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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李浅墨低头冲着索尖儿歉意地一笑,怀抱着他,身子飞腾而起,一伸手,还拉住了尤在怔忡着的铁灞姑,一行三人,已向堂外疾掠而去。

严婆婆不防之下,已为他剑意所伤,剩下三个老婆婆与她姐妹情深,不由略为照护。稍有耽搁间,李浅墨三人已越墙远去!

依旧是那个小小的院落,桂影扶疏,阳光初照。

跟那晚异色门之事,却已过了好几日。一张竹榻上,只见一个精悍的少年裹着纱布,正在养伤。他身边,却有个美丽的胡人少女,坐在旁边,正用花针穿着桂树叶儿玩。

那少女浑身上下,色彩斑斓。院中正值初夏,四处却只见绿叶,并没有花。她那一身的色彩,就如叶中之花。

只听她笑道:“索哥哥,你还没说,铁灞姑怎么一直没来看你呢?”

那少女正是珀奴。

自那日,李浅墨把索尖儿带回来后,一直就是她在照顾索尖儿的伤势。只听索尖儿笑道:“你再别对我笑,你再笑,哎哟哟……”说着,他抚着胸口痛叫起来。珀奴一惊,疾问道:“怎么了?”

却听索尖儿笑道:“你笑得那么好看,再笑,我就要动心了。动心了后,只怕就变心了。哎哟哟,那时,异色门那柴、米、尤、严四个老婆婆……”他用手势在头上做着白发蓬松的样子,“……就要发动钟情蛊,来追杀我了。那时岂不疼死我了?”说着,他带笑扫了不远处窗下正在练字的李浅墨一眼,“到时,我这个嗟来堂的索大堂主,可不就真的要一命呜呼?照说,本来,我还该有救的……”他顿了顿,故意惹珀奴来发问。

珀奴果然问道:“有什么救?她们不是说那钟情蛊一旦发作,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吗?”

只听索尖儿笑道:“我要天王老子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可认识一个羽门中的绝顶少年高手,他还毛遂自荐地做了我嗟来堂的护法。本来这位少年高手怀有通天彻地之能,就是异色门也奈何不了他——那些丑女人,一个个见了他,早先中了比我还烈的‘钟情蛊’,所以我本也不怕异色门。”

说着,他忽郑重其事起来:“可你要再对着我笑。到时,异色门发动‘钟情蛊’,却是为了我为那少年高手的小丫环动了心,所以才变的心。那少年高手一怒之下,只怕再不肯把我搭救。到时……哎哟哟,我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珀奴不由笑得一头的彩辫乱颤。

——李浅墨习字本来是日日必做的功课,这时见索尖儿奚落自己,也忍不住遥遥地伸笔一挥,一大串墨点直向索尖儿身上洒来。

索尖儿负伤之下,怎躲得过?

却听李浅墨笑冲珀奴道:“你别上他的当,他这是顾左右而言他。”珀奴问道:“什么叫顾左右而言他?”

李浅墨本来说了就有些后悔,知道珀奴这小丫头一搭上话最夹缠不清的,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道:“就是说,他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所以有意岔开话题,好让你忘了自己刚问过的话。”

他一答完,果然珀奴就又追着索尖儿问道:“你还没说,铁姐姐怎么还没来看你呢?”

原来,那日出了异色门之后,将将行了不足两里之路,铁灞姑神色焦急,担心她四个兄弟就要往千秋岗去。

李浅墨知她担心五义中其余人等的安危,他自己也是挂念,虽携着重伤的索尖儿甚是不便,还是跟她一起去了千秋岗。

可千秋岗头,但见乱坟纵横,虫鸣寂寂,再无一个人影。

李浅墨仔细查看之下,却再没发现一个人。铁灞姑忧心已极,还是李浅墨劝慰道:“你放心,我离开时,谢衣谢大哥告诉我说,这里交给他……”

铁灞姑听到“谢农”两字,一时安心。接着她迟疑了下,望望李浅墨,又望望索尖儿,今日之事,她本来心乱如麻,这时更不如该如何面对为自己负伤的索尖儿。李浅墨最能体会人的心意,沉吟了下,道:“铁姑娘,五义中人,有柳叶军与谢兄相助,断不至遇险。不过你们兄妹情深,要不,我带索兄先回去养伤,你也回长安城先去探寻下他们,咱们日后再见?”

