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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宫的眼神变得空洞,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野田已凝固成一座混凝土雕像,仿佛是从<a id="ac" href="#ac.">蒙克</a> 的《呐喊》中跳出来的人物。
“你,你会向银行——告发吗?”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田宫的嘴里终于发出声音。那声音微弱、纤细、时断时续,仿佛还来不及到达近藤的鼓膜,就坠落在地板上。
田宫的眼中充满恐惧,瞳孔深处的光,像即将消失的冷烟花一样飘忽不定。
“怎么处理,完全取决于您。”
田宫的视线动摇了。
“不耍这种小心眼,把心思完全放在重振公司业绩上。如果您真想这么做,我会从旁协助的。”
对此,田宫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该怎么做呢?”
田宫终于开口。
“是啊,到底应该怎么做呢?社长,您不是莫扎特吗?”近藤冷淡地说,并鄙夷地睨着这位二代经营者。
“我当然是想积极地重振公司业绩呀。”田宫脸上浮现出做作的笑容,“你如果愿意和我们一起努力,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那么,首先请您把脑子里装的事业计划落实成文字和数据,明天之前交给我。之后,召集课长以上的全部管理层,把方案细化。”
听到事业计划的那一瞬间,田宫的眉头皱了起来。
“明天吗?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近藤部长?”
“被史肯尼德催促时,莫扎特会找这么无聊的借口吗?”近藤说。
“请您用行动展示诚意,而不是嘴巴。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带着这几本暗账回银行,试用期到此结束。”
田宫目瞪口呆地看着近藤。此刻,近藤脑中的煤焦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6
渡真利发出一声惨叫。
“这家也是,那家也是,世上难道就没有正经公司了吗!”
星期三晚上十点,<a id="ad" href="#ad.">新宿站</a> 附近的一家日式餐厅里,三个人围坐在一张餐桌旁。
“找找总会有的吧。不过,这里好像是没有的。”
半泽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头问近藤:“暗账的问题弄清楚了吗?”
“单纯从明账和暗账的对比来看,田宫电机从五年前就开始亏损了。那时,因为无论如何都需要一笔银行贷款,他们就想到了做假账,这似乎是一切的源头。”
“假账只要做过一次,就很难停下来啊。”渡真利说道。
如果将库存恢复成原来的数据,那么第二年,账面上就会减少相应金额的收益。捏造的那部分收益,必须调整到某个或某几个项目中,以便年终决算的数据能够<a id="ae" href="#ae.">账账相符</a> 。但是,对于原本就长年赤字的公司来说,把账做平是件很难的事。
“造假的只有库存吗?”半泽问。
将库存调高可以说是比较传统的造假手段。
“不,还有捏造营业额、不计入进货成本、调高<a id="af" href="#af.">应收账款</a> ,造假手段简直五花八门。太多我都记不全了,所以他们才会做一本暗账用来内部管理。”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渡真利惊讶地问。
“跟他们谈好了。目前,先试试能不能重振公司业绩吧。”
“要是不行的话就回银行吧,近藤。”
面对渡真利的提议,近藤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带着这种想法,还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外调员工吗?”
“当然,如果最终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的话,只能回银行。但是,那样也是一桩悲剧,对谁都没有好处。我被外调后,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纯粹的银行职员。但是,我已经在心里把返程车票扔掉了。如果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就没办法让公司重新振作,必须豁出去。”
半泽暗自惊叹,眼前自信满满的近藤和曾经那个不知什么地方被阴影拖拽住的男人,哪里还有半点相似之处。
“但是,假账的事必须告诉银行吧。既然已经知道了,也没有帮他们隐瞒的道理。”渡真利有些担忧。
“明天,我就去向京桥支行的客户经理说明一切。我已经说服了田宫社长,告诉他不坦白的话问题就得不到真正的解决。改革的第一步,就是摆脱<a id="ag" href="#ag.">秘密主义</a> 。”
“这样做很对。”半泽说。
“但是近藤,你也知道,通常情况下做假账做到这种程度的公司会有什么下场吧。”
渡真利说出了结论。
“中止一切业务往来。”近藤平静地把啤酒杯送到嘴边,“但是,只要我在公司一天,就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喂,了不起啊,大师兄。”渡真利忍不住笑了,“你真的成长了不少啊。”
“只是变回以前的近藤而已。”半泽微笑着说道。他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份蔬菜棒,“今天真是太高兴了。”
“伊势岛那边怎么样了,在那之后?”
