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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做梦都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复。财前明显慌了手脚。
“不,可是考虑到贵公司的现状,难道不应该出售——”
“为什么?”佃问道,“因为我们资金紧缺吗?这事还轮不到贵公司来担心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只要卖掉专利就能转危为安,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你别太小看人了——佃很想这么对他说。
“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之前说,贵公司正在研发跟我们性质相同的技术。那么请问,贵公司在里面投入了多少资金?五十亿?一百亿?可是现在,您却提出要用二十亿日元收购本公司的专利。这让我就有些无法理解了。”佃如此说道。
财前的脸上闪过一丝情绪波动。
“说白了,就是价格的问题,对吗?”
这句话充满了铜臭味。
“很遗憾,不是。”
佃的回答又让财前瞪大眼睛,满脸疑惑。
“不管您出多少钱,我都不打算卖掉这项专利。如果贵公司想使用这项专利,只能跟本公司签订专利使用授权合同。”
“那不行。”财前把探出去的身子收回来,语气一下子冷了不少,“原因此前已经向您解释过了,本公司向来的方针就是自主掌握关键技术。”
“这可不是对超前一步掌握关键技术的公司该说的话啊。”
财前脸上一僵,然后泛起了红潮。与此同时,坐在他旁边的富山也表现出了怒气。
“如果你们需要这项技术,何不自己研发呢?毕竟研发资金十分充足啊。只要再往里投放巨额资金,重新开发新技术就好了。这样一来不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帝国重工的两人默不作声。
“我想要特权,所以你就得卖给我,这真是大企业的自以为是啊,财前先生。”佃又补上一句,财前还是一言不发。
接着佃又说:“你们一直在担心我们的资金问题,其实真正该担心的,应该是贵公司的项目,我记得是叫星尘计划吧?你们的项目是推迟还是失败,跟我都毫无关系,因为那为难不到我。财前先生,最为难的应该是您吧?在趁火打劫别人之前,能麻烦您先看看自己家后院起没起火吗?”
“这就是贵公司的最终结论吗?”
过了一会儿,接待室里响起财前冰冷的声音。
“当然。”
“您一定会后悔的。”
财前此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装腔作势,而是愤愤地盯着佃。
“我不会后悔的。”佃淡然回应,“我不会把专利卖掉,不过,签订使用授权书的大门依旧向贵公司敞开。我想,您是否应该更冷静地做出判断,贵公司高大恢宏的方针是否该稍稍适应现状呢?”
“明白了。”财前说完,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那就请您忘了这件事吧。告辞。”
他叫上旁边的富山,蹬开椅子走了。
“这样真的好吗,社长?”殿村目送两人开着黑色汽车离开,略显遗憾地说。
“我确实挺想让他们接受专利授权这个提议的,只是,看这个态度,肯定是没戏了。”
山崎坐在殿村旁边,脸上没有血色,表情也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
“怎么一下子就谈崩了……”
山崎的声音有点发颤,看来他满以为可以不把专利卖给帝国重工,但劝对方同意考虑使用授权一事的。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啊,殿村先生。真可惜那二十亿日元了。”
“不。”殿村毅然答道,“不能为了资金这种小事就卖掉宝贵的专利。我正准备去跟全国投资的浜崎先生见面,商量下一笔资金的事宜。”
“那边就拜托你了,把官司交给我吧。”
下周,佃制作所目前正在打的两场官司都安排了口头辩论。所有事情凑到一起,全到了关键时刻。
没有退路了。就算前途再怎么艰险,佃也只能向前进,因为他只能背水一战了。
6
“简直太扯淡了。”财前坐在车后座上,怒气冲冲地说。
他可是堂堂帝国重工的部长,从来没有外包商敢那样对他说话。当然,佃制作所不是外包商,可作为希望跟帝国重工合作的企业,他那种态度也太让人气愤了。
“说到底,他们还是为了钱吧。”富山说,“说不定他们觉得我们提出的二十亿日元太少,想要坐地起价啊。”
“那他们也太乱来了。”财前嘲讽道。
“肯定没想到部长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吧。这会儿肯定在后悔自己放过了一条大鱼。真是活该。”
富山嘴上这么说,可财前的脸色还是很阴沉。因为没有专利,火箭就飞不起来。
“可是部长,我们该怎么办?”
