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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婷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一个微博大V竟然回复了自己,她于是像吐酸水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随后,她收到一条留言,留言写得很认真,也很急促,这些文字,来自远方:“不准想不开!记住,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想不开,不准做傻事!明天就去学校上课,你别怕,每天给我更新你的行程,我一直关心到底。”
短短几句话,温暖了韩晓婷,就像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突然看到一束光,那束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温暖了每个角落。
张峰因为需要评论实事,所以每天必须刷微博,每当有人找他,他都会立刻回复,他是一个不红的作家,却重视每一条留言,重视粉丝的每一件事。
第二天,韩晓婷去上课了,临走前,她给母亲喂了药,然后默念了几遍张峰的名字,才出了门。
母亲看到她振作起来,很高兴,早上吃了一大碗饭。
韩晓婷去了学校,径直走进教室。那一天,她去得很早,其实是因为昨天晚上几乎没睡。
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书,尝试着在书里寻找安慰。可是,打开书,书里却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她半裸着,背景是一片美丽的蔷薇。
她控制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默念了张峰老师的名字,赶紧合上书。
接下来,她一直发呆,直到张蓓、张蕾姗姗来迟,她还在一直发呆。
张蓓、张蕾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韩晓婷却一直心怀恐惧,她颤抖着,度日如年。因为她不知道这张照片被传到了哪里,还有多少张这样的照片,自己将要面临的后果会是什么……
下课后,她被张蓓、张蕾叫了出去,刘涛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张蕾笑着说:“好久不见,看到我们送你的礼物了吗?”
韩晓婷抓住了张蕾的袖口,忽然哭了出来,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们饶了我吧。”
张蕾甩掉了她的手,微笑着说:“早说错了不就好了?”
韩晓婷说:“你们到底想干吗?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我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告诉我,我道歉还不行吗?”
张蕾看了一眼刘涛,刘涛摇摇头,耸耸肩,意味着这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张蓓走了过去,贴着韩晓婷说:“我们就是看你不爽。”
韩晓婷继续哭着。
张蕾说:“你照我们的意思办,要不然我们就把这些视频都发出去,让你妈妈也看看,让全班同学都欣赏一下。”
韩晓婷抽泣着,抬起头。
张蕾笑得一塌糊涂,像正在看一部喜剧片。
韩晓婷说:“好,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
张蓓看了一眼张蕾,坏笑了一声,说:“好,晚上放学跟我们走。”
张蕾笑着说:“听话,其他都好说。”
韩晓婷点点头:“我都答应。”
本是白璧无瑕的年华,却总是被明刺、暗刺扎伤;本不应该灯红酒绿的年纪,却总是被浮华淹没。
张蕾的哥哥黄毛是县城里出了名的小混混,靠开酒吧为生,他的酒吧里没有毒品,却有假酒和一些果儿。
果儿是北方话,是指一些样貌不错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大多数都来自附近的大学和中学,她们在读书期间为了和别人攀比,为了满足物欲,就用闲暇时间去KTV兼职一份工作,这份工作见不得光。
可是这些年,愿意做这一行的女生越来越少,黄毛生意不好,十分着急。
张蕾欠黄毛一个人情,几天前,张蕾再次找黄毛帮忙时,黄毛提出了这么一个条件:他负责帮张蕾解气,张蕾负责给他找果儿。
张蕾想,一箭双雕,那刚好就用韩晓婷来弥补。
韩晓婷第一次进KTV时,就被里面的浮华震撼到了,她第一次发现KTV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种类的酒和穿着如此暴露的姑娘,她慌张地躲在张蕾身后,仿佛张蕾对她的伤害会少一点儿。
她们绕了几条过道,走过十多个房间,歌声和人声混杂着。接着她们走进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放着没人唱的歌曲,声音不大,她却能听清楚歌词: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
皮革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黄毛,另一个是那天动手打过她的女人。
韩晓婷一进房间,吓了一跳,立刻转身问张蕾:“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张蕾刚准备说话,坐着的那个女生开口了,她起身说:“想明白了?要做?”
