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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过,李浅墨只觉得满心寒凉。
这世上绝不仅有自己命苦,到处原来一样,到处原来都一样。他设身处地想起那个名叫‘阿堵’的虎伥,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涌了起来,那嵯岈险怪的世路……最终吞没了一切,吃人不吐骨头,有多少人,将哀如心死的根骨化尽,变做一‘伥’?
“后来……”他喝下一口酒,慢慢地问。他知道本已不需此问。
原来这就是故事的收梢。李浅墨再无酒意,也再无酒兴,寡淡地坐在那里,一声也不想说,一下也不想动。
他料想,罗卷长话至此,料也无言。没想罗卷忽一剔眉,声色俱怒地道:“可惜,这不是结尾!
“我没料到他心计如此之深。他用所有真的情绪,真的绝望,掩盖了他所有计谋的企图,冲淡了我那时代叶旎的出手之心,且同时向我隐瞒下了这事情中真正隐秘的关键。”
“这些还都不算……”他忽然自恨,猛然一拍腿,“我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只恨自己想不到……直到天色近明,我忽然不安,不知怎么突然想转回不老寨去看一看。”
他目光中突现杀气——那杀气狂悍得让李浅墨都如坐针毡。
只听罗卷事隔多年,犹是大怒如狂地道:“可我到了不老寨,居然发现……居然发现……居然……”他居然口吃起来,顿了顿,他才能接着道,“不老寨中‘九连环’,叶氏一门,一家三十七口,居然横尸一寨!”
“那叶旎……”他忽然哽咽得说不下去,怒起之下,一掌拍碎了手中酒坛。
那碎陶划破了他的手。手上的血一时与剩余的酒齐流。
李浅墨目瞪口呆:这世上、这世上……被杀戮者与杀戮者之间,身份居然转变得如此之快!
只听罗卷怒道:“他妈的!还等什么?
“那小子现在隐身天策府卵翼之下,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取他性命?他投身西州募,不知手握什么隐秘。嘿嘿,嘿嘿……”
他忽侧望向李浅墨,只喝了一声:“走!”
——走?走到哪里去?
只听罗卷怒道:“跟我去杀了那虎伥!”一语方罢,他的身影腾飞而起。
李浅墨激动之下,又兼担心,身形不由立时腾起追去。
他二人身形才动,如两只大鸟穿空而去,院子里的柘柘就在这时醒来。
它望着两个人的身形,忽然满眼是泪。
白天,天策府护翼现身许铺地界的共有百骑。正是他们,惊散了五姓中人与罗卷的对战。
毕竟,五姓中人,轻易也不敢招惹朝廷的。这时,入夜以来,那天策府护翼就驻营在距许铺不足二十里的龚家坡上。龚家坡一坡高坦,覃千河军马出身,哪怕现在统领的是针对大野龙蛇、天下五姓之类的草野势力,驻军极为严谨。
数十个帐蓬连绵环绕,虽不设辕门,但警戒森严。
入唐以来,天下平定,就算草野龙蛇犹在,也久已无人敢犯天策府护翼的威严。
可这一夜,将近三更,居然啸叫声起,有人来袭。
来袭的共只两人。可这两人之势,竟锋利已极。
他们居然能在天策府护翼的帐蓬丛中,环匝两道,冲闯三度,锐气不泄,搔扰近一更次。
覃千河是个谨慎端严之人,未料敌情前,不轻易发力。他下令诸军回环自保,可饶是如此,犹被对方伤了数人,好在俱远未至命。
来敌未通报姓名,覃千河也一直在中军帐中手抚他剑上苍绿的镡环,默坐了一更。直至最后听来人空中喝道:“虎伥虎伥,无论你隐身何处,此命归我,此债必还。”
那声音起时,敌手却已随声去远。
覃千河面色宁静:怪不得阿堵这样人物,“泉下”中的先辈好手,居然都来应西州之募,原来是有此大仇。
直至敌人去远,手下军士来回报伤损情况。覃千河看了抬来的伤者,才肯判断道:“只伤不杀,慎于人命,如此飙劲,又如此剑势……当是罗卷。”
他望向帐外:只是另一人,另一个人……难道是肩胛复出,且与罗卷联手?
如果真是如此,那关于虎伥、关于他手中的东西,关于西州募……看来自己一人势单,是必定料理不了的了。
他暗自思量着自己与袁天罡和许灞的关系,叹了一声,也许只有,低下一点身段,请他们也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