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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只见瓮城两侧的宇墙上,密密匝匝突然闪出无数黑衣士兵,他们执弓搭箭排列错落有致,有人顿喝:“放——”
我突然省悟,那喝令放箭的声音,似乎是尔朱丑奴!
再一抬头,果然看见对面的箭楼上,伫立尔朱丑奴的高大身影,那狰狞豹头面具后的眸子里,闪透出嗜血光泽。
漫天箭雨如蝗,朝刚入城的河中军将士泼泄。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我目眦欲裂,编至前锋营的,全是河中军精锐中的精锐,亦是昔年祖父郭子仪属下朔方军镇被朝廷分割成邠宁、河中、振武三府后,旧属及子弟最为集中的几营人马。他们攻入城时根本没料到两侧宇墙上埋伏有人马,几近毫无防备遭受到箭矢的突然袭击,瞬息间已有上百骑兵中箭落马,被紧随其后同袍的战马践踏,更为无数步兵数箭穿心,当场殒身!
战死的人中不乏我熟悉的身影。我仿佛看到教过我拳法决窍的沙老爹,他年界五旬,无儿无女,以军营为家,浑身是骄傲示人的伤疤,他刀法娴熟地拆掉数箭,却在危急时刻替身边小个子步兵挡了一箭,直挺挺地昂首倒下;我还看到喜欢吹牛的飞骑兵惠生,他总会出其不意在我的营帐前奉上一束野花,又被我毫不客气地扔掉,他被一箭贯穿了咽喉,在我的泪眼婆娑中跌倒下马……
这该死的箭,射中的是他们,更是我的心!
“中伏,挡!”郭钢究竟比普通将士反应灵敏,举戟拍落流箭。遭受到第一波箭雨袭击后,他尚能保持镇定,狂吼一声令下,步兵盾牌手合拢为“回”字状护顶,然而步兵惨伤甚大,护卫网结并不严密,更糟糕的是按照规制,包括郭钢在内的骑兵由来没有配备盾牌,这样便全然裸露在敌军弓箭手的箭网下。
但听“嗖嗖嗖”的响声充塞耳际,第二波箭雨袭下,又增添无数箭下英魂。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痛难言,大叫:“全是我的错,我让他们上当中伏!”提刀便要往下冲。裴云极一把拽住我,“你想送死?!惟今之计,强行冲闸通过箭楼,才有生路!”
“冲闸!”避过第二波箭雨的郭钢,不理会身侧亲随拉他下马躲避,挥戟催马指向箭楼下已然关闭的门闸。他与裴云极选择了相同的应对之策。
河中男儿尤来有誓死之心,此时虽然伤亡过半,余下能战的将士,狂嚎奋起,以万军厉马之劲,朝那道闸门奔腾而去,瓮城的内闸门尤其远不及城门坚固,以群力相攻,未必不能攻破!
这时,我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一幕景象,尔朱丑奴一挥手,多名士兵从箭楼泼下一桶桶黑色粘稠的物什,正落到已然靠近箭楼闸门的河中军将士身上,宇墙上弓箭手射出簇簇火箭,我们的将士顿时浑身起火,盔甲在身短时内根本无法解下着火的战袍,悲嚎着滚倒。
“那是什么?!”我急怒地喝叫道。
“猛火油!那是猛火油!”裴云极刚刚杀退几名近身袭击我们的敌兵,见状变色,“我听说西北之地产这种黑油,遇火即燃,没想到,没想到——”他说不下去了!
郭钢身上没有着火,他呼喝道:“闪开,闪开,滚地灭火!”没有着火的将士纷纷退闪,帮助着火的同袍扑打灭火。一时间,他身侧形成极大的空档。我暗叫不好,却见对面的尔朱丑奴抬起手来,执一把黑铁强弓,悠着对准箭楼下的郭钢。
“阿钢,小心!”我高呼,声嘶力竭。
然而,晚了。
距离如此远,我从未想过听音能如此清晰彻切。我听到铁箭全力发射透进铠甲“噔”的声音,再贯入胸骨时“嘎”的脆响,我眼睁睁看着郭钢胸口中箭,吃痛地仰起身子,向箭楼上望去,骑下白马跟随他多年,负着他的身躯悲嘶数步,蹄下连退,却始终没让他滚落下去。
再下一瞬,宇墙、箭楼万箭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