韩晓婷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叉捂住了胸口,她说:“做什么?”
女士好奇地问张蕾:“你们不是沟通好了吗?”
张蕾说:“王姐,你放心,都沟通好了,她都愿意。”
张蕾拍了一下韩晓婷,小声说:“你最好听他们的话,让你干吗你就干吗,别给我废话。”
韩晓婷的声音变大了,说:“你到底让我干吗?”
张蕾停顿了一下,小声地慢慢说出两个字:“援交。”
韩晓婷大惊失色,这两个字,她曾在书里读到过,却不曾想到自己也会遇到这件事情,她恐惧地看着张蕾,摇着头,向后退。
张蕾一看不对劲,于是拍了拍她的头,说:“你想清楚后果,别忘了照片在我们手上!”
坐在沙发上的黄毛也着急了,说:“妹妹,你这工作怎么做的,别耽误我们的时间啊,一会儿客人来了!”
张蕾一副赔笑的样子跟黄毛说:“哥、王姐,你们放心,我来搞定。”
张蕾把韩晓婷拉到了房间外,恶狠狠地看着韩晓婷,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答应,要不然,我就把那些照片发出去。”
韩晓婷终于发怒了,当张蕾以“我们”开头说话时,韩晓婷是畏惧的,可是当她的对话中只有“我”的时候,杀伤力一下子变小了很多。一个人在集体中,总能够爆发出惊人而可怕的力量,他在集体中,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作恶,因为集体把他最坏的一面伪装起来了,人在集体中,智商是堪忧的。
张蕾好像也意识到,当自己不说“我们”而说“我”时,威力减弱了不少。和韩晓婷气场相撞时,她想起脸上的疤痕,想起那天韩晓婷抓住她头发时的场景。
忽然,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但她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还是占优势的,于是依旧挺直了腰板。她这时的样子虽然有些滑稽,但还是有些气势。
韩晓婷咬了咬牙,对张蕾说:“张蕾,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你非要这么对我?”
张蕾忽然有些结巴,说:“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答应了,视频一辈子不会传出去;不答应,明天全校都会知道!”
韩晓婷站在包房门口,无数想法冲进她的脑海,可是,她不敢也不忍心,更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她想起了很多人,书里的人,书外的人,那些死去和活着的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贞操比生命更重要吗?
终于她勇敢地抬起了头,转身跑出了KTV,张蕾想拦住她,可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张蕾看着她跑出KTV,看着她的背影,咬着牙进了包房。包房里,黄毛生气地对张蕾说:“妹妹,我对你很失望,如果她不来的话,你最好再找一个,要不然你就自己来吧,我总要给王姐一个交代啊。”
王姐点点头,说:“我这边都可以培养。”
张蕾听到这句话,双腿使劲打起了哆嗦。
16
“原子弹在什么时候最可怕?是爆炸的时候?不,那个时候不是最可怕的。是炸完之后?不,那时最可怕的阶段已经过去。原子弹悬在头上的时候,才最可怕。”刘涛继续说,“在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国王叫狄奥尼修斯,他请他的朋友达摩克利斯赴宴,让他坐在国王的宝座上,可是在他的头上,悬着一把剑,剑尖朝下,一直欲落未落,令人恐惧万分。”
刘涛讲完上面这番话,张蕾一脸蒙圈:“你啥意思?”
刘涛叹了口气:“我让你们平时多读书,都不听我的,总觉得我在害你们,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张蓓也有点儿着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刘涛说:“你们别把她的视频和照片发出去,一旦发出去了,就失去了谈判的筹码,最多就是大家都知道了,搞不好你们还可能被老师骂一顿,黄毛的事情也没有解决,两头堵。”
张蕾说:“有点儿道理,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威胁都没用,她就是不做,黄毛非要找个人。”
刘涛说:“你有没有试过,先发一小部分出去呢?这个才是威慑最大的。”
张蓓一拍大腿,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先剪辑一小段啊。”
张蕾说:“啥意思啊,剪一小段干吗,那其他的白拍了?”