骂完之后,富山似乎也意识到这些话毫无意义。
“这个嘛……”财前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说不定我们能用更低的价格买到那项技术。”
听了财前的话,富山猛地转过头去。
“部长,什么意思啊?”
“我有预感,佃制作所早晚要走投无路。”财前说,“那样一来,他们恐怕就要申请破产保护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富山不明所以。
富山拥有多年的研发经验,在这方面是首屈一指的资深专家,但对公司破产这档子事却不太了解。
“所谓破产保护,就是以放弃债权为前提,寻找公司重建的方法。佃那边研发经费是大头,欠了几十亿日元。一旦申请破产保护,那些债就会被免除,让他再也没有负担。在此基础上,信托人会帮他们寻找赞助方,届时就轮到我们登场了。”
“原来如此,只要把他吸收为我们的子公司,那佃的技术和专利就全都为我所用了,而且相当于免费到手。”
“正是如此。而且那时佃已经破产,并且被赶出公司了。”
“太棒了!”
富山好像总算明白过来,语气无比激动。财前似乎也因为想到这个主意,心里好受了些,脸上的表情也有所缓和,又像往常一样游刃有余了。
“我管他以前是不是火箭工程师,现在不过是一介中小企业的社长罢了。”财前轻蔑地说,“亏我还专门找上门去帮他。”
虽然那人是个不识相的家伙,可是——
“财前君,上回说的氢发动机新技术,专利那边怎么样了?”
第二天傍晚,财前被本部长水原叫过去,一上来就戳中了要害。此前财前已经提交了报告书,说跟佃制作所的交涉由于“对方坐地起价”而搁浅。仔细一看,那份报告书就摊开放在水原的桌上。
“交涉遇到了问题,所以目前正在考虑继续交涉的同时,重新研发新技术并申请专利。”财前回答。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实际只是借口罢了。
“你确定没问题吗?”
水原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抬头看着财前。
“当然。”
给出回答的瞬间,财前感到出了一阵冷汗。
在帝国重工这个巨型组织中,导致项目拖延的人罪该万死。
“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就相信了。不过你要知道,藤间社长已经明言,要把公司前途赌在星尘计划上。他话都摆在那儿了,要是回头再宣布计划延迟,那可不是你我承担责任能解决的问题啊。整个公司在市场上的口碑会瞬间下滑。”
水原的话带有不可否认的现实性。“如果你能加快研发进度,保证项目顺利进行那还好说。可是,千万别到最后跟我说来不及了,一旦出现那种情况,我就唯你是问。”
离开水原的办公室后,财前径直找到了项目管理负责人安野。走进办公室,一个留胡子的方脸抬起来看向他。财前以前跟安野在某个项目上共事过。
“怎么,被水原先生训了?”
“你眼睛可真尖。”
“听说你没买到专利啊。”
财前默不作声地拉过安野办公桌前的椅子,对方一句话就说到了核心。
“对方拒绝出售。”
“这跟你写的报告内容有点不一样啊。”安野又表现出了思维敏锐的一面,“他们不是坐地起价吗?”
“差不多吧。”财前说,“但就算上头叫我用一百亿日元去买,恐怕也买不到。”
安野抬起黝黑的脸,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财前。
“财前啊,现在问题不是能不能买到。”这个现实主义者说起话来毫不客气,“而是赶不赶得上——仅此一点。要是你想说赶不上,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听。如果你来是为了这个,那就赶紧给我回去。”
7
“财前部长,您怎么了?”
