你们大家愿意不愿意了?本来人家是十七八岁的大闺女……”这些话说得李季庵、杨华都很忸怩,简直就不能拒绝。
铁莲子这一番打算,自有深意,可惜柳研青一点也体贴不出来。依照柳研青的心思,恨不得立逼杨华返回镇江,把李映霞丢在淮安府,那就隔开了。殊不知柳兆鸿正因防嫌杨、李,这才定要亲携映霞,同返镇江。这老儿想到徒孙白鹤郑捷也二十岁了,和李映霞年貌相当;将来不管杨华对李映霞是否有情,自己硬拿大道理一拘,把映霞遣嫁出去,杨华自然断念。这是铁莲子做父母的,为了女儿终身,所下的一番苦心。而柳研青直脖子老虎的性格,乍听她父要认映霞为义女,又要把她携回镇江;那么,自己的未婚夫婿岂不是更有机会,可与映霞朝夕见面了?彼女我见犹怜,卧榻旁边岂容他人鼾睡?柳研青顾虑到这层,所以喃喃不悦。柳兆鸿深恼女儿太不晓事,不禁数骂她几句;骂得柳研青面色发青,气哼哼坐在床上,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李季庵夫妻是做主人的,见他父女吵起来,他翁婿又暗中较劲,只好两头劝解。李夫人仍来安慰柳研青,柳研青仰着头不言语。直乱了半夜,到底将李映霞叫了起来,李夫人暗把柳老的意思,对李映霞说了,问她怎样:“你是愿留在我这里,还是拜柳老为义父,跟他翁婿父女三人同回镇江呢?”这一举又出于李映霞的意外!但她是个聪慧女子,左思右想,掉了几点眼泪,便不再迟疑,答应了愿随柳老。李映霞立刻一洗娇怯之容,提起精神,重到客厅;站在柳老面前,满面堆欢地说道:“刚才李大嫂说:你老怜我无依,要收我为义女,这真是难女的造化。”说着,竟改口称呼:“义父在上,女儿给你老叩头。”插花烛般地拜了下去。
柳兆鸿微微笑着,说道:“姑娘,你就是我的女儿了。你的为人,实在令人爱惜,我一定慢慢想法给你报仇。你的终身也交给我了,我必定好好替你打算,总对得起你,让你趁心。”这末一句话大有意味。柳兆鸿又说:“好吧,干女儿,过来见过你的傻姐姐。”李映霞忙向柳研青,敛衽下拜,叫了声:“姐姐!”柳研青不敢执拗,只得勉强还礼,坐在一边生气。柳兆鸿又拿出义父的身份来,命映霞拜见姐夫杨华,拜见宅主人李季庵夫妻,并向他们致谢。
直乱到四更将尽,方才把一场纠葛撕捋清楚。李氏夫妻打着呵欠,把这些不速之客的宿处安置好了,这才分别归寝。
转瞬天明。杨华略一阖眼,便起来,到柳兆鸿的住处扣门。不想门扇虚掩,柳兆鸿、柳研青俱已不见。杨华非常惊讶,自知搅了李季庵一通夜,此时不好再来声张。想了想,他穿上长衣服,悄悄去到店房去找。那店中也正闹着六号房内老少两位客人通晓未归,后厩墙颓坏了一角,马却丢了一匹。今早那个年老客人匆匆来了一趟,又匆匆走了。杨华越发惴惴,到各处访了一圈,城内镖局也打听了一趟,俱无下落,只得重回李宅。直到傍午,李季庵方才睡醒,出来问道:“你们上哪里去了?你那位令岳和令继配又哪里去了?”杨华道:“咳,真教大哥见笑了。”
李季庵说:“贤弟,你我弟兄还有什么说的,不要介意。只要你们翁婿夫妻不生枝节,和好如初,就很好了,谁家不闹别扭呢?令岳可是回店收拾行李去了么?你们哪天动身呢?”杨华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啊。”遂将柳氏父女不知何时已走,以及店中没有他父女行踪的事说了。