张蓓说:“你是不是傻?就把前面那段发到网上,吓到她之后,再谈一次,她知道我们动真格的,八成就成功了。”
张蕾说:“哦,明白了,还真是。”
刘涛起身,从餐桌前离开,她说:“我先走了,肖帅到了,对了,别把事情弄太大。”
张蓓笑着说:“他别把你弄大才对。”
刘涛:“滚蛋。”
张蕾说:“放心,我们也就是玩玩。”
刘涛说:“我也是玩玩。”说完笑着离开。肖帅骑着自行车,白色的衬衫在校园里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他看到刘涛后,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笑着坐在他的后座上,在微风舒适的县城,两人甜蜜地一路向家飞驰。
在过去的半年里,刘涛已经不骑自行车了,她喜欢肖帅载着她的感觉,喜欢肖帅先绕路送自己,他自己再回家。因为这样她能从身后抱住肖帅,能摸到他坚硬的腹肌,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当她贴紧他的背时,能透过他的身体,听到他的心跳声。刘涛觉得这是一种幸福,而肖帅却说,刘涛该减肥了。
三天后,刘涛依旧靠着肖帅的背,听肖帅的心跳声,可肖帅却一直沉默。到了一个路口,他隐隐约约说了一句:“你们又动手打韩晓婷了?”
刘涛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肖帅停了车,刘涛刚抬起头,想确认一次,肖帅就让她下车。
他转向刘涛,认真地问她:“你们,是不是又动手打韩晓婷了?”
刘涛有些惊讶,肖帅拿出手机,打开那个视频,视频播放到韩晓婷被撕扯衣服时戛然而止,有明显的剪辑痕迹。
肖帅深吸一口气,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刘涛说:“我不知道。”
肖帅有些愤怒:“什么你不知道,这旁边的人是不是你?”
刘涛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肖帅说:“你们知道这样做是犯法的吗?”
刘涛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肖帅说:“我在班级群里看到了这个视频……我说过多少次,不准再动手打韩晓婷!不准再造她的谣了!我受够了!她有自己的选择,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她!你们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刘涛说:“我……我没有打,我没有动手。”
肖帅吼了出来:“你围观了!围观和动手有什么区别?”
刘涛也生气了,她大声地喊着:“是的,我围观了!你干吗那么关心韩晓婷,她就是个贱人!你现在的女朋友是我,你知道吗?是我!”
肖帅说:“我是关心你,所以才不让你去围观的,万一你被开除了呢?你们不知道这种行为有错吗?”
刘涛抬起头,说:“你觉得老师会管吗?”
肖帅咬了咬牙,说:“刘涛,从今天开始,你必须离张蓓、张蕾远一些,她们注定考不上大学,她们也不用考!而你不一样,你要是考不上,一辈子就废了,要是这样怎么办!我不允许你再搭理她们,你听到了吗?”
刘涛说:“你现在关心我了?那你就不要出国啊!你出国了,想过我怎么办吗?”
肖帅自知理亏,可依旧说:“刘涛,那是我的未来。你要做的,是管好自己的未来。”
刘涛忽然有些哽咽,说:“那我们的未来呢?”
肖帅再次拿出视频,喊了出来:“不要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动手打人,还发到班级群里?”
看到视频里笑着的刘涛,肖帅又指着视频说:“你为什么在笑?很好笑吗?你们是在打人啊!”
肖帅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一点就着,可是刘涛偏偏点了一把火。
刘涛被肖帅的话激怒了,她在马路上大喊:“肖帅,我笑怎么了?如果你喜欢韩晓婷,如果我们没有未来,好,那就分手!分手啊!”
