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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去见他了。”
古里没有回应。
“因为我想了解亏损产生的原因。”
“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古里表现出置身事外的样子。
“你早就知道亏损的事了,对吧。”半泽的语气陡然一变,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这话太没有礼貌了,我要是知道了还能什么都不说吗?”
“户越先生说他告诉过你。”
“我没听过!”古里的脸涨得通红,他把头扭向一边,“那只是降职后,对伊势岛饭店心怀怨恨的男人的胡言乱语罢了!你要是不信,就去问羽根专务或者原田部长好了!”
“听我说,古里。”
半泽用平静的口吻对情绪激动的课长代理说:“想坦白的话只能趁现在,之后找到证据,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哼,别以为你是总部的次长我就会怕你。旧S的人别太得意了,当初不就是你们说京桥支行配不上伊势岛饭店这样的大客户,才把它从我们手里抢走的吗?事已至此,与其胡乱怀疑别人,不如花点时间想想怎么应付审查,毕竟那才是你应该做的。我这么说可是为你好。”
古里说完这通话,毫不犹豫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6
“您说的话我明白了,但是,事情可能有点棘手。”
贝濑说完,面露难色地看着摆在面前的决算资料。他是一个皮肤黝黑、五官端正的男人,根据事先从渡真利那里获取的情报,他曾在海外支行工作多年,如今虽然坐上了支行长的位子,实际上却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因为渡真利嘴上不饶人,所以他的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但即便如此,精致文雅、丝毫不接地气的贝濑,还是让近藤觉得无从下手。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打交道。
贝濑的旁边坐着客户经理古里,古里手中举着一张A4纸,表情一如既往地阴狠。
这天上午十点,近藤和社长田宫一起来到东京中央银行京桥支行。之后的一个小时,近藤都在讲述账目造假的来龙去脉和田宫电机目前的经营状况。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发难的是古里,“近藤部长,你是什么时候调到田宫电机的?明明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造假事件,你还能在这儿不慌不忙地要求银行贷款,我不能理解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事已至此,我也无法辩解什么,您说的话我都接受。但是,我们会在下次决算时修正造假的部分,让账目恢复原状。今后也会尽力避免类似的事。所以,能否请两位酌情地处理这件事呢?”
贝濑把看过的决算报告放在茶几上,一言不发地向沙发靠背倒去。他眼角皱纹的深度正在诉说他本人为难的程度。
“这件事,只能汇报给总行,请求他们的判断了。”
最终,贝濑说出这么一句话。他没有表示自己会为此争取什么。简而言之,他是在“逃避”。
“另外,重要的是今后。今后还会继续出现赤字吗?”
“这是中期事业计划书。”
近藤说着把一份文件推到茶几上。昨天晚上,部长、课长以及更高层的干部聚在一起头脑风暴,几乎通宵加班才完成了这份计划书。近藤对计划书的内容很有自信。
“今年收支平衡,明年达到黑字,是吗?”
贝濑草草浏览了一遍,语气中流露出并不十分相信上面的预测。支行长把事业计划书交给客户经理古里,立刻传来了造作的叹息声。
“你的预测太缺乏依据了,每次都是这样。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样是行不通的。与其说这是田宫社长的责任,不如说是你近藤部长的责任。”古里断言,“你要是稍微有点逻辑,写出任谁看了都挑不出毛病的计划书,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现在这份东西,甚至看不出你们对未来的构想。”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近藤很想这样反驳,却还是忍住了。
“既没有市场调研,也没有证据表明销售额的增加和成本的削减会按照计划实行。有的只是<a id="al" href="#al.">前定和谐式</a> 的数字。不过,如果田宫社长说这个数字可行,我倒还相信一些。”
古里像往常一样,一再说出偏向田宫的言论。
“总之,你们的诉求是这样的,对吧?”贝濑在一旁默默听着,此时突然睁开双眼,“为了隐瞒赤字,贵公司五年来一直在伪造账目。但是田宫社长决定努力改善业绩,促使业绩在未来三年达成黑字。因此,你们希望银行手下留情,不要中断与贵公司的业务往来。是这个意思吧?”
“希望支行长助我们一臂之力。”
近藤向贝濑鞠了一躬,后者却表现出躲闪的态度。
“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总之,我会先向总行汇报。负责此事的是融资部,他们怎么处理我就不知道了。但愿会手下留情吧。”
与京桥支行行长的谈话在一种无法释然的气氛中结束了。
那天下班后,野田瞥见近藤的身影闪过楼梯口,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向窗外张望。不一会儿,手臂上搭着上衣外套的近藤就出现在了一楼入口处。野田一直等到近藤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回到办公桌,启动了会计核算的电脑系统。
目标画面出现在电脑显示屏上,他按下打印键。打印机随即印出他需要的资料。
随后,他打开办公桌最上层的抽屉,拿出了一把崭新的钥匙。
制作这把钥匙费了不少功夫。因为近藤现在亲自保管包括备用钥匙在内的所有办公桌钥匙。真不愧是银行职员,警惕性比一般人强太多。但是,近藤的行动也并非全无破绽。白天的时候,那些钥匙一直就放在办公桌正数第一个抽屉里。
上午,近藤和田宫一起去银行的时候,野田趁机打开近藤的抽屉,完成了制作备用钥匙这道工序。
“真是的,害我吃了不少苦头,混账银行职员!”
