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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暧冷颜一笑,“单以书信来讲,确无特别不妥之处。不过,此书信中的希烈兄,你可知是谁?他就是十年前奉天之难的祸首之一,曾任淮西节度使的李希烈!当年,藩镇四起叛乱,圣上本自信任他,令他兼领平卢、淄青节度使,征讨淄青的李纳,谁料他反与李纳通谋,并与叛乱的朱滔、田悦等勾结,自称天下都元帅、建兴王,后又攻入汴州,旋称楚帝。圣上本自对奉天之事深恶痛绝,对辜负信任的李希烈更是恨之如骨。就算当时李诩年纪尚浅,你瞧这行文笔法尚还稚拙,但若让此信送到圣上手中,舒王或将蒙受重大打击!”
我眼睛一亮,道:“咱们现在就想办法送到圣上手中!”
“你呀你!”郭暧拿起几上的函板拍我脑门两记,“一封书信绝不足以扳倒舒王,我们岂能打草惊蛇!这也是他当时年轻气盛,大概想结交藩镇加强势力。奉天之难中,他随从护驾立下大功,一举博得圣上的极度信宠。如今的舒王李诩,再也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我明白他的意思,道:“要扳倒他是旷日久长之战。只是没想到他竟借择妃之事再行孤立郭家,不过我们也正可借此机会,把局势扰乱,为现在已经滴水不漏的舒王树敌。”
“哦?”郭暧微笑,“怎样树敌?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阿瑶,咱们绝不可操之过争,你可曾想到,圣上此次大张旗鼓为一子一孙择妃,另有深意?圣上年事渐高,开始忖度子孙的心事了啊。舒王收复盐州,居功至伟,如今风头愈炙,越加盖过东宫。愿与他联姻,博一把未来泼天富贵的世家大有人在。”
“不错,连韦贤妃也坐不住了,将自家侄女推纳出来。”
“韦贤妃之子尚在襁褓中,非嫡非长,本朝更无立襁褓弱子为储为帝的先例,她总得找牢倚靠。她素来精明,恐怕拽着侄女左右摇摆,寻找最佳时机和人选,不会急于马上塞给舒王。”我回思韦贤妃的举止,不得不承认郭暧分析精当,韦贤妃仍在考量迟疑,因此才会对被李诩和李淳同时争抢的我,萌发格外的敌意。
我思忖道:“以舒王的精明,必定猜度到圣上的心意,看似任他自由择妃,其实也可同时映衬出他的心思。”
“对。”郭暧点头,“你终于想到点子上来了。”
“他第一个回绝吴若莘,是因吸取教训,不敢与淮西重镇明目张胆地勾连一起?”我一边想,一边不由冷笑,“私底下,他与淮西恐怕早就暗通款曲,形同一家!”我始终记得郭曜的遗言中提到的“淮西”,坚信与尔朱勾结的奸细就藏匿在淮西军营内。
郭暧淡淡道:“奉天之乱,就是圣上最大的隐痛!他哪敢稍触龙鳞!”
“沈家也就罢了,她家庶出的女子,顶多只能为一品媵,”我继续分析,“那他为何绕过了韦贤妃的侄女。贤妃深受圣上宠爱,如此强强联手,不正当所愿?”
“确是正当所愿,却也露了行迹。需知圣上固然倚重西川重藩,借以外抗吐蕃,内拒河朔三镇,但圣上疑心尤重,怎不暗存防范。舒王若选韦家,觊觎皇位之心,岂不昭然若揭?须知圣上最恨臣子自以为是、妄揣圣意。舒王在圣上面前一直也自谦淡泊,若毁了圣上对他的认可认知,那他的失宠失势,不过就在瞬息之间。”
我略有疑惑,“既然有意皇位,若一直自谦下去,岂不让圣上产生误解,错过时机?”
郭暧微微一笑,“我想,舒王是在等。”
“等?”