晚上九点多,财前坐在办公桌旁,抱着胳膊默默思索,却见富山走了进来。隔着玻璃墙,财前看到外面的大办公室已经没几个人了。
“我在想佃那件事。你说实话,要是开发新的阀门系统,得花多长时间?”
富山的表情阴沉下来。
跟水原和安野谈过以后,财前有点迷茫。虽说可以等待佃制作所破产,可是他不确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要是赶不上项目进程,那就毫无意义了。
富山只“嗯”了一声,好长时间后才回答:“至少也要两年吧,同时还需要相应的研发费用。”
“那根本来不及啊。”
财前的一句话让富山缩起了脖子。
“如果要花那么多时间,干脆直接沿用以前的旧系统算了。”
财前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清楚那不可能。
因为藤间社长绝对不会同意。星尘计划的目标就是用新技术提供压倒性的安全和稳定性。另外,社长也等不了两年。
如今问题的焦点阀门系统,是向发动机燃烧室供给燃料的部件,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直接关系到火箭发射的成功率。
帝国重工作为国家重点项目合作企业,参与了很多次火箭发射,也经历过几次不堪回首的失败。深究失败原因,最后总会得出发动机不完善的结论,还有就是燃料供给系统运作不良。
若能让燃料供给系统稳定,火箭发射的成功率就会大幅提升。这是帝国重工所有研究人员的一致见解,因此公司对阀门系统投入了巨额研发费用。
现如今,为了在国际大型商用火箭领域赢得竞争优势,必须格外重视“稳定性”和“成本”。
每次火箭发射,都要耗费上百亿日元资金,而且火箭上还搭载着更为昂贵的商用卫星。一旦失败落入海中,经济损失将达到数百亿日元。这些损失虽然最后都有保险兜底,只是每失败一次,保费就会大幅上升,最终导致发射成本上升,形成恶性循环。
而且,在商用火箭领域,美国、俄罗斯、欧洲等国竞争激烈,争相比拼实际成绩。客户可以自由选择使用哪个国家的哪种火箭,因此发射失败的消息也意味着流失商机。
“使用现有技术很难解决问题啊。”财前喃喃道。
富山也长叹一声。
“老实说,我认为做出微调再申请专利的通过可能性很低。”
此人作为研究人员,可谓成绩不菲,然而此刻看起来却莫名渺小无力。富山现在的样子,无疑就是失败者的范本。
财前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搭在腹部,低声说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等富山离开后,财前闷哼一声。
剩下的选项极为有限:是等待佃制作所破产,还是购买专利?
想确保时间来得及,就应该选择后者。收购现成的专利。然而,现成的专利只有佃独一家。
“又绕回去了啊。”
他不由得回想起佃拒绝出售专利时说的话——在趁火打劫别人之前,能麻烦您先看看自己家后院起没起火吗?
财前虽不想承认,不过佃的话确实说中了目前他的处境。他本以为能乘人之危,现在却变得进退两难。
不过,佃还是存在资金困难这个弱点。由此可见,现在应该是商讨收购事宜的大好时机。那么,佃制作所的资金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想来想去,财前决定给学生时代的好友打电话。
那人在中岛工业的企划部门工作,名叫大町。
“哦,好久不见啦。有啥事吗?”
大町似乎在居酒屋里,背景传来喧闹的人声。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这是加入传销组织了?可别把我拉下水哦。”
这人说话虽然很不客气,脾性却很好。
“不是发展下线,你就放心吧。我是想请你帮忙介绍一个贵公司的法务或经营企划那边的人。”
“法务或经营企划?”
大町的脑子非常好使,似乎已经看出点什么来了。不过他好像嫌麻烦,并没有追问下去。
“三田应该可以吧。就是参加过桥学会的三田。”
“三田?”
听到这个名字,财前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瘦削的男人。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记忆了,他并不知道此人现在什么样。三田公康,是他母校经济系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