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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那罗衣少妇方才所说的“褚氏三杰”,又想到那“铁金刚”方才对这三人所说的话,心中不禁又自暗暗好笑,忖道:“这‘黄河三蛟’此刻是该改个绰号,叫作‘黄河三猪’倒恰当得多。”
他看着这三人的形状,再想想自己给他们起的绰号,不禁低低一笑,笑出声来。笑声方住,他只觉十数道厉电般的目光,一齐射到他身上,而那黄河三蛟褚氏三杰,却突地一挺胸膛,哈哈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岁月匆匆,倏忽十年,瘦鹗谭菁,却仍是眼利口利。不错,我兄弟与你还有旧账未清,你要怎地,只管划出道儿来吧!”
这“黄河三蛟”果然不愧为昔年争霸两河的豪强之士,刹那之间,这三个满面伧俗之气、满身臃肿之态的商人,目光一凛,胸膛一挺,竟立刻恢复了昔年的剽悍之气。此刻三人一齐放声狂笑,管宁只觉笑声震耳,竟有金石之声。
瘦鹗谭菁面容骤变,哪知这“黄河三蛟”笑声未了,突地一齐展动身形,倏然数掌,向这终南掌门“乌衫独行”的唯一师弟瘦鹗谭菁前胸、双肋,上下左右八处大穴挥来。
管宁只听得掌风呼呼作响,人影飘飘欲飞,心头方自一凛,哪知身后房门突地砰然一响,他赶紧转身望去——那一直垂首站在门旁的少年吴布云,此刻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他惊呼一声,掠出门外,门外风雪漫天,夜色深沉,似乎有一条淡然人影,在远处屋脊上一闪而过,身形之快,端的惊人。
直到此刻,他还是无法推测,吴布云今夜为何会做出这些大异常态之事的原因,望着眼前深沉的夜色愕了半晌,身后突地有一个雄浑高亢、有如深山雷鸣般的声音,缓缓说道:“你那不辞而别的朋友,此刻走到哪里去了?”
管宁骇然转身,只见那两个手持旱烟管,始终不动声色的华服老人,此刻并肩站在自己身后,背门而立。四只炯然有光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他呆了一呆,讷讷地说道:“方才的话,可是两位老丈说的?”
方才那句发自他身后的话,虽然说得极为缓慢平淡,却已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望着这两个老人干枯瘦削的身躯,他真不相信这两人会有那种高亢雄浑的语声。
华服老人也似乎呆了一呆,随即展颜笑道:“当然是老夫说的,难道还会有别人吗?”
他神情冷峻,面目沉静,但这一笑之下,却让人觉得有一种和蔼可亲的温暖之意。
管宁自入江湖以来,所遇的人物,不是奇诡难测,便是高傲冷酷,陡然见着这种温暖和蔼的笑容,不禁对这两个老人大起好感,立刻颔首道:“他此番不辞而别,实在也大出小可意料之外,至于他的去向,小可更不知道。”
这两个华服老人一个较高,一个较矮,较高的老者笑容亲切和蔼,较矮的老人却是满面睿智之色,前额特高,双眉舒展,但鼻带鹰钩,却让人看来带着三分狡态,只是这三分狡态并不显著而已。
此刻他双眉微微一皱,沉声道:“你和他可是一路同行而来的?”
管宁微一迟疑,点首称是。
这老人双眉一展,又道:“那么他姓什么?叫什么?此番北来,是为着何事,你总该知道的了。”
他一连问了三句,管宁心中一动,忖道:“此人对吴布云问得如此详细,难道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瓜葛不成?”
一念至此,又想到吴布云方才的神态,便沉吟答道:“小可与他虽是一路同行,但却并不深交,只知道他叫吴布云,其他的,小可便也无可奉告了。”
他与那少年吴布云之间,虽无深交,但在这半日之间,却已互生好感,是以他考虑之下,便未将吴布云护送公孙左足求医之事说出来,只见这两个华服老人同时长眉一皱,低低念道:“吴布云……”
那身材略矮的老人猛一击掌,侧首道:“我说是他,你偏不信,如今看来,我的话可没有说错吧!”
