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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石铁钢的负责人是谁?”
横沟举起手。
灰田瞪着眼睛横了他一眼,“根本就不行啊你!”——一上来就是训斥。
“这家企业去年是赤字吧。根据前几天你提出的报告,今年会扭亏为盈。真的能盈利吗?”
“当然。”横沟答道。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一脸倔强的表情。灰田显然很不满意他的反应,鼻子里哼了一声——非制服你小子不可,他脸上的表情摆明了心机。果不其然,针对横沟的集中轰炸开火了。
“哪里写了会盈利?你一个人说是就是吗?”
灰田出手了。
“不,我们听取了对方的业绩预测,并且对重整情况举行了听证讨论。”
“啥?”
对方竟然敢反驳,灰田眯起眼睛,“在哪儿呢,你说的记录?”——他把手里的档案拍在桌子上,“根本没有!”
横沟的脸色变了。
“不可能。因为那家公司的融资金额很大,我已经按课长的吩咐取得了全面的资料。”
“你撒谎!”灰田气焰嚣张,“昨天开始你们支行的负责人就来这一套。根本没好好确认,什么没关系没问题,全是独断专行。”
几个检查员都点头同意,视线从横沟身上转移到半泽那边。
“到底怎么回事,融资课长?”
“针对高石铁钢的资料,包括重整情况在内,业绩情况都进行了内部听证讨论,确实应该有相关记录在案。”半泽答道。
“支行长,你见过吗?”灰田问。
“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浅野立刻回道,说完也瞪着半泽。
“不可能。”半泽说。
“那怎么回事,课长?”江岛生气地问。
但是被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灰田的一句“别胡闹了!”给盖住了。
“你们支行啊,融资方面从以前开始就存在诸多问题,现在竟然无中生有。”
“因为半泽课长对授信判断很有信心嘛。”一直在等着好时机的小木曾终于开口了。
几个检查员都失声笑起来。
“然后呢?”带队的加纳说道。
“自信倒没什么,但你这分明是过度自信。”灰田一副看傻瓜的样子,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说。
“不,那份记录确实应该在档案里。”半泽冷静地回答。
“你说在哪啊?”灰田被激怒了,把卷宗一把扔过来,划过半泽身边,砸到了他旁边的垣内胸口上。
“课长,请看。”
垣内目光炯炯,露出成败在此一举的气势。半泽接过档案,从容地一页一页翻看。根本不可能有——灰田一直瞪着他。小木曾则是一副料定你已经走投无路了的表情。屏着呼吸期待半泽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他们的小算盘一目了然。
半泽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抬起头来说:“档案里确实没有呢。”
“太不像话了!”灰田跳起来,正要一拳砸在桌子上。但是,他的动作被半泽接下来的话阻止了。
“今天早上还在呢。”
“什么?”
“我是说我这里的材料清单里有记载的。”半泽一边说,一边把手边的材料清单拿给灰田看。每份档案中都有什么资料,都在这份他们昨晚加班加点制作的登记清单里。虽然忙到深夜两点,但总算派上了用场。
“别胡闹了,半泽课长。”笨拙的副行长心虚地打着岔。
半泽无视他继续说:“看样子从昨天到今天就丢了不少资料呢,我看你们几位才应该检讨一下如何管理档案吧。”他的语气严厉起来。
火上浇油。
“你的意思是,难道是我们弄丢的吗!”灰田头发倒竖,狂叫着,“这根本就没有啊!”
“支行长,你这融资课长问题很严重啊!”带队的加纳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小木曾无声地笑了,一副会心的笑容。
“难道你竟敢指责我们弄丢了关键资料?”加纳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太过分了!我还是头一次遭到这种侮辱,小木曾次长!”
“我有同感。”小木曾一脸阴险,“还是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错误吧,半泽。”
“如果是我们弄丢或者疏漏了,当然会坦白承认错误。我早有这个思想准备。但是,这次的事可不是这样。”
“别胡搅蛮缠了,半泽。老实交代吧。”小木曾还是颇为从容的样子,威胁似的说道。
“你说的话,我原样奉回,小木曾次长。”
“什么!”
小木曾的脸色变了。
“横沟。”半泽叫着部下,“麻烦请阿喜来一下。”
“好。”
横沟跑到会议室一角的电话旁边,用内线给二层的总务行员室打了电话。很快,阿喜大大方方地走进会议室。
“我是总务课行员小室。”
他自我介绍完,半泽问:“午饭期间,有人进入会议室吗?”
“是的,就是那位。”他抬手指的正是小木曾。
“其实你亲眼见过他们的行动吧,阿喜。你在哪看到的?”
“窗户那边。”小室指着会议室的窗户,“按您的吩咐,我一边擦窗户一边盯着他们。”
“实际上,我们的档案里有资料丢失了。阿喜,你知道那些资料在哪吗?”
