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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说什么?我当时有个错觉,以为我的眼珠子一定从眼眶里弹了出来掉进面前的啤酒杯,但是当我发现我还能清晰得看到南音递过来的那本《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过是错觉而已。
我恢复语言能力了以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非常卑鄙,我说:“南音,你绝对不能告诉三叔三婶,我比他们知道得早。”
“放心。”她仍然嬉皮笑脸。
若你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接受现实未尝不是好的。
那应该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一顿午餐。看着眼前的郑南音和苏远智,不知道为什么,耳朵似乎总是不能立刻捕捉到他们的谈话,脑子里最清晰的全都是南音小时候的事情。
有一次我故意躲起来吓唬她,她果然上了当。站在正午的太阳里哇哇大哭。南音小的时候哭起来很可怕,像是身上装了个负责哭的开关,开关一旦开启了如果没有人去帮她从“ON”调成“OFF”,她是不会停的。她一边哭,一边执著地寻找我,“哥哥,哥哥——”路过一个垃圾箱的时候,她极为不放心地踮起脚尖往里面看了看,似乎认为我会待在那里面。
现在她就坐在我的对面,她变成一个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小新娘。只是有什么东西在微妙地变化着,我记得那个时候,在学校里看到她和苏远智并肩行走的样子总是让我火冒三丈。因为南音那个时候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走路而像是准备跳火坑。可是现在,当她真的义无反顾地跳进了人生最大的火坑的时候,她脸上的神色反倒坦然。坦然,并且平淡。
苏远智的变化也很大。我自然是永远忘不了当初他那副被自我膨胀支撑起来的从容不迫。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着实令人不齿。可现在,我不知道这一年半里他经历了什么,一定是经历了一些东西的——至少经历了闪电结婚,他说话的方式,看人的眼神,包括全身上下倒是没了那份人工气息非常浓的淡然,卸去了那层伪装后我才知道,他在很多时候都是腼腆的。不是特别善于言辞,反倒多了些可爱之处。
然后他们不经意间对看一眼,相视一笑。
在这个年节的气氛还没散尽的餐馆里,眼前这个私定终身的南音,让我莫名其妙地有些悲凉。南音,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拼尽了最好的年华里最干净的勇气,你像普罗米修斯那样从你自己生命最深处偷来了只要一点点就可以燎原的激情,你认为你用它们做了一件值得的事情。但是你想听真话吗?你搭上这些最珍贵的东西,把你和你的男人变成了一对最平凡的饮食男女。
话说回来,最珍贵的力量其实只能用来浪费。你不是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就是浪费在那件事情上。
算了,我不准备告诉你这个。你终有一天会发现的。生命的名字叫做徒劳,你越晚知道这个,越好。
白灼虾上来的时候,南音欢呼着夹起了第一只。拿掉虾头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有点微微的迟疑。她不喜欢吃虾头,过去她总是习惯性地把虾头交给我这个尽责的垃圾桶。现在她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这个红彤彤的虾头端正地丢进了苏远智的盘子里。脸色微微一红。
“她从小就不喜欢虾头。”我替她解释着。心里面深深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