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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赛吉和芭比顺道来探访。第二天克莱尔又要动手术。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天晚上我做了通心粉,蒸煮通心粉,老实说,这是唯一一道我掌握了全部烹调工序的菜。和平民小酒馆里的排骨配薯条一样,都算是米歇尔最喜欢的菜,因此在克莱尔住院期间,我每天都做这道菜。
我正要把通心粉分到我们的盘子里,门铃响了。赛吉和芭比没有先问一下他们是否可以进来,就已经立在客厅里了,在我还来得及请他们进来之前。我看到芭比是如何先打量客厅然后是整间屋子的。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用餐,我把餐桌摆在了客厅、电视机前。芭比察看了一下餐垫和餐具,然后看向电视,它开着,因为几分钟之后,体育新闻就要开始了。然后她又看着我,用一种特别的眼神,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
这个特别的眼神逼得我要采取自卫措施。我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和米歇尔一同用餐时的喜庆氛围,因为在某些事情上我严重偏离了我们以往的习惯。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一处显出衰落的痕迹,怎么说也不需要把家务完全拷贝成克莱尔平时拾掇的样子吧。我想,甚至芭比的嘴里还会冒出“男人做的家务”和“假期的感觉”这样的话。
说实在的,我真是低能,事后还直拍脑门,毕竟我又没有义务向任何人解释。而其间芭比已经上了楼,到了米歇尔的房门前。米歇尔坐在那里,被玩具包围着。他正在摆放一百块多米诺骨牌,模仿世界多米诺骨牌日。当他看到他伯母的时候,立刻跳了起来,冲进她张开的怀抱。
在我看来,他有点太兴奋了。虽然他喜欢看到他的伯母,但是他双臂环抱着她的大腿、好像再也不愿松开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似乎在怀念屋子里有个女人的感觉。有个妈妈。芭比搂搂他,捋捋他的头发,同时环顾着房间,我也跟着环顾。
房间的地板并没有完全被多米诺骨牌占用,到处都躺着玩具,其实更确切地说是飞舞着玩具,几乎没有可以让人立足的空地。说得轻一点,米歇尔的房间放射出一幅混乱的画面。现在我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在跟着芭比环顾了房间之后。当然是因为到处飞舞的玩具,但又不单单是如此。两把椅子、沙发和米歇尔的床上都堆满了衣服,有干净的,也有脏的,书桌上和(没铺的)床边的椅子上,是盛着面包碎屑的盘子和喝了一半的牛奶和汽水杯。最扎眼的要数那苹果核,不是在盘子里,而是在一件背后印着克鲁伊维特的名字的阿贾克斯队队服上。像所有的苹果核一样,这颗苹果核在被弃于空气中并见光五分钟之后,也已变成了深棕色。我记得中午帮米歇尔端过一只苹果和一杯汽水,但是从这只苹果核的外表看不出它是几个小时前才躺在那儿的,跟其他苹果核比起来,它更像是几天前就已经在那件队服上独自腐烂了。
此外,我还记得早上跟米歇尔说过,我们今晚得一起打扫他的房间。不过出于各种原因,或者更好地说,基于以后还有大把时间来打扫房间这种让人放心的想法,之前的计划最终没有成行。
当芭比还抱着我的儿子,一只手爱抚着他的背时,我看看她,又一次看到了她眼睛里那种特别的眼神。我本来就要打扫的!我多想对着她大叫,如果你是明天来的话,都可以坐在这间房的地板上用餐了。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只是看着她,耸了耸肩膀。这儿虽然有点像猪圈,我的肩膀对她说,可是谁在乎呢?眼下有比收不收拾房间更重要的事。
又是这种必须做出解释的感觉!我没有兴趣,根本就没有理由要这样做!他们不过是意外到访的。我在想,让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象一下,如果我不打招呼就突然按下我哥哥嫂嫂的门铃会怎样?那时说不定芭比正在忙着剃她腿上的毛,或者赛吉刚刚剪完脚指甲,然后人们刚好可以看到一些本来是私密的事,一般不是给外人的眼睛预留的事。我就不该让他们进屋,现在我又在想。我该说现在不巧、不是时候的。
在下楼的途中,在芭比向米歇尔许诺,等他摆好了骨牌会再上来看它们怎么倒下之后,在我说饭菜马上就好可以开饭了之后,我们从楼上走下来,途中还经过了浴室以及我与克莱尔的卧室。我看到芭比是怎样匆匆瞥了一眼卧室的,她并没有努力掩饰这一瞥,尤其是瞥向满得溢出来了的脏衣篓,以及堆满了报纸的没有铺的床。这回她没再看我——而这也许比那特别的眼神更加伤人,更具侮辱性。我清清楚楚地对米歇尔说,我们马上就要吃饭了,仅仅对米歇尔说,因为我不想引起任何误会,而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我的兄嫂没有受到邀请,他们来得不是时候,而现在到他们该消失的时候了。
楼下客厅里,赛吉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电视机前。比其他的一切——那些粗鲁无礼,如我哥哥站在那里的那副样子,手插裤袋,两腿分开,好像这不是我的客厅,而是他的一样,又如我嫂嫂看米歇尔房间、看我们的卧室、看脏衣篓时的特别眼神——更有分量的是体育新闻里的画面:一小队足球运动员,在太阳暴晒的球场上完成了一轮训练。这是在告诉我,我今晚的计划安排正在慢慢被毁掉,不,是已经被毁掉了。我和米歇尔在电视机前的夜晚,腿上摆着通心粉,一个普通的夜晚,虽然没有他的妈妈、我的妻子,也仍旧是一个喜庆的夜晚。
“赛吉……”芭比走向我的哥哥,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嗯。”赛吉应道,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手仍旧插在裤袋里。“保罗……”他正欲开口,却又止住了,向他妻子投去了一个无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