说完,她转身走了。
刘涛没有想到,肖帅竟然没有挽留,也没有追上来。
他一个人骑着车,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刘涛停下来,打开那个视频,冷静地看完,目光定在自己身上。那个自己,为什么在笑啊?她在笑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刘涛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几年后,刘涛还在自问,这个叫肖帅的男生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但她更想问,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笑。
这个视频,是三天前张蕾匿名发在班级群里的,她以半炫耀半威胁的心态,等着看好戏。
可是,她不懂互联网传播的速度,更不懂暴力和色情内容更容易在互联网上传开。仅仅三天,整个校园都知道了那天的校园暴力事件,都从视频里看到了那片带刺的蔷薇花。
仅仅一周,微博上已经全都在传这个视频,评论区骂声一片,所有人都疯狂地谩骂着打人的那些孩子。
韩晓婷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再次看了那段视频,复习了那个时刻,她害怕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她为这件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到愤怒,她为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是自己感到痛苦,但她最担心的是后半段视频何时流出。
她回到家,不敢出门,更不想妥协去援交。难过万分时,她又看到了自己买的那瓶农药。
当她再次准备轻生时,忽然想起了曾经的那束光。
她再次私信了那位作家,那位没什么粉丝、永远泡在网上的作家张峰。
她说:“前几天她们殴打我的视频在网上传出来了,全校都知道了,我很难过,那个被打的、窝囊的、受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
很快,一条消息映入眼帘:“视频能发我看看吗?”
韩晓婷发给了张峰,视频时长三分钟,可是,一分钟后,张峰就回复了,他的留言只有一个“×”字,接着,他回复了一句话:“保护好自己,我在校外帮助你。”
张峰其实没做什么,他只是在微博上发了言,虽然他的粉丝不多,但他平时关心的往往都是重要事件,这次又因为他写清楚了学校名字、班级,内容火爆,微博很快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包括一些营销号。其中的大多数营销号只是为了一些流量,以后好开个高价卖广告,这些天一直缺少内容,忽然发现一个不知名的作者竟然发出一条独家内容,还不涉及版权,便纷纷转发,并且配上文字,如“世界怎么了”“下手如此狠”等。
一周之后,当事件开始发酵,信息逐渐扩散,链接一次接一次被转发,很快,全国的人都知道了。
这几十巴掌、无数次的撕扯,让许多网友起了恻隐之心。
有人说:“我的女儿如果这样被打,我一定杀了这帮人。”
有人说:“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希望警方调查。”
有人说:“作恶者还是孩子,但千万不要放过他们。”
有人说:“人肉这些人渣。”
有人说:“如果警察不管,我们就找人一起把这几个人找出来。”
也有人问:“后面的视频呢?”
视频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传播,张蓓和张蕾被远方的亲人、朋友认了出来,被初中同学认了出来,甚至被小学同学发短信确认。那个曾经被她们侮辱为“猪妈妈”的同学甚至在论坛上写了一篇长文——《我转学的经历》,控诉张蓓和张蕾。这篇文章瞬间引爆网络,舆论开始转为实名制。
韩晓婷的母亲看到视频,病情加重,如梦初醒,吐了两口血,被送往医院抢救。
张蓓、张蕾开始如坐针毡。她们看到无数条微博对自己进行谩骂、声讨和人身攻击,忽然明白,面对互联网,其实自己才是弱势群体,其实自己才是少数人,其实自己真的做错了。
更让她们害怕的是,因为事件影响恶劣,当地警方迫于压力,开始立案侦查了。
17
在一个扭曲的小环境里,人们总以为别人是弱势群体,于是总想为所欲为,可是,当丑陋被放大、无知被公布,当多数人瞬间变成了少数人、少数人变成了多数人,事情就转了风向。
一场校园暴力,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建国中学也因此出了名。也就是这个事件,让韩晓婷知道了网络的重要性,这为她今后的职业生涯做了很多铺垫。
张蓓和张蕾的家庭背景很快被人肉出来,贴在网上,当知道她们是“富二代”,多次实施校园欺凌时,网民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恨,攻占了当地公安局的微博,大骂他们不作为。
迫于压力,当地公安局不得不加速侦查,教育部也开始重视。很快,两名施暴者和当天参与案件的其他人,全部被控制起来。
韩晓婷的母亲最终检查出心梗,抢救无效,离世了。
大伯捧着韩晓婷母亲的遗像,坐在建国中学的门口,一坐就是七天,前来采访的媒体络绎不绝,之后,他气愤地把学校告上法庭。
张蓓、张蕾被警察带走前,还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叫起来的刹那,脸上还充满着孩童般的好奇。
毕竟睡了一学期,为什么这个时候被老师点名,当张蓓看到教室门口穿着警服的警察时,顿时紧张起来,拍醒了张蕾。
两人在警察局里交代了自己的错误,并拿出给韩晓婷拍的剩余视频。审讯她们的警察震惊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个看起来如此年轻天真的孩子,再看一眼没发出来的视频,惊讶得合不拢嘴,脱口而出:“你们到底有什么仇?”
