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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此。
“我打算和阿玄先谈谈。在此之前不问您的意见,没法和他谈。”
从社长室门的镶嵌玻璃上,可以看到办公室的灯光。富岛还留在那里,恐怕在等着宫泽。
“尽量努力说服他吧,毕竟还关系到我的专利费。”
饭山抬起身,缓缓地走出房间。宫泽目送着饭山,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打开门喊道“阿玄”。富岛从手头的资料中抬起头来,手里拿着老花镜走进社长办公室。
宫泽之前跟富岛说过,前些日子的谈判不顺利。为了听取新的提案,今天又去拜访御园。
“今天我见了御园社长。”
两人分坐在客厅的桌子两旁,宫泽详细地讲解了提案的内容,然后对默默地听着的富岛说:“我想接受这个提案。”
富岛仍然保持着沉默,异常澄澈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宫泽,然后突然移开了视线,挑战似的说:“我反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要互相理解对方的意思。
宫泽问:“为什么啊?”
富岛仿佛看穿了一般说:“最终还是会被吸收合并的,那时候老字号就没了。”
宫泽反驳道:“为什么这么早下结论?如果不做怎么会知道。我觉得可行。如果希尔可乐没有价值,御园先生不会和我们联系的。因为它有价值,也就是说能满足社会的需要,他才愿意帮助我们。不对吗?”
“想想要是事情不顺利,您该怎么办?”富岛像个会计师一样顽固,“如果小钩屋进入菲利克斯集团,采用美国式的经营方式,足袋生产业务马上就会被卖掉对吧?不仅是我,一直为小钩屋拼命工作的缝制部的明美她们也会伤心难过吧?您打算怎么跟她们解释?”
虽然大致预想到了富岛要说什么,宫泽还是对这没有出路的交涉感到疲惫。
“我打算由我来和她们谈。”
富岛强压着怒气口气强硬地说:“请您务必这样做。并且体谅她们的心情。支撑着这个公司的,正是她们这些人。”
7
“今天下班后要开个全体会议。工作到四点半后到休息室集合。拜托了。”
这天早晨,安田对缝制部等各部门的全体员工宣布了通知,但议题是什么,依然没有公开。这是理所当然的举措,当时连安田也不知道。
五点过后,社员们纷纷走进休息室。曾经有数百名员工的时候,休息室是作为食堂使用的。宫泽等着大家在各自的位子上坐好,这时看到刚走进房间的人,慌忙低下了头。
村野来了,大概是饭山叫来的。村野轻轻地向宫泽举手打了个招呼,就拉过饭山旁边空着的椅子坐下了。
确认全体集合后,宫泽徐徐站起身来。
“百忙之中把大家叫过来,对不起。事实上,有件事想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就把大家聚在这里了。”
社长宫泽以这种形式召集全体员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带着感兴趣的目光,注视着宫泽。宫泽继续说道:
“大家都知道,去年我们公司开始的新事业,现在由于设备故障无法继续下去了。设备投资非常昂贵,我们力所不及。老实说,连我也一筹莫展。但是,‘足轻大将’一眨眼就成了人气商品,主打产品陆王赞助给了茂木裕人选手,在新年接力长跑中实现了正式亮相。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想接受设备投资,继续推进事业。为此做了种种努力,最近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今天想跟大家谈谈这件事。”
宫泽将手头准备的资料分发给大家。
“现在分发的是介绍菲利克斯公司概况和产品的小册子。这家公司总部设在美国,在世界十二个国家有自己的业务。这样有名的商家,应该有人知道吧。实际上,菲利克斯和我们公司之间,正在商谈用希尔可乐换取资助设备资金。金额为三亿日元,期限是五年——”
这个金额引起了一阵骚动。坐在正中间的明美一脸的难以置信:“全世界有名的大公司,会对我们有兴趣吗?太神奇了。”
听到这句话,缝制部的员工们都点了点头。
“但是,这是有条件的。把大家都召集来,是想说明这一点。”
宫泽说完,在背后的白板上写上“三亿、五年”,接着说:
“借了这笔钱,如果不能在期限内偿还的话,我们就要进入菲利克斯的旗下,就是说要成为子公司了。”
一片哗然。室内更加嘈杂,大家彼此互视。有人露出不安的表情,有人陷入了沉思,有人看着宫泽目瞪口呆,反应各式各样。
“社长,假设啊,假设我们成为子公司的话,到时候我们会怎么样呢?大家都会被开除吗?”安田脸色变得苍白地问。
“不,我不这么认为。如果大家都不在了,这个公司就只是个空壳子了。”宫泽说,“但是也许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我也不知道那时是否还能当社长。”
“社长,您要辞职吗?”明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如果成为子公司,他们也许会让我不要辞职继续干下去,也许会让我马上辞职。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最重要的是我们这百年的老字号可能就没有了。”
这句话引起的震动像波浪一样在室内荡漾开来。
明美皱了皱眉头说:“也就是说,到时候小钩屋有可能不再是小钩屋了,对吗?”