李季庵失惊道:“这又是怎的了?令岳在此地可有亲友么?”杨华道:“我也知不清。”李季庵道:“他父女也许找人去了。只是我看令岳忽然要认李姐姐为义女,此中恐怕另有用意。”杨华强笑了笑道:“那不过是疑心我,防嫌我罢了。我不亏心,我也不在意。只是昨天不瞒大哥说,李姑娘真是寻自尽了。我救下她来,曾经劝解她几句话,其实都是权词安慰她的,大概这些话又教内人和家岳听了去。总而言之,我现在是无私有弊。家岳既然要把李姑娘收认了去,这好极了。日久见人心,看看杨某可是贪色忘旧之徒不是?”说时忿然。李季庵劝解了他一回,便回到内宅,告诉了李夫人,又转告了李映霞。大家纷纷猜议,正不知柳氏父女又耍玩何花样。
午饭后,杨华再到店房去一趟,柳氏父女依然未返。李季庵等俱各惊疑起来,杨华、李映霞更是忐忑不安。直到第二天傍晚,铁莲子柳兆鸿方才重到李宅,寻找杨华。杨华道:“师父上哪里去了?师妹呢?”铁莲子道:“咳,你那师妹她负气走了!”玉幡杆杨华骇然道:“什么?真的么?”不由着起急来,道:“这可怎好?她那脾气,不致有意外吧?”杨华搔头抓耳地追问柳兆鸿:“她什么时候走的?可说什么话没有?”铁莲子恨恨地说:“她说什么?她什么也没有说,悄悄地溜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长了腿了,来不来地拿腿就走!想不到我老头子纵横四十年,无人敢惹,任气不受;老了,老了,竟受起你们的拿捏。”
李季庵、李夫人和李映霞,都知道柳研青负气走了,也全出来探问。李映霞更是惶急,心知由她而起,赶着柳兆鸿,叫着义父道:“义姐这一走,我实在过意不去。你老看是怎么办呢?义姐临走时,可说什么没有?她要是不愿意我到镇江去,我还留在这里,可使得么?”言下凄然,很表歉意。李季庵也说:“令爱也许径回镇江去了。老前辈,我们想什么法找找她去?不知淮安府城内可有老前辈的亲友么?何不先去问问?我这里有的是人,你老只管支派。”柳兆鸿摇头道:“近处我已经找过了。”柳老便与杨华商量,料想她也许含忿返回镇江,打算立刻动身追赶下去。李映霞自己看到尹邢避面,势难并立,很伤心地暗向李夫人打听:近处有无尼姑庵、女道士观。
铁莲子默筹此事,早已打定主意。当着李氏夫妻的面,对杨华、李映霞说:“小女性子太滞,一时负气,总有个回心转意。亲女儿是女儿,干女儿也是女儿;映霞姑娘你不要担心,你不要顾虑她,我们还是先回镇江,沿路上找找她。我想她一定是先回镇江,找她大师哥、大师嫂去了。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铁莲子一定要依原议,偕带杨华、李映霞同回镇江。研青出走,情势生变,李映霞傍徨歧路,莫知所从。杨华看着柳兆鸿的面色,很是惴惴;李氏夫妻也很不放心,竟欲留下李映霞,又怕铁莲子生疑。映霞无可奈何,暗向杨华泣诉问计;杨华长叹一声,一筹莫展,转向柳兆鸿讨教。李映霞也向铁莲子哭诉下情,诚恐她这一路跟去,越发惹得柳研青恼怒,恳求柳兆鸿垂矜绝路,替她打算一个较为妥当的办法。
铁莲子道:“姑娘,你放心吧,我这傻丫头好办。她是直性人,一时想不开,恼着杨华,迁怒及你。她这一走,又是跟我怄气。她素来孝顺,肯听我的话的。你只管跟我走,我铁莲子从无虚诺,办事有始有终。姑娘,只要你信得过我,我自有善处之法,放心吧,不要为难!”
当下整备行装,在淮安候了两天,又分头查找一回,柳研青依然不见。铁莲子决然说道:“咱们明天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