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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阵沙沙声,应该是波野在狂翻报告吧。半泽就这样等了足有一分钟,波野却只说了一句“我回头再联系您”,就挂断电话。
“中西,把最开始拿到的近三年的财务报表拿给我看一下。”
一直愣在一旁的中西,听到这话立刻慌忙从项目档案中找出资料。
“这个是你亲自复印的吗?我记得支行长上门的时候你也是一起去的吧?”
半泽用指尖在税务申报复印件上咚咚地敲着。中西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一直是支行长主导谈判,我们要求他们提供财务报表时,对方早就准备好了这个。”
“你见到原件了吗?”
“啊?”
“我是说,这份复印件的原件你看过吗?”
中西有个习惯,一紧张瞳孔就收缩得像两个点,孤零零地定在眼眶中央。
“没,我没见过原件。”
半泽叹了口气。再问中西也没用了,现阶段要不要向浅野报告呢?半泽考虑了一下——不行,还不能报告,必须等自己掌握了确切的情况之后,才能进一步斡旋。
“算了,这个我借用一下。”
中西递上西大阪钢铁近三年的决算报告,一脸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半泽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凝重。
5
“你说做假账?”
第二天,面对半泽提交的财务分析结果,浅野露出一副难以掩饰的厌恶表情,他的心情一看便知——真是最坏的结果。即使“家臣”忠言逆耳再三劝谏,浅野仍然像一个听不进话的专制君主一样,让他大为恼火的对象不是事实本身,而是坏消息的报告者。
半泽指出西大阪钢铁各项财务报表中,大致存在以下这些问题:
首先,对方提交的财务报表中的应收账款和往来票据、应付账款等这些会计科目所记录的数字不符,缺乏合理的解释;其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通过存货估值调整虚增利润;与此相关的,税务申报表的副本复印件有可能是伪造的。此外,截至今年二月的试算表上,所谓的销售额显然是仿造的。最后一点已经向该公司的财务课长波野询问过了,但是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今天我也去拜访了他们公司,如果课长还不回答的话,只怕我们的猜测就是事实了。”
“财务报表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刹那间,浅野爆发了,手里拿着的铅笔狠狠地戳到半泽提交的报告上。然后他抱起双臂,气呼呼地抬头看向半泽。
“这些问题都应该在授信审批之前发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如果当时对以前的决算报告进行详细审查,或许能够发现,但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这次是拿到新的财务报表后才发现的。”
“这都是借口啊,半泽课长!”在一旁听着的江岛尖锐地插话道,“当时你要是仔细看过的话就应该能发现疑点。”
半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时候着急立功,拼命地催,连十分钟时间都等不得,就不管不顾地提交申请书的人,到底是谁啊?——半泽差点儿脱口而出。为了一己之私,连授信判断的正常流程都省略了,事后却只会推卸责任,这太荒谬了。
紧接着江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转向浅野。
“现在怎么办呢,支行长?”
浅野仍然抱着双臂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一句:“贷出的五亿日元怎么样了?”
“已经被转走了。”
“什么时候?”
还指望能有什么余额吗?半泽一边想着一边答道:“我记得是钱款到账后一周左右吧。”
“你跟我汇报过吗?”
“我应该已经向您汇报过了。”
半泽反驳道。银行里有列出存款余额有变动的公司客户清单的管理表。每天早上,浅野也会在线浏览相关文件。如果清单上有较大的变化却被看漏了,那就是浅野的失误了。当然,存款余额足足减少了五亿日元,即使分批分时提走,也一定会出现在清单的前几位。
“我没印象了,”浅野却这么说,“这么重要的事,要是资金轻易地流出去了,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他接着继续推脱责任。
“总之呢,现在你应该赶快去西大阪钢铁公司确认一下你所说的是否属实。如果确实存在做假账的问题,就立刻回收五亿日元贷款。这可不是小事,知道了吗!”
当然不是小事,这还用浅野说!
