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井户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浅野死死地盯着这封邮件,脑子里不停地反复思考谁才是发件人。
支行的工作人员一共有四十人,这是连临时工都包括在内的人数。
“花”应该就在这些人中间吧?
浅野仔细地将所有部下全都回忆了一遍。
睡眠不足和精神疲劳使得他大脑反应迟钝,翻来覆去地重复思考,但最终答案渐渐地聚焦到了同一张脸上。
半泽。
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能把自己折磨到如此痛苦地步的,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手法巧妙,不留把柄。虽然令人痛恨,但这个“花”冷酷无情,为了决不让人查到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发过来的邮件全都在他算计之中。
此时,浅野还注意到一件事情。
“花”——不,恐怕是半泽?——这次是故意写了这些邮件的吧。
为了让自己留下线索。所以才在这重重迷雾之中,故意给他设陷了吧。
想到这儿浅野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对方真的是半泽的话,那么被捏在半泽股掌之中的浅野可以说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逐一回想迄今为止与半泽的对话,浅野的焦虑和绝望便水涨船高,胃部犹如浸泡在黏稠滚烫的岩浆里那样难受。
无论怎样都难以入眠,现在也根本不是睡觉的时候。
半泽、半泽、那个半泽……半泽的脸在脑里层叠出现,就算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
不不,还不能确定“花”就是半泽。浅野试着给自己打气,但身子却因恐惧而缩成一团,已经胆战心惊到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地步了。
彻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早晨八点半的时候,浅野拨通了支行的电话。
“啊,是副行长吗?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大舒服,今天休息一天。”
“您不要紧吧,支行长。如果要去看医生的话,派行长专用车送您去吧。”
对电话那头担心自己的副行长,浅野只能给以类似喘息的答复,现在的他还真像是一个病人。
明媚的阳光透过拉紧的窗帘洒了进来,但现在这光的微粒也无法照进浅野的心田。
邮件的内容无数次地在浅野脑海中重现。
期限是下周一之前——
脑中的某个角落嘀嗒一响,仿佛被人按下了定时炸弹的开关。时间的流逝伴随着无可奈何的沉重,开始将浅野的心向着那无边的黑暗世界中拉去。
* * *
第二天早晨,八点半上班的浅野看到文件收纳盒里堆积成山的书面请示文件,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所有的事情都显得如此沉重。无论是早会时的业绩通报,还是江岛汇报昨日情况时所说的话,都只不过是声音的排列组合,毫无意义。哪个都觉得很麻烦,净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浅野的神经,现在宛如悬于一根发丝之上。精英意识也好,特权意识也罢,早已片甲不留。这种精神上的落差,简直可以比得上世界上最大瀑布的下落幅度了。
浅野身体沉重不堪,感觉快要呕吐了。
“支行长,您脸色不大好,不要紧吧?”
对关心自己的江岛,浅野微微抬起左手当作回应。离支行长的座位不远处,是融资课长的座位。尽量让自己不朝那边看的浅野,突然被那里爆发出的一阵笑声吸引了,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
融资课正在开晨会。那里有一张不想看见的脸——半泽。现在——说不定。不,十有八九——自己的将来正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半泽或许是否察觉到了浅野的视线,突然转过身来,投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西大阪钢铁的计划实施之后,与半泽之间的信赖关系便彻底破裂了。
破坏这层关系的正是自己。但是,面对身为支行长的自己的欺凌,半泽不仅没有萎靡不振,竟然还要反击。这一点让浅野无法容忍。不管什么理由和原因,跟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对着干的态度就让人不愉快。让你死你就乖乖去死,让你替我背黑锅你就老实给我背着——浅野只需要这种部下。
半泽的抵抗激发了浅野的反击心理,到现在为止给半泽穿了各种小鞋:毫无征兆地把申请书退回去,到自己曾经任职的人事部大肆宣扬半泽的不是,把不承认责任在自己身上的半泽贬得一文不值,说他不具备担任融资课长的能力云云。但是——
“花”就是你这家伙吗?
浅野有一股冲动,想要立刻把半泽叫到自己跟前,当面质问。
在邮件里哀求讨饶,让浅野产生了一种无可救药的厌恶自己的情绪。半泽又朝这边瞥了一眼。这次他的眼神里仿佛带着一种鄙视;又仿佛是一种乐在其中、想要敲诈的眼神。难道是心理作用吗?
这个浑蛋!明明只不过是个融资课长!一股类似想要重整旗鼓的情感油然而生,浅野仿佛忘了如果被“花”告发之后会变得怎样,现在要优先考虑自己的自尊了。
* * *
但是,那个想法不过一闪而过,浅野立刻又打消了念头。因为妻子和孩子们哭泣的脸浮现在了眼前。对这意料之外的一幕,浅野的眼眶一热。
我——是在哭吗?
浅野那刚升起来的锐气又被挫灭了,再次陷入无法自拔的不安之中。胃一阵绞痛,感觉真要吐出来了。浅野慌慌张张地离开座位跑进了厕所。
由于没怎么进食,吐出来的只有黄色的胃液。眼泪夺眶而出,浅野的心再次开始被拽向无边的黑暗之中。他眼冒金星,五彩斑斓的色彩四散开来,又随着急速的水流一去不复返。脑中定时炸弹的计时器仍在嘀嗒嘀嗒地走动着。在这个炸弹上,并没有安装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蓝色与红色的镍铬合金线,赌赢剪断哪根线就可以让倒计时停止,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并不存在。如果真有两根线可以选择的话,他立刻就会选择其中一根一下子剪下去,是死是活在此一举吧。但对现在的浅野来说,就连这也是奢望。浅野察觉到,给自己规定好时间,让自己在这期间痛不欲生,也是“花”精心盘算好的。
“半泽,是你这家伙吗?”浅野看着镜中自己那没有血色的脸低声说道。
明明心无此意,这句话却脱口而出,话音如飘浮于空中的尘埃一般触碰到鼓膜边缘,又消散不见了。
5
这一天,也就是星期五的傍晚,监视东田的竹下拨通了半泽的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是竹下的名字,半泽赶紧离开座位,到无人的会议室给竹下回电。电话那头竹下的声音,因为过度疲劳听上去很沙哑,同时又兴奋异常。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竹下问,“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二人约好晚上七点在难波站碰头,半泽草草处理完这天的工作,匆忙赶往离支行步行只要一分钟的地铁站。
竹下已经先到一步。见到半泽,他轻轻抬起右手示意,一声不吭地朝鳗谷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这一带虽然很安静,但是隐藏着很多有趣的店。竹下掀开了一家小餐馆的暖帘,看来这里是他经常光顾的店。狭窄的店里只有吧台和三个榻榻米房间。二人进了最里面的那个榻榻米房间,坐在半泽对面的竹下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道:“你看看这个。”从包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半泽。
“又拍了什么让你得意的照片吗?有什么好东西——”半泽说到一半,突然一下停住了。
“怎么样,吓了一跳吧?昨天晚上拍到的。”
半泽抬起头来。竹下一副恶作剧成功的臭小孩模样,咧着嘴笑着。
照片里是一对情侣。
女的是谁一目了然,东田的女人。在她旁边的男人,也是见过的面孔。
“是板桥。住在菖蒲池的那位,已经倒闭的淡路钢铁公司的社长。就是和东田勾搭在一起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