宫泽说:“也许吧。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不到那时我也不知道。那就得看菲利克斯怎么想了。他们觉得有必要,就会把我们保留下来,如果觉得没有必要,就有可能把我们处理掉。成为子公司就是这么回事。”
缝制部年轻的仲下问:“能不能不要设备投资,继续做足袋?有没有这个选项?”
“如果像现在这样继续做足袋,我们公司是不会有发展的。销售额在逐年减少,也许总有一天会到头,那时公司是否能活下去也不得而知。所以要把这新事业培养成将来的支柱,为公司今后十年、二十年的发展奠定基础。但是这需要巨额资金,按照我们公司的现状,银行是不会借钱给我们的,所以我们现在在考虑是否接受菲利克斯的资助。”
“这是想把小钩屋的招牌暴露在危险之下吗?”缝制部的村井问,“常务您怎么看?”
所有人都回头看坐在最后一排的富岛。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富岛身上,他感觉有点招架不住了,把放在下巴上的手垂下来,说:“无论如何,都要把招牌继承下去。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他表面上没有反驳宫泽。小钩屋是个小公司,一旦公开表示反对,人际关系就会变得不和谐。富岛说话很委婉体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句话就是表明他不赞成。
“社长,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吗?”安田问,宫泽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正式答复。在回复他们之前,我想听取大家的意见。怎么样,大家要不要撸起袖子,一起为了新事业努力?”
沉寂笼罩着室内。失败了就会成为子公司——大家似乎都对这个事实感到胆怯。这时富岛慢悠悠地说:“大家还是喜欢这家百年老厂。传下来一百年的老字号了。大家都想像以前那样工作吧。”
宫泽继续呼吁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大家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在五年内,把新事业做起来?”
安田说:“这家公司是社长的公司,所以没有必要特意问我们吧。我觉得社长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就可以了。”但是,宫泽摇了摇头,说:“我不认为这个公司是我一个人的,实际上,我从来没有以这种想法经营过公司。”
宫泽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以前也有过难关,但正因为有大家在,所以才顺利渡过。我对此非常感激,把大家都当作家人。所以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不必客气。如果大家绝对不同意,我会改变主意的。所以请告诉我你们的真心话。”
“我绝不愿意让小钩屋的招牌消失,社长。”就在这时,明美站起身说,“大家也是一样的吧?”
周围的缝制部的伙伴们都纷纷点头。果然不行吗?宫泽这样想的时候,明美继续说:
“但是我们也觉得缝制部的工作比以前少好多了。我想,伙伴们辞去工作,就好来填补这个窟窿了吧。但也并没有这样。不过,总有一天会这样的吧。这就是说工作量在不断减少。社长要求我调去开发团队的时候,大家都很赞成。”明美的这些话有点出乎意料,“大家都对我说,加油哦,让公司壮大起来。在开会的时候,我的那份工作大家都帮忙代做了。陆王的设计草图,富久子也画了好几张,询问我们每个人的意见。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不高兴。阿玄——”
明美回头看了看富岛,接着说:“阿玄想保护招牌的心情,我们也是一样的。但是照现在这样下去,能守住这块招牌吗?我非常担心这一点。所以我赞成开发新产品,要是不行动起来就完蛋了。刚才社长说的那件事,一想到要失败了可怎么办,我就害怕得不得了。但要是因此就逃避,就只能维持现状。工作渐渐变少,伙伴们一个一个减少,也许总有一天会一个人都不剩了。我可不愿意看到这个情景。”
明美铿锵有力地说着,这个不服输的缝制部的负责人放出了豪言壮语:
“现在有人借钱给我们,我们就来大干一场如何?借的钱还给他不就行了吗?大家一起努力工作还回去吧。大家觉得怎么样?”
掌声响起。富久子一边不停地点头,一边拍手。
“是啊,我们会努力的。”
“大干一场吧!”这样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响了起来。
“阿玄,怎么样,我们一起干吧?”
明美的声音有些颤抖。
富岛的视线先是落在桌上的指尖上,又投向天花板。然后,他突然摇摇肩膀,笑着说:“哎呀,连那么顽固的大姐都这样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脸上露出了带着几分落魄的笑容。
“社长,我们会努力的。”
明美站起身说,又把头转向伙伴们,高声说:“这百年招牌,大家来全力守护吧。我们不会输的。”
欢声四起。宫泽想对员工们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胸中有什么涌上来,堵住了嗓子,让他说不出话。
这就是小钩屋。
每个员工都积极向上,虽然有些笨拙,但是温暖热情。这就是我们的公司。
小钩屋的招牌,我会守护到底。
宫泽在心里坚定地——坚定地发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