半泽马上给西大阪钢铁公司致电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东田社长出差了,只有波野替他接电话,半泽要求他赶快给出解释,可是波野却以“我现在很忙,等明天吧”这样的理由搪塞。
“不行,此事刻不容缓。这件事对贵公司非常重要,请您务必抽出时间来。无论多晚我们都会去拜访的。”
在半泽的反复追问之下终于约好了时间,他立刻冲下楼梯,朝着公务车所在的地下停车场飞奔而去。
* * *
在西大阪钢铁公司的接待室里,能够听到旁边的工厂传来的敲打声。西大阪钢铁公司除了位于大阪西区的工厂以外,在东大阪市区里还拥有总面积<a id="h" href="#h1">三千坪</a>的第二工厂。根据资料显示,第二工厂是从五年前开始投入使用的。据说是因为重点客户新日本特殊钢的订单增多,所以专门投入十亿日元巨资建设了这家高新工厂。
“请您尽量简短一些,半泽课长。”
尽管房间里空调开得很冷,波野的额头上却不断冒出大颗的汗珠,不停地用手帕擦拭。
“首先,关于我昨天问您的那件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销售额大幅度减少?”
波野的视线飘忽不定,投向半泽背后的墙壁。半晌才收回视线看着半泽,脸上浮现尴尬僵硬的笑容,又一次拿起手帕去擦拭额头。
“真对不起啊!昨天实在太忙了,还没顾上看呢,等我调查一下再告诉您好吧。”
“那我自己来调查好了,请把会计总账给我看看,我要核算一下。”
半泽一边说,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计算器放在带来的资料上。波野的脸不由得抽搐了几下,笑容不自然地扭曲着。
“不不,怎么好意思劳烦您呢,还是我们自己核算吧。”
“您听好了,波野课长。”半泽向前探了探身子,凝视着波野那张战战兢兢的脸,“您可能没把这当回事儿,但这可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波野没有回答,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我就直说了吧,贵公司提供给我们的试算表是假账吧?本来就已经有赤字了,为了掩盖实情而动了手脚是不是?如果情况属实,请您立刻明确地告诉我。”
“不不,那是……”波野动摇了,“那事儿我可一点都不知道啊。”
“您怎么能说不清楚呢?填报试算表应该是财务课的责任。连您都不清楚,这不是很奇怪吗!”
“您说的没错,不过融资的事情,都是社长和税务师商量的……”
“那么发票是由谁来管理的?”半泽没等波野说完就继续追问道。
“什么?”
“发票总应该是财务课整理归档的吧?”
“是,这确实是……”
“那么,请把支付企业税的发票和凭证给我看看,我要和之前贵公司给我们的复印件对照一下。”
波野一下子张口结舌:“这个,税务相关的发票和凭证都在税务师事务所那边。所以……”
税务申报表的首页上明明白白地记载着西大阪钢铁公司顾问税务师事务所的名称和电话。
“那么,能请您现在就给税务师事务所打个电话吗?”
“稍、稍等一下。”
半泽瞥了一眼慌慌张张的波野,“就不要再装腔作势了吧,课长。这分明就是财务造假。”
波野低着头,没有作声。
“是东田社长不让你说的吧?”
波野额头上的一根青筋跳了一下,但还是继续保持着沉默。再追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半泽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已经足以构成证据了,波野课长您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半泽像得出结论一样说出自己的想法。
过了一阵儿,波野开口了,半泽从他嘴里零零碎碎地挖到了关于西大阪钢铁的经营情况。
“实际上,我们的主要客户新日本特殊钢的订单大幅减少……”
五年前建设起来的高新第二工厂,原本就是最大的错误。当时东田感觉到新日本特殊钢那方面会要求增产,为了一举振兴在亚洲金融危机中元气大伤、面临裁员的企业,投入巨资建设了新工厂,结果由于新日本特殊钢单方面的原因使增产计划付诸东流,美好愿景化为泡影。
只凭一句不切实际的口头承诺就铤而走险,赌上了所有,本身就是大错特错了。公司因此背上了巨额的债务,被沉重的还款负担和利息支出所拖累,公司资金链恶化,资金调拨困难,再加上在经济低迷环境下,常规的订单也在渐渐减少,经营业绩一落千丈。
西大阪钢铁公司本来坚持只跟关西城市银行一家合作。
但也正因为只有一家资金往来的银行,因此一旦还款出现延滞,就没有其他资金来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