近藤改变了话题。
“明天我约了社长面谈。”
其余两人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半泽。
“汤浅社长吗?那位仁兄简直就是家族企业经营者的代名词,还是烦恼缠身的那种。”
“我知道。但是,如果只和财务相关的负责人接触,事情似乎永远得不到解决。再这样下去,我要是审查官也会把伊势岛分类的。”
“喂喂,拜托你了,半泽老师。要是被分类的话,数千亿日元的利润可就泡汤啦。”
渡真利夸张地叹着气,半泽的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出填补投资亏损的办法,只是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不清楚汤浅社长是什么样的人,是难以亲近,还是任性妄为,这些我一概不知。但我知道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请他出面,由上至下推进伊势岛的改革。”
半泽反复与伊势岛饭店打了多次交道。但无论是羽根还是原田,对公司业绩的认知都过于浅薄。
“如果没有根本性的解决措施,只是一味地强调赤字是暂时性的,恐怕很难过关。”
正如渡真利所言。一旦伊势岛被定为分类债权,将很难再次得到银行的资金支援。这足以对伊势岛的资金运转造成直接冲击。
“伊势岛那帮家伙明明也知道分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那帮家伙有自己的小算盘。”半泽说。
“小算盘?”近藤探出身子,“什么小算盘?”
“自羽根专务以下,把持伊势岛饭店财政大权的那帮家伙,从上代经营开始就心怀不满,他们似乎暗中活动,试图让伊势岛摆脱家族经营。如果就这么被分类的话,伊势岛饭店将会陷入经营危机之中。如此一来,让汤浅社长下台的声音就会出现在公众视野。在那帮家伙看来,这也算是好机会。”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半泽,你干脆加入他们那边吧。”渡真利说,“反正我对于维护这种家族经营体制,提不起兴致。”
“羽根根本不配做经营者,他是个为了得到贷款不惜隐瞒亏损的浑蛋。”
半泽说:“那种家伙值得信任吗?这是讨论经营能力之前的问题了。”
“可是,你的工作偏偏就是在这种状况下阻止伊势岛饭店分类。老实说,太艰难了。”渡真利叹出一大口气,“如果我在你的位置上,可能会因为心力交瘁住院吧。话说回来,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你要不要见白水银行的人?”
“白水的?”
“前段时间,我和学生时代的朋友一起喝酒,里面有一个人是白水审查部的,正好负责伊势岛。”
半泽不由得抬起头。
“向他打听的话,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如果你方便的话,帮我引荐一下吧。”
“包在我身上。”
渡真利从公文包中拿出记事本,开始查找空白的日期。
7
田宫在自己的房间拨通了那个人的手机号码。
“他说会把假账的事告诉银行。这下麻烦可大了,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电话的另一端寂静无声。
“你承认做假账了吗?”对方的语气有些惊讶。
“算是吧。”田宫支支吾吾起来,“被他抓到证据了,实在是没办法……”
“证据?”
“隐藏的账簿被他找到了。”
“怎么会——”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隔着听筒,能听到音响播放的原声吉他的声音。
“只有暗账被发现了吗?”
“嗯,应该是。他好像还没有察觉到那件事。”
“既然暗账已经在他手里,那件事迟早会被发现吧。”
“在那之前,我会把那几页资料换掉的。”
通过听筒,可以感觉到对方松了一口气。
“拜托你了,田宫社长。那件事要是暴露了,我会很为难的。”
“明白。另外,我们公司的事,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电话对面似乎在专注思考着什么,沉默了好久。
“以前我也说过,我这边好歹是整个机构在运作,该合规的地方还是要合规的。”
这次轮到田宫彻底沉默了。
“但是你也别担心,我会尽量帮你打点的。”
“给您添麻烦了。”
田宫放下电话,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