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另一端,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也许还有供双手停泊的膝盖。原先我其实并不知道,为何对他而言,昭昭那么重要,现在,我不去问了。我知道他总是希望凭一己之力,让他在乎的人觉得这个世界还没那么糟糕。他一直都是这样对我的。只是,昭昭不是我,昭昭完全不懂得配合他——准确地讲,无法配合他的,是昭昭的命运。可我知道怎么配合他,比如说,我从没有跟他提过我去广州那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我觉得我可以和姐姐聊,但是我不能跟他聊。因为——那样的南音会给他造成困扰,在他眼里,南音是那样单纯和美好,以至于所有的缺点都可以当成优点那样去欣赏。他也许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恪守着这个默契。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他只有我。可是我又会觉得,有我还不够吗?
陈医生的白袍出现在那一排蓝色的塑料椅子之间。不知为何,他在哥哥的对面坐下了。
“她这次挺过去了。”陈医生说,“再过一会儿,就可以送回普通病房。”
“您无论如何都得救她。”哥哥说。
陈医生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
“这孩子的爸爸已经要进监狱了,无论如何,请您治好她。”哥哥的声音听上去平稳而没有起伏,所有的热切都像是弹力十足的口香糖那样,粘在字里行间。
可是陈医生却无动于衷,他非常礼貌地笑笑,“每个病人都是一样的,我都会尽全力。”
哥哥略微抬起眼睛,用力地看着他的脸,“可是她至少需要活到她爸爸的判决下来那天,他们得再见一面。”
陈医生站起身,两手随意地放在白衣的兜里——他穿白衣的样子比着便装的时候看上去笃定很多——他说:“我不过是个医生,您不过是个老师,咱们谁也不是圣诞老人。”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色泽略微黯淡的墙上突然奇迹般地张开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因为门和墙是一模一样的颜色,他走进了那张苍白无力的大嘴里面。哥哥依旧坐在那里,维持着略微仰着头的姿势。
这个可恶的家伙他怎么不去死呢。其实我知道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恨他那种挑衅一般的从容。他有什么权力把别人的期待像球一样击出去,只因为他有能力救人的性命,而我们没有?
我终于坐在了哥哥旁边。我想要假装我完全没有听到刚才的对白,可是我随后发现,哥哥完全不在意我听到没有,准确地说,他没有在意我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我叹了口气,把我的手心缓缓地覆盖在他青筋微露的手背上。
“哥,你这段日子瘦了。”我说。
他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像是叹气那样笑了笑,说:“没有。”
昭昭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深夜。她睁开眼睛以后,第一句话是:“陈医生呢?”
不知道在沉睡的鬼门关那里发生过什么,总之,她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有种什么强大的东西漂洗过了她,在它面前,她毫无障碍地袒露了自己所有的稚气。
哥哥对她笑了,哥哥慢慢地说出来四个让我都深感意外的字,“生日快乐。”
“昭昭你十八岁了呢!”我跟着欢呼起来。她诧异地望着哥哥,害羞地垂下睫毛,她垂下眼睛的样子总能让我心里一阵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