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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
只听得半空里传来一声:“好!”
开封城里,能杀出那样刀口的不止他一个。而且,是他们先惹斩经堂门下子弟!
一个人高声大笑道:“京展,你终于来了,你终于还是忍不住的!”
可他们凭什么认定是他?
京展戴着一顶大檐的帽子,身子混在脚夫茶棚中,如果不是这背脊一挺,杀气陡生,在如此拥挤的运河边,是断难有人认出他的。
——难道,他杀“灾星九动”的人还是被开王府发现了?
但他终于发作了。
暗里有人嗤声道:“还算你明白!京老大,你在开封城泥巴淌里想怎么混就怎么混,你怎么当你的老大我们王爷都不会管,但你居然敢惹上我们王爷!今天,你死定了。”
京展一抬头,那顶帽子就已被他甩下。
京展却已平静了下来,冷声道:“开王府?灾星九动?”
他的眼望向一个高高的桅杆,那桅杆上正危吊吊地站着一个人。京展披唇露齿道:“巫毒?”
身后篓子里进来之路的那个细口已被人封上了,十来个身材极剽悍的人把住了退路。
他这么龇着牙发怒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兽,嗜血搏命的兽。
只听他大叫道:“大哥,你走!这里有埋伏,不知陈鸨儿勾结的是哪来的孙子,他们就是要暗算你的。这儿有我们顶着,你走!”
——困兽。
但声音却马上被铤子的一声怒喝打断——铤子是京展手下在城南的得力干将,他是个歪肩膀。这时他的歪肩膀上已被砍断了一条筋,肩膀子更歪了,还在那里奋起余勇硬拼着。
巫毒是“灾星九动”里的老大。只见他人站在高高的桅杆上,高声笑道:“京展,我就知道你忍不住。怎么,这运河边上才是你真正的栖身之地?你号称开封府第一黑道霸主,你我彼此慕名已久,咱们今天就来见个真章?”
已有兄弟在大叫:“老大,救救我!”
京展一甩头,身子腾地站起。
开封城里黑道巨擘的声名,就是这么来的。
满码头都是一怔。不管京展平时为人御下多严厉,但他就是这一干挑脚汉子、拉船纤夫们心头真正的英雄。十多年了,终于有机会看到他被迫出手了。人人心里都在狂跳,但人人心里都有兴奋。
他就是这些规则的梳理者与守护者。现在,他就是开封府里掌握这些潜规则的老大,手里握的是一整部“不成文法”。他漆黑的眼睛里有愤怒的压抑——都是这个城里最底层的苦哈哈们,都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人,没有家产、没有祖庭、没有恒业。他无力解救这一切的苦难,但起码,他可以给人以一个有规则的“生”。
那个被吊起在另一根船桅上的斩经堂子弟忽然开口,大叫道:“京大哥,你不要管我。我这条命不值什么的。你的盛情我心领了。但你快走,只要回过头,喘过这口气,你帮我一口一口咬死这帮小妇养的!”
各行当都有各行当的门规,那是昭扬于衙门口外、不是那几句王法就可以包罗尽的种种潜规则。京展熟悉它们,那其实也是像他这样出身的子弟在这个社会上打混、不得不依从、从血里和身上淌出来的一些规则。
他目中已在喷火。
他是真的从底层杀出来的,让他痛心的一向就是:大家都是在这个世界没活路,被逼得干上了娼优佣保、流氓青皮这下九流的行当,不得已结党以求生存,在江湖上被视为黑道,在朝廷里被视为贱民,却为什么一定要相互杀个血流遍地?
那混混跳了起来,一巴掌就打在他的嘴上。
但自从他京展当家立字号,这些场面就都在开封销声匿迹了。京展有一句话开封城里混黑道的几乎人人皆知:“你吃人可以,但也要给别人留下点儿命。谁要想吃人不吐渣子,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京展突然怒啸了。
京展一挑眉:以前,在他斩经堂还没有在开封正式开堂立字号之前,开封城里是时时都有这样的群殴场面的:搅赌局、争脚行、夺地盘、抢老店……时时都会发生黑帮间的火并。那时的人,是成百成百地死的。
这十余年来,他虽不知多少次来过这个码头,不知多少次为人所见,但从来都是沉默的。几乎就没人认得他,更没有人听到过他这样的仰天怒啸。
——已有多少年了?开封府没再发生过这样惨恶的群殴了?
那声音像是一直在平原里流淌的运河的水,虽遭千隔万断,但总还是那么无挡无遮地一意要向干涸里冲去!
京展却还没有动,他在观察四周的形势。
京展的身子已飞腾而起,他冲向那个吊着他受困子弟的船头。桅杆上的巫毒突然爆笑,他身子飞压而下,两个人在空中猛然对接,巫毒的大袖里扬起一片黑,那是他的“铁网阎罗”,江湖上,不知多少好手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死在他这片铁网里。
这一声尾音极其惨厉,因为叫的人一开口,不虞之下已挨了一刀。
京展的身子不得已在运河上空一屈。然后,刃光,突溅而出的刃光。那名被缚子弟已流泪长叫道:“大哥!斩月轮!”
那边斩经堂的兄弟一见他现身,已有人大叫道:“展哥!”
空中忽然有血溅下,众人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只见京展与巫毒两人的身影已翻飞直上,一纵,已纵落在悬着那名斩经堂子弟的桅杆之上。两人手里都在亡命互搏,越升越高,直到桅顶最高一屋的横杆上。他们突然收手对立,各站一侧,中间隔了个危挺挺的桅杆。
局面虽乱,但京展还尽有他一个久历江湖的人的沉静——老陈保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他手下也没这么多人。那这些人是哪儿调来的?
京展冷哼道:“不为开王府,你也早想杀我了吧?我知道以你的名头,本不屑于充当什么‘灾星九动’,但开王爷却以半个开封城的盐课之利劝动了你。”
京展眉毛一挑就想明白了,那是:为了引出自己!
巫毒冷笑道:“不错。你最近的举动,别人不知道,我岂会不知?你光黑道称雄还不够,居然勾结多方草莽,居然想夺我这盐上利息!开王爷就算不想杀你,我也要杀你!”
——那是为什么?
——当时盐税极重,巫毒如不是贪如此重利,以他的声名,当然不肯屈身侧列于开王府什么“灾星九动”里。
原来他们还并没有真的放手搏杀。否则,以这样以一当三之局,铤子他们该早已被放倒光了。
京展突然一垂眼,他此时必须凝心静虑。但下面忽然一声怒叫传来:“叫,我让你叫!你怎么不号了?不号着为你们老大助威去?”
京展的身影才冲进口子,就见到已有二十多个兄弟尸横于地。敌手的人数是如此的多,黑压压的,却并不大出声,只逼得自己的手下狂声呼喝。
京展一低头,只见那混混已用一把钩子生生在自己堂下子弟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残忍地笑着。
篓子里的口子里却已全是血,流成小溪的血。
他知道,这不过是那混混要立功,逼着那子弟惨叫以乱自己心意。
京展脸色变了,身子一蹿,已蹿向了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