另一华服老人长叹一声,沉声道:“这孩子……”
突地袍袖一拂,一阵强劲无比的风声,“砰”的一声向后拂去,原来他们两人背门而立,左右两侧,各自留出尺许的空隙,此刻正有一条人影想从这门旁空隙之中掠出,他头也不回,眼也不望,就这袍袖一拂之势,却已将那妄想夺门而出的肥胖人影挡了回去。
刹那之间,只听得门内一声惨呼,一声娇笑。那罗衣少妇娇美的声音笑道:“我叫你不要碰到我身上来,你不信——”
接着又是一声惨呼,这罗衣少妇又自娇笑着道:“终南黑煞手,果然吓煞人,我说谭老先生呀,这地上的四具尸身,可都是你打死的,你快点想想办法把他们弄走呀。”
管宁心头一凛:“难道这片刻之间,‘黄河三蛟’已被全部打死!”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抻长脖子向内望去,只见厅中那张八仙桌子,此刻早已翻倒,桌上的两双蜡烛,却不知何时已被站在罗衣少妇身后的那青衣小婢拿在手里,六个反穿皮衣的彪形大汉,满头大汗、满面惶恐地站在墙角。罗衣少妇面带娇笑,和那瘦鹗谭菁对面而立,而就在他们脚下却倒卧着“黄河三蛟”和那“铁金刚”的四具尸身。
风雪从管宁身后吹到他背脊上,他只觉这刺骨的寒意,越来越重,暗叹一声,退后一步,眼前突地掌影一花,一只枯瘦的手掌,已向他迎面打来。
这一劈掌虽然大出他意料之外,但掌势却来得极缓。
他大惊之下,举掌一架,目光动处,却见这一掌竟是那较矮的华服老人向自己击出的,不禁喝道:“老丈,你这是干什么?”
这老人嘴角微微一笑,掌到中途,突地一转,绕过管宁的手掌,切向他肋下。管宁剑眉一轩,同时沉掌,掌势下切。
哪知这老人突地哈哈一笑,手掌一翻,电也似的刁住管宁的手腕,沉声道:“你是谁?是谁人门下?明明是个富贵少年,却如何要乔装成低三下四之人?”
这老人好锐利的目光,一眼之下,便又看破管宁的身份。
管宁轩眉怒道:“小可行事如何,又与阁下有何干系!”
语声方了,他只觉自己手腕之间,突地其热如炙,这老人刁着自己手腕,竟突地变成一圈刚由烈火中取出的钢箍。
他猛一咬牙,忍受了这几乎令人难以忍受的滋味,暗中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极快地调息一遍,只听那老人冷冷道:“你与老夫虽然无关,可是你那朋友与老夫却是大有关系,你与他之间,到底是否有所图谋?他此刻去了何处……”
他冷然说到这里,语气倏然一顿,目光也随之一变,似乎吃了一惊,凝神向管宁望了两眼,突地侧首向另一老者道:“大哥,这少年武功虽不高,但却竟有‘引流归宗’之力,我此刻手掌上的功力,竟被他引去大半。大哥,你可知道,当今武林之中,还有哪一门派有这种内家的心法?”
要知道管宁此刻武功正如这老人所说,确不甚高,但他所修习的内功却是在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心法,再加上他正值年轻,这老人若是与他动手过招,管宁万万不是敌手,三五招内,定必落败,但这老人此刻与他用内力相较,却未见能占断然压倒的优势。
这两个华服老人乃是太行山一脉相传的紫鞭一派中,硕果仅存的两位长老,其辈分尚在当今名扬天下的太行掌门人“太行紫鞭”公孙真人之上,江湖上提起“太行双老”乐山老人和乐水老人来,很少有不肃然起敬的,此刻与一个弱冠少年互较内功,竟有如此现象发生,此等大异常情的事,自然使得这以睿智名闻天下的乐水老人也难免为之吃惊。
身材略高的乐山老人双眉亦自微微一皱,沉声问道:“真的?”
缓缓伸出手掌,向管宁腕间搭去。
哪知管宁突地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手腕一反,一抖,那乐水老人竟在疏忽之下,被他挣脱。
这“太行双老”不禁齐地面色一变,齐地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