双胞胎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时,她们真的只是孩子。
张蕾哭着说:“我错了,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玩。”
一位刚当父亲的警察失态地说:“好玩?如果我不是警察,你们就死定了。”
当初韩晓婷报案时,负责接待的那个警察也被撤了职。
事态越来越严峻。
韩晓婷被带去医院做身体检查,检查结果是轻伤,当她醒来时,母亲已经离世。她哭了三天三夜,因为她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她无法想象母亲是如何伤心而孤独地死去的,也无法接受只在转眼间,她与母亲便阴阳两隔。没有了母亲,她不知道一个人应该怎么活下去。
在多方介入下,张蕾和张蓓的父母来到医院,找到了韩晓婷。在医院里,“丝手套”竟然哭了起来,她跪在韩晓婷旁边,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只有这两个宝贝孩子,是自己管教无方,愿意赔偿所有的损失。
韩晓婷躺在病床上,不说话,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一丝痛苦,最初痛彻心扉的哭喊已经化作绝望。
她的大伯恶狠狠地回答了两个字:“滚蛋。”
孩子心里的阴影,是谁也无法抹去的。
这时,那个曾经的母老虎,突然柔软得像水,她恳求着,希望韩晓婷的家人高抬贵手,不要起诉,要不然她的两个孩子的前程就毁了。
韩晓婷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丝手套”继续哭着,跪在地上,嘶吼着:“晓婷,阿姨对不起你,你不要再逼阿姨了,阿姨就这两个宝贝孩子啊。”
韩晓婷这时冷冷地答一句:“阿姨,我没有逼你,是你们逼我。”
张父坐在一旁,有些忍不住,他伸出五根手指说:“这个数,可以吗?”
韩晓婷冷冷地看了过去,说:“我以后会赚比这还多的钱,然后‘报复’你全家,再给你这个数的十倍。”
“丝手套”听到这句话,哭得更狠了。
坐在一旁的大伯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什么也没说。
张父接过纸条,打开,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段话,是大伯从网上抄写下来的:
1.故意殴打他人的,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根据情节轻重可能拘留5~15天,罚款500元以下。
2.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轻伤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3.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4.致人死亡的,或者致人重伤手段特别残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大伯继续说:“你们以为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吗?这次不行了!监狱里见吧!”
