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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护碧深眸子里的亮光渐渐熄灭,微挑的嘴角扬起嘲笑,“今日义母嘘寒问暖,原来就为这最后一句话。”沈珍珠并不后悔,但也无言以对,自己行径固然卑鄙,然为国为家,她所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叶护嘴角一扯,还待讥笑,那眸中的晶莹之物却不听使唤地噙起,他扭头反手一把揩去眼泪,回首怆然而笑:“我还以为自己真有了母亲,原来,我终究是无人疼爱的孤儿。”
沈珍珠看着面前的叶护,恍惚中时光错离。十余年了,安庆绪失去母亲当夜,也是这般悲怆无助,愤世嫉俗,他将一方白手巾蒙于逝去母亲面上,跪了半宿,只滚下一粒泪,“天地间再没有我的亲人。”她曾是那样怜悯他,以为世上只有她真正懂得他,然而终究一错再错,她再有万钧之力,也拉不回错堕深渊的他。
“叶护,”沈珍珠顾不得未穿靴袜,跳下床揽住这少年的肩臂,她其实只比叶护大数岁而已,此时叶护身量反比她高大,倒让她只能仰望,“你我都让这身份羁绊住了。——若当初你肯跟我回大唐,也许今日情形全然不同。我这个义母确实名不符实,然而,可汗对你,却甚似亲子,有这样疼爱你的父亲,有没有我这样的义母,也不重要了。”说毕,将当日平远茶楼默延啜对自己所讲,一一转述给叶护。
叶护默不作声听完,眼中又噙起泪光,忽地抬头对沈珍珠道:“义母,我总记得极小的时候,母亲抱我在怀。你,可以像母亲一样,抱抱我吗?”
沈珍珠一怔,开初只觉要搂这个男儿入怀,甚是滑稽,但见叶护眼神殷切,再不是那日自负高傲的少年将军,只是一个幼失母爱的小孩儿,忆及自己也是幼年丧母,此时不仅忽起同病相怜之心,母性亦油然而生,长叹一口气,慢慢将叶护搂在怀中,肩头一颤,仿佛有泪润湿衣裳。
“大唐镇国夫人,”只过瞬息功夫,叶护已按住沈珍珠肩头,慢慢后退两步,决绝于这短暂的亲情拥抱,面庞沉静而坚决,“我欠你一条命,自然会答应你的要求,只是——我没有母亲了——”他举袖,拭去眼角残余的泪痕,深深一揖,离开。
李俶晚间听说叶护来访,极是不豫,“父皇定要让你置身其中,处处为难。”
沈珍珠劝道:“父皇也是不得已为之,只是,他恐怕小看了回纥人。”遂将对默延啜的疑惑说与他听。
李俶眉间眼里溢出笑意,扶她躺下,轻拍她面颊,“睡吧,默延啜确实未走,但他暂时不会危害我们,且观后情罢。”
八月初四,肃宗制家宴于行辕内廷,高席以待叶护。
酒过三巡,肃宗笑谓叶护道:“朕拟不日兴兵讨贼,欲以王子之军为先锋,可否?”
叶护起身答道:“父汗已告诫臣儿,务以陛下所令为是,叶护听从陛下调遣。”
肃宗大喜,环顾在场诸子妃嫔,目光落于沈珍珠,甚有褒奖之意,对叶护道:“此行辛苦,朕必将大大酬劳回纥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