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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眼前一亮,只见几十步开外,坐了一个老人。他身下是个小木杌子,这么个荒郊野外,他居然有兴趣搬了板凳出来!然后田笑盯到他那小小脑袋上面的发髻和发髻上插的那根筷子,不由一愣,马上认了出来,正是前日小店中摔碎了茶壶的那个老头儿。
环子就立在他的身后,脸上被火光映得红红的,神色间分明大是兴奋,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挥着。田笑还在奇怪她眼力怎么这么好,自己没看到她时她能先认出自己,接着想起,这丫头是听得出自己的脚步声的。
那老头儿正用一个纸捻子把火头接上。那纸捻子也不知怎么那么经烧,一直不见灭。田笑凑上前,开口即是责备:“好好的不在城里呆着,你一个人怎么乱跑?”
环子嘴一撅,委屈道:“怎么是一个人?我跟着老爷爷两个人一起呢。”
田笑不信那老头儿也是从咸阳城里跟环子过来的。他疑惑地看着那老头儿带着的小杌子——咸阳城距此二十来里地,这么远的路,他还会带个小杌子过来?
那老头儿却似他肚子里的蛔虫,已看出他的心思,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下的凳子,叹道:“你以为我爱带着它,这么远,不累赘吗?但今天我是老丈人见女婿,没办法,多少得带点仪仗,端那么个架子出来。”
田笑看着他一张小脸上小眉毛小眼睛挤在一起,却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一张小杌子放在干地里,脚上鞋袜却都沾着烂泥,差点“扑哧”一下笑出来:搬这么个小破凳子就可以算做仪仗?接着却想:他又在骗谁?要给谁充老丈人?
却听那老头儿一迭声地叹气:“唉,有什么办法,女儿大了,就再不能像小时那么乖。你不给她找,她也会自己出来找女婿的。一动弹,就会给你惹出无数麻烦来。可我现在是准老丈人的身份,有什么办法?只好不怕远不怕脏地跑过来,劳累且不必说了。真真是……唉……”
他看看身边的环子:“你且不要再长大了。我那丫头要也还是像她这么大就好了。这个年纪多好,不会犯花痴,不会想着找女婿,又天真,又那么好玩。”
田笑心里不由好笑:居然会有人说环子乖!他这里念头还没转罢,却已听环子大叫道:“谁说我不会找女婿?我早找着了,我在等着田哥哥成亲后就好给他做小的!”田笑一听,头不由立马就“嗡”了一下。
那老头儿哈哈大笑,他拿眼望向田笑:“怎么,小子,那天在咸阳城里,那一溜跟头摔得你舒不舒服?”
他不提,田笑真还差点忘了。一回想起那日小酒店外面那一连串的挨绊,加上最后啃的那一口泥,心头由不得不怒了起来。
他跳起来戟指怒道:“果然是你,臭老头儿,你今天给我还回本儿来。”说着,拿眼觑着那老头儿,要瞧上个空儿就得隙出手。
他一想及动手,才猛地觉得不对。那老头儿看似瘦小孤零地坐在那里,坐下来还没有三尺高,滑稽得不得了,可田笑一念及出手,却不知这第一步要怎么踏出了。
这老儿!他全身上下居然看起来毫无漏洞,似乎自己怎么一步往前跨都会贻他以可乘之机似的。偏他的身态自自然然,全无哪一家门派的起手架势,随意而动,可怎么着都让人无机会出手。
田笑心里一惊,猛地想起那日沐泽堂外胡兔子吐出的那七颗牙来——这老人绝非等闲之辈。一想到这儿,田笑不由真的急了,他急的是:自己只不过刚提起一口气,就已被逼得再也收不了手。
那老头儿笑眯眯地看着他,田笑只觉得他神气虽松闲,自己这此刻的姿势,一心的念头,一举一动都在受他控制,他似打定了主意要称称田笑的斤两。
田笑不喜欢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他与世无忤,一向出手,也只图好玩。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可就是打不过,也还从没有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
他是什么人?竟像是江湖中那些传说里,从没人亲眼见过的那种高手!
田笑既停不下来,只有使出压箱底的本事。只见他身子微微一转——对方既然无隙可乘,他只有动起来,诱也要诱得对方露出一点空隙来。
他身子滴溜溜一转,貌似要左闪,脚步却已右趋,肩膀方右摆,可心意却已向前。别看他平时看来闲闲散散,毫无出奇之处,此时身法一施之下,连久识田笑的环子都突然在他身上看出一种平时没有的光彩。
那老头儿微微一愣,心法加力,口里“咦”了一声:“你居然还会‘隙驹’步?”
田笑嘿嘿一笑,身子微动,那身法果然如驹过隙。那老头儿似也颇感意外:“你跟久已失踪的孤僧或绝迹江湖的二十五郎有什么关系?”
田笑却全没注意他的问话,抓住他疑虑一现之机,身子猛地一蹿而退,动如脱兔,然后脚尖一点前掠。那一退有如引弦,这一进却如放箭,终于得以突破那老头儿的控制,已前进了一大步。
猛地见那老头儿神色微变,似乎庄重起来。田笑心头一喜,不由微觉得意,面对如此高手,自己居然可以逼得他神动,也足以小小自得了。他得意之下,不由把一套偷学来的“隙驹步”使了个花团锦簇。打定主意,怎么也不能让他瞧不起自己,说什么也要欺到那老头儿身前!
那老头儿却微微抬着头,望着田笑,神色越来越是凝定庄重。
田笑见到这么个绝顶高手都被自己引出这般神态,心下不由大乐。一时前蹿后跳,只图再进一步。他这么返折舞弄了很有一会儿,只觉自己步法酣畅,在被逼之下,居然使出了自己从未到过之境,不由更是欢喜,得空拿眼望向环子一眼,想在她眼中看出一点钦佩来。
可这一望之下,却发现环子惊异固惊异,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张小嘴也张成一个小圆,长着尖尖下巴的小脸上,一时打开了三个小圆圈,可那眼睛并不像看着自己,而是自己身后。
田笑心下大怒,枉自己这么卖力,平时练功夫还没有这么卖力的,就算在师父的竹板子下也没费过这般力气,他们居然当自己是透明的!
他本是随性的人,也不管自己身法施用得正酣,猛地一回头,身子接着打旋,竟疾转向后面,倒要看看他们在看自己身后的什么。
倒亏得他本是天性随意的人,心法随性而动,否则心头略有偏执滞碍的话,于这么专心之际猛然撒手,可是最易走火入魔的。
他转身之时,耳中同时听到的却是那老头儿吐出口的三个字:“你来了。”
田笑心中不忿,差点没接口道:“我早来了。”接着却发现,原来自己背后有人。
一见那人,田笑不由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田笑好容易想出上那么一次风头,居然从一开始又被你抢了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