“我不知道那位先生是想找什么,不过他从档案里拿了些东西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了呢。”
“谢谢。你回去吧。”
会议室的空气冻结了。
灰田恼火至极,眼光犹豫不决地投向小木曾。现在小木曾已经脸色发青,嘴唇颤抖了。
“让我看看您的公文包吧。”
小木曾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自己脚边的包。
“失礼了。”
垣内站起来,劈手夺过公文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报纸、文库小说——看来这家伙喜欢推理小说呢,手机、香烟,还有——垣内抓住一沓文件,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已经呆若木鸡的小木曾面前。
8
“终于躲过了一劫啊。”
针对小木曾的不当行为,人事部专门送来了由人事部长亲笔署名的道歉函。由于小木曾私藏重要文件、恶意妨害临店检查中的正当评价等行为,现场检查只进行到第二天就中止了,第一天的评价结论也被取消了。
“小木曾这家伙已经完蛋了,目前在闭门反省中。现在还在讨论对他的处理,不过人事部长杉田可不是一星半点的生气,少说也是外派,弄不好就得把他劝退了。”电话那边的渡真利窃笑着说。
“那是理所当然。”半泽说,“关于这件事,那边的调查怎么样了?”
临店检查本身就是依据小木曾的指示进行的,这马上也成了问题所在。即使是东京中央银行,多少也还是保留着那么一点点正义感。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此次检查是出于对半泽的个人恩怨。
“灰田那家伙够烦的吧。他已经承认这次只是部内调查。其他的人也赶紧做证,说是小木曾在检查前就多方暗示你行为不正。不管怎么说,这事可以不用再烦心了,但对你来说那一件才是要紧事。”
——他说的当然是对西大阪钢铁的不良债权一事。
“跟那事没关系吧。这次部内调查他们也知道自己有错,还不打算放过我吗?”
“才没有呢。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双刃剑啊,半泽。”
渡真利突然压低了声音,“董事会那边已经开始关注西大阪钢铁的不良债权了。虽然小木曾的行为过分了,但也有董事会成员提出疑问,质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认识到,这样一来包围网就更严密了。债权回收的情况有进展没有啊?”
“怎么可能有进展!”半泽狠狠地说,“别说回收债权了,都是临店检查害的,根本没法干正事儿!”
“你以为这理由会有人听吗?”
“银行这种地方,真是蛮不讲理!”半泽一声叹息。
“你现在才知道啊。那我再教你一件,银行这种地方,就是一个不讲情面没血没泪的冷酷地方啊。你可要好好记住了啊。”
“就你话多,挂了吧。”
半泽挂了电话。
这小子。半泽抱着手臂哼了一声,这时中西前来报告有客人来访。
临店检查这件事告一段落,融资课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可能因此受什么表彰,但不知为何竟然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了,整个部门显得干劲十足,还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儿。
* * *
一名六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柜台前,僵硬地低着头。哎呀,这是谁来着?半泽歪了一下头,转瞬想起来了。这头花白的头发和赤红的脸庞——是竹下金属的社长。
“前几天麻烦您了,这边请。”
半泽把竹下带到接待室,对方立刻直入主题:“上次您说的事情我一直很在意。”——显然说的是西大阪钢铁。
“后来,我特意重新算了一下我们公司对西大阪钢铁的销售总额。”
竹下把一个大纸袋放在沙发旁边,一边说一边从里面取出一大摞文件,都是公司的会计资料,然后又取出一张手写的清单给半泽看。
“我把跟西大阪钢铁之间的买卖会计凭证都带来了。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弄错了。能请您帮忙核对一下吗?”
有意思了。半泽手头有从来生那里得到的三年的财务资料。每个决算期间西大阪钢铁和竹下金属双方记录的买卖金额到底有多大的差异,这只要简单比较就能核对出来。
“三年前差了一亿日元左右,两年前也是。不过到了去年就达到两亿了。”
这么一算,这些金额都被西大阪钢铁夸大计入了支付成本。实际上,这些钱并没有支付给竹下的公司,而是消失不见了——至于钱去哪儿了,十有八九就是东田个人腰包里。
“单纯以这几个决算期对照计算,就有四个亿,这个金额就足以回收竹下先生您的债权了。而且,这样的财务造假操作肯定不只对您一家做过,很可能还有别家公司。”
“那小子一定是把这些钱都藏起来了。你说,藏到哪去了呢?”
竹下一边说,一边点了根烟,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凶狠。等他再抬起头来直视半泽,目光里充满了怒火:“我饶不了他!”
半泽对着他这句跟烟圈一起吐出来的话点了点头。按这套在进货价上注水做假账的方式推算,西大阪钢铁的往来款项上根本就不缺钱。更何况另一方面,东田又通过虚增利润套取了银行贷款。
钱本身是无罪的。但是,获取钱的方式就不一定是无罪的了。比如这种通过调高进货价格的方式从银行骗取运营资金贷款。
也就是说,半泽收不回来的这五亿坏账,成了东田隐形的私有财产。
“我见过帮他理财的律师,说是不知道有什么隐形财产。你说他是不是转移到外国的什么地方去了?”
“至少其中有一部分是这样的。”
半泽把夏威夷房产一事告诉了他。
“可恶的浑蛋!”竹下咒骂着,“还是说,我活该上当受骗啊?”
“不,是骗人的人不对,社长。这还用说吗?”
“看来你小子倒跟我挺对路。”竹下嘴上还叼着烟头,认真打量着半泽,“我决定了。一定要把他的财产找出来,拿回我的钱。要不咱们一起干吧?”
半泽笑了:“当然,我也正有此意呢,社长老大。”
竹下用力地握住半泽从桌子那边伸过来的手,一边掐灭烟头一边说:“就这么定了!不过有个事拜托您啦——别再说一口蹩脚的关西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