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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脖子后面就炸出了一层冷汗。那冷汗越炸越多,针扎似的沿着背脊向下炸去,他只觉得脑门子心窝子一时都滚烫滚烫的,可身上的汗水却其冷如冰。这种又冷又热的滋味可不好受,有如打摆子似的,折磨得胡三跪也跪得不安宁了。
哥舒老帅却忽站起身来,徘徊了两步,走到他的身边。
胡三只见到哥舒老帅的手已举起来,眼一闭:他知道有违哥舒将令、在老帅帐下哗变的后果是什么,他头一次后悔听从了三哥,没有灭火,反而助他放火,就等着听老帅冲帐外喝一声“斩”了。
他虽武技在身,却没有反抗的勇气。
可那手却轻轻落下,让胡三不可思议地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只听哥舒老帅满是倦意的声音道:“你别怕。你虽是个胡乱闹事的人,但还不敢领头闹这么大的事,这点我知道。都是左坚吧?”
他叹了口气:“左坚是个热血汉子,这点我知道。龙城军中将士疾苦,已有三五个月没有吃饱过饭,这点我也知道。”
胡三偷眼看向哥舒老帅的脸色,却见到他一脸惨淡。那丝惨淡之味不知怎么却叫他如此难受,好像看到一个受到内心煎熬的举家断炊的老父,心里为昨晚的事不由也有些真心地懊悔起来。
他虽一向生性油滑,脾气暴躁,在十七探马中也一向以心性不定而著名。这时却眼中一热,只觉得满眼都有些烫烫的。
只听哥舒老帅继续道:“可是,哗变的结果你们想到过没有?我知道龙城兵士肚中,早已积了几个月的饥火,只要再有一点火星点燃,就会立刻引爆。我统兵四十余年,又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也曾像你们一样的热血暴性儿,也像你们一样的年轻过。如果真的能反回京师,直接冲朝廷要粮,说起来是够痛快,你以为我不想干?”一丝豪勇在他脸上升起,好像他一刹那间又回到了那个横刀立马的当年。
但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总还是我这里没做好。我在朝中为人掣肘,不能不容忍……”
他顿了下,平复下心境,略去了“高监军”这三个字……吴承平这条蛀虫。这次他押粮走前,我本视察各处烽火台去了,还专门叫人传话对他说,龙城饥馑已有三月,这次的粮,哪怕不足,但质地一定要保证。剩下的跟龙城将士好好说说,我回头一定想办法补足。没想到,没想到……”
他已走到案边,忽然猛地用力一拍大案,只听他手上的铜戒咯崩一声,已经拍断,刺得中指流出血来,“没想,这蛀虫居然还敢……!”
他已怒得说不下去:“昨晚,我接到林参军关于这次押的粮无论量与质,都可能有极大问题的密报后,就已开始担心,派了人出去打探。没想,才半夜,就有几个吴承平的手下逃回,传来哗变的消息。我知道军心愤慨,马上传出人劝抚也来不及了。我不是不了解龙城将士的疾苦。但我既当此帅责,又怎能容此哗变?你们,真的给我出了好大一个难题!而我们,关内关外,上上下下数万将士,毕竟是为保国安民来戍边把守的。岂可如此,又岂容如此!”他目光严厉地望向胡三。
“这场哗变一旦传回龙城,那么,我举军上下,数年苦心皆付流水!所以,我才不得不传出‘紫塞’!饥火中烧下,非大敌压境,军中将士万难以回心报国啊!我是不得不尔。”
——那“紫塞”居然是一道假警?
这期待数年,几乎是龙城将士与十七探马最恐惧也最渴望一战的命令居然是一道假警!
而且这条假的警讯居然还是从哥舒老帅手中亲手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