“等东宫犯错,等天降大任于斯人,等一个众望所归的机会。”
“为了等这个机会,他竟择我为妃?”
“一位正得势的亲王,与已失势郭家的孙女联姻,连圣上也会夸他宅心仁厚,心无杂念。这相较几个月前与东宫争抢你,时机更为合宜。这舒王,真乃天降英才,只可惜啊,可惜,如此殚精竭虑,究竟竹篮打水一场空———”郭暧轻轻叹息。
我知道他叹息什么,他叹息舒王只差一个名份——只是圣上的侄子而并非亲子。
我想了想,又道:“可是,话虽如此,究竟圣上会否答允他的择妃之选?”
郭暧沉吟许久,道:“以我对圣上的了解,他会观察时日,再行守夺,但是,八九不离十。阿瑶,你恐怕真要成为舒王妃了。这真是一条不归路。他必定会十分防范你,往后无论他成皇败寇,你均如同行走于刀尖,步步锥心刺骨。”
我心中半无丝毫犹疑,平视郭暧双目,坚定答道:“不必为我担心,我自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抓住他的阴谋罪证,为冤死的大伯、兄弟报仇么?阿爹,你不必担忧,我意已决!”
正在说话间,郭平叩门而入,递上一方制作极为精美,双鱼吻扣的绢贴,道:“六爷,大女郎,崔府送来的贴子,后日请大女郎过府一叙。”
我怔忡片刻,忽地明白过来,笑道:“定是吴若莘发来的请贴。”
郭暧点头道:“既然踏上这条路,确当与她们多加交往,探听虚实动静。郭家剩余的力量,我也会慢慢地交予你。”
王冰裁在室中悲泣半日,午后又往京兆尹协助调查,问过一些她父母日常起居的话,更增悲恸,难以纾解。我思虑再三,终将在火场外与萧仇和隐十一娘的“邂逅”告知刑官,那些官员听得一头雾水,虽然认为我没有旁证,纯属揣测,仍然依我所说,画出两人的图像以期按图索骥有所收获。
次日,我如期赴吴若莘之约我好说歹劝,临出门时多番劝慰,总算让王冰裁顶着两枚红肿如泡的眼睛,一同前往崔府散心。
崔府位处崇仁坊,自然是极阔大的宅子。吴若莘得到报讯,飞步从内宅迎将上来,见到我们,低低福礼,拉住我们的手,轻快地笑道:“郭姐姐和冰裁果真来了,叫我好欢喜!”
一群侍候的嬷嬷丫鬟笑盈盈地簇拥着我们进入内室,坐定奉上茶点后,吴若莘便撵走她们,只留我们三人相处。
吴若莘亲手剥了淮西来的甜橘请我们品尝,又引看她每日习练的字画,她工于卫夫人簪花小楷,字字骨格清秀,整幅字看下来,如同仕女雅伫,让我真正爱不释手。又谈及诗文辞赋,我对这方面造诣尚浅,听她款款而谈,颇有见地,对我不懂处也不吝赐教。我喜欢她这清雅淡泊的性情,更仰慕她的文才,她言称羡慕我的耿直豪爽,再度有一见如故之感。
我们言谈甚欢,发觉有些冷落身边郁郁难欢的王冰裁。吴若莘便提议往花园中散步游赏,一路赏梅吟霜,努力逗乐王冰裁。王冰裁终是悲戚交加,心神难安,一不小心踩进池塘边的泥泞中,溅了半边裙襦的泥浆。
吴若莘便道:“无妨,我现成带了好些衣衫,冰裁妹子不嫌弃的话,随意拣一件穿上就是。”唤来两名侍女,领着王冰裁回内室更衣。
吴若莘翘首见王冰裁走远,回望我两眼,欲言又止,我瞧出端倪,道:“若莘,你有话要跟我讲,不方便让冰裁听到?”她没有亲自带王冰裁去内室更衣,大概也是想支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