“丝手套”听到这里,晕了过去。
谁都知道,他们不是没有找人,也不是没钱走关系,而是在眼下的舆论压力之下,所有的关系都没有用,没有人敢贸然私自解决问题。
张父亦知自己理亏,叫来司机,架走了“丝手套”。
那是韩晓婷最后一次见到她。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她不知是应该原谅还是应该继续痛恨,她瞬间迷茫了。
这个问题,韩晓婷直到最后才明白,原谅和痛恨,不过一念之间,最后的结果却差之千里。
从那时起,韩晓婷明白了一件事: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被人欺负,这些坏人才会低下头,跟自己认错。
她下定决心:从今天起,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负自己,她要变强,变得十分强大。
第二天,韩晓婷在警察局里,指认了KTV里的王姐和另外两个动手打她的女孩,三人均满十八岁,社会人士,就职于黄毛开的KTV。黄毛知道这件事情后,找了很多人,奈何舆论压力太大,谁也帮不了他,很快,他的店被关了,他也被抓了起来。
那几天,蔷薇花开得更茂盛了。
韩晓婷在青春期里最后一次见到张蓓、张蕾是在法院。她们都被剪掉了长发,穿着一件橘黄色的背心,韩晓婷指认完她们,试图再次直视她们的眼睛,可她们却一直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十几年后,她们都长大了。每次想到这些事情时,韩晓婷依旧会咬牙切齿。
一段时间后,案子证据确凿,也有了结果。当初用来威胁韩晓婷的视频,如今竟然成了韩晓婷指控打人者的证据。
韩晓婷高二时,也就是蔷薇花再次盛开的时候,当地法院公布了判决结果:
法院经审理认为,五名被告人无故随意殴打未成年被害人,情节恶劣,均已构成寻衅滋事罪,考虑五名被告有两名未成年,其余三名具备自首、获得谅解等量刑情节,并结合其各自在案件中所起的作用,判处被告人张蕾有期徒刑8个月,判处被告人张蓓有期徒刑6个月,判处其余三人有期徒刑1~3年。
案件至此,所有苦难终于结束,正义得到伸张,可是留给韩晓婷的,却是一辈子的伤害。
从那时起,韩晓婷就不会笑了,甚至不会哭了,因为她明白,哭与笑都无意义。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有话语权。
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由于刘涛没有动手打人,她被免于法律的制裁。
但刘涛和肖帅的感情,也就此画上句号。在失去朋友和感情的双重打击下,刘涛的成绩一落千丈,她长期旷课,情绪低落,最终只考上一所专科学校。毕业后,因为找不到工作,来北京投奔自己的叔叔,他在一家即将上市的广告公司工作。叔叔把刘涛推荐到一家名叫“亭亭玉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公司。十年后,故事竟得以继续。
法院最终判决韩晓婷胜诉,学校赔偿她十万元,她的大伯把赔偿金全部用在韩晓婷的教育上,让她转学去了北京。韩晓婷去北京时,除了衣物,只带了一张母亲的照片,这张照片成了她这辈子唯一的精神支柱。
肖帅毕业后出了国,杳无音讯,据说临走前,他给韩晓婷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再见。”
张蓓、张蕾刑满释放后转学,因为视频的影响太大,没有学校愿意接收她们,最终她们只好辍学,进入父母的公司工作。几年后公司主做房地产,也就是三十年后遭受网络暴力最频繁的集团。
随着关注的人越来越少,她们买下了关键词,删除了网络上的消息和有关两人的负面信息,这个事件从此销声匿迹。
韩晓婷转学前,收到了肖帅寄给自己的信,她看完信,走到蔷薇花前,眼前美不胜收,花香弥漫,像极了青春的模样。她静静地看着校园里的蔷薇,以及它身上的刺。和大家告别后,全班一起拍了最后一张欢送她的合影。
背后的蔷薇花开得很美,韩晓婷却面无表情。
临走前,刘涛和全班同学一起送她,韩晓婷转头,冷冷地看着刘涛。
刘涛被看得发毛:“这么看着我干吗,我又没动手!”
韩晓婷冷冷地说:“你笑了。”
那几个字,一直刻在刘涛心里,偶尔想起时,还会让她寝食难安。
韩晓婷到了北京,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她努力学习,多次在作文大赛中获得一等奖,她笔下的文字深邃、阴郁,却吸引人。她后来考入北京的一所大学,学习广告专业,因为写得一手好文案,无可替代,毕业后,在北京开了一家公司,名字叫作“亭亭玉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多年以后,她从北京回到老家,身着白色的衣服,站在那片蔷薇花前,忽然想起种种往事。后来想到公司新入职的一名叫刘涛的员工时,她握紧了拳头,自言自语道:“所有的仇,我都会报的。”说完,泪如雨下。
蔷薇花的刺,映入她的眼帘。
从远处看,她和那片带刺的蔷薇融为一体,变成了同一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