铁灞姑闻他此言,正合自己心意。她本急着走,这时方便走了,不知怎么,反迟疑起来。

她也不看李浅墨,更一眼都不看向索尖儿,只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看了好半晌,才忽一跺脚,就此去了……

可一连这几日,自从索尖儿养伤以来,就再没见到铁灞姑的身影。倒是听索尖儿弟兄们传回来的消息说:市井五义果然都安然无恙。

这几日,因为索尖儿的伤,李浅墨也不便再出去,日日与他调理配药,加上珀奴,三个少年人,倒由此混了个熟。

李浅墨话本不多,珀奴也有些敬畏他,所以他们彼此间倒很少说话。倒是索尖儿与珀奴厮混得极熟。索尖儿少年心性,本有一种男儿式的自大心理,一向少与女孩子交接,嫌她们虚伪做作。

可珀奴本是一个胡人少女,天真烂漫至极,说话间更不避讳,反最合了索尖儿心性。这几日,亏得有珀奴在,每天的日子再不寂寞。

饶是李浅墨嘴严,什么都没跟珀奴说,索尖儿可架不住这小妹妹的攻势——只见她一本正经地,瞪大了眼,问他消失的那两天出了什么事,索尖儿受不了她的神情,到最后,一五一十就全跟她说了。

珀奴也全不是什么深沉隐忍的脾气,听索尖儿说到紧张处,就与索尖儿一起发急,一起动怒,两个人正合脾气。偏偏中间还关涉着铁灞姑,这一段事,索尖儿本不欲与珀奴说。可珀奴当日一见铁灞姑就自喜欢,抢先说出自己那日跟铁灞姑相见之事,说及铁灞姑一见李浅墨,即骂他是“轻薄儿”时,索尖儿忍不住放声大笑,珀奴不敢大笑,也自背着身,耸着肩,低声偷笑。窘得李浅墨在旁边怒又不是,笑又不是。他们两个,可谓是在李浅墨的窘态中,结出的交情。

何况索尖儿这时少年情怀初动,这时心情,是又怕与人说,又最想听人提及心中人的名字。珀奴不像汉人少女般矜持,想到了什么,就只管问。且对索尖儿喜欢上铁灞姑,觉得是最自然不过之事,一点都不惊诧。倒是索尖儿有时信心不足,自言长得不好时,她就大叫道:“你还不帅?”说着偷偷望望李浅墨,“在我们胡人看来,你这长相很好啊,大有男人气概。像我家公子,就太斯文了些。”

若索尖儿提及自己要比铁灞姑小上几岁,恐被她看不起时,珀奴又会道:“那为什么?我们胡人男子,最喜欢娶大自己几岁的妻子了!”

所以这几日混下来,索尖儿与珀奴的交情已结得铁铁的。

这时见珀奴又被李浅墨勾起,追问他那个问题,索尖儿忍不住恨恨地瞪了李浅墨一眼,尴尬道:“她、不会来吧?”珀奴不解道:“为什么?”

索尖儿挠挠头:“这,我也解释不清楚。有些事,我明白,但说不明白。”说着,他一扫眼,望向李浅墨,笑道:“反正很复杂。我们汉人,很多事都很复杂的。你要问就去问你家那个最善于解释复杂事情的公子,他才能跟你说得清楚。”

珀奴一听到“复杂”,再加上“汉人”两字,像马上没了兴趣。她没再问,一时低了头,似在盘算着什么,忽然抬头开口冲李浅墨道:“公子,要是、有一天我也被人掳了去,要禁锢一世,你会不会也如索哥哥这般、也去救我?”

她心中坦荡,说话毫无避忌。

索尖儿听了,嘿嘿一笑,一脸坏坏地看向李浅墨。

李浅墨正在练字,没想话题又绕到自己身上,先没来得及想,待看到索尖儿神色,脸忍不住就一红,瞪了他一眼。接着细细一想,却怔在当地,心头自问:会不会呢?会不会呢……他当然一定会去救珀奴,可那救,是不是如同索尖儿一般,那样的心绪去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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