野田骂骂咧咧地打开近藤的办公桌,从最下层的抽屉里拽出暗账。以前这些账簿都由野田保管,事情败露之后统统被近藤没收,锁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野田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抽出那页要命的资料,换上打印好的新资料。前期准备虽然花了不少时间,替换那页纸却在一瞬间完成了。
他把账簿放回原来的地方,把抽出的资料放进办公层角落的碎纸机里。
听着纸张被粉碎的声音,野田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拿起电话。
“社长,已经搞定了。”
“辛苦你了。”
短短的一段对话,却让野田的心中涌起无法抑制的成就感。到头来,拯救这家公司的不是近藤,而是社长和自己。
野田关好电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离开了公司。此时,距离近藤离开办公室只过去了十五分钟。
“别得意得太早。”
喃喃自语的野田很快被包裹在六月湿重的空气里。他松了松领带,快步走下通往地铁站的台阶。
7
“田宫电机的事,京桥支行已经上报给了融资部。”渡真利说道。
“性质相当恶劣,跟诈骗没什么两样。要我说,干脆让他们把迄今为止所有的贷款都还回来算了。”
周末的白天,半泽三人聚在了一起。地方定在渡真利常去的新宿的荞麦面馆。虽说是荞麦面馆,实际上和小酒馆无异,常常有人点了天妇罗和<a id="am" href="#am.">板山葵</a> 做下酒菜,从白天就开始在店里喝酒。
“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你估计这事会怎么处理?”近藤小心翼翼地问。
“许多人认为应该看在接收外调人员的分儿上从轻发落。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因为你被调到那里,那种不像话的公司还搭理它做什么。另一方面,也有人主张严肃处理。最糟糕的是,京桥支行行长给出了否定性意见,说并不反对中断业务往来。”
“真的吗?”
半泽想起贝濑那副社会精英式的冷漠表情,不由得停下筷子,“那个浑蛋……”
“他就是那种人。你和时枝去拜访他的时候,他不也是那么招人讨厌吗。”
渡真利说:“因为直接跟田宫电机接触的支行表现出这种态度,所以有人主张中断所有业务往来。就这么来回争论了好久,最后的结果,基本的业务关系算是保住了。”
近藤松了口气。
“有什么隐情吗?”半泽注意到渡真利微妙的措辞,不禁问道。
“上面好像有人发话了,说要宽大处理。”
“上面?”
半泽把目光转向近藤,“你托了关系吗?”
“不是我。”近藤摇了摇头,“我可没有那种门路。”
“这就是所谓的政治性灰色决策吧。虽然内情不得而知,但田宫电机的事总算告一段落。只是,申请的三千万日元贷款恐怕没那么容易批准,一切又被打回原点。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大的问题是伊势岛。”
渡真利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半泽,“吃了京桥支行这么大的亏,你居然咽得下这口气,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半泽?”
“当场跟他们吵起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半泽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渡真利的语气变得粗暴起来,“古里那个浑蛋,不仅无视前会计课长的建议,还故意隐瞒亏损。这件事要是真的,他切腹都不足以谢罪。我们不如把他抓起来严加拷问,逼他招供。”
“那种人没那么容易招供的。他脑子里满是陈腐的派别意识,自尊心又强,肯定打算装蒜到底。对那家伙,我们没有证据。”
“真气人,明明知道真相,却什么都做不了。难道时枝要一直蒙受不白之冤吗?”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半泽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荞麦烧酒,“没有证据我就去找证据,直到找出为止。”
“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认为这事是古里一个人干的。那家伙虽然嘴上强硬,说到底不过是个小角色。隐瞒亏损这件事里,应该藏着不为人知的内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啊,你打算动真格啦。”渡真利的语气充满期待。
“揪出违规的人也是负责人的使命,这跟有没有金融厅审查没有关系。”
“说得没错,半泽。”渡真利坚定地附和,“你好好地调查吧,直到查出真相。反正一直沉默,火星也会溅到脸上,想把它们掸开,只能趁现在。”
8
位于<a id="an" href="#an.">西新宿</a> 的这家餐厅里,或许因为时间尚早,只坐着零星几位顾客。
中间摆着一张餐桌的四人座席与邻桌隔断开,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包厢。餐桌上方悬挂着一个明晃晃的灯泡,灯泡上罩着老式灯罩,颇有古典氛围。
包厢中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的面前摆着一个装满啤酒的玻璃杯。他的头发很短,其中混杂着少许白发,锐利的眼神中,包含着一种不允许妥协的固执。
“您的朋友到了。”
服务员走过来同男人说。随后,包厢里出现了一道人影,男人却还是纹丝不动地坐着。
“啊呀啊呀,真是好久不见,户越先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古里故作亲昵地说着,大模大样地坐在了男人的对面。他吩咐服务员:“啊,给我也来一杯啤酒。”
服务员退下后,古里说道:“我现在可忙了,忙着为金融厅审查做准备。这个时候把我叫出来,我会很为难的。”语气像是在责备户越。
“对不住。”户越说道,“这次的审查,伊势岛饭店似乎变成了众矢之的,不是吗?”
古里停住了用热毛巾擦脸的手。他慢慢悠悠地把毛巾叠好,放回餐桌。整个过程中,脸上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狡黠。
“您知道得可真清楚。是这么回事,托您的福。”
“什么叫托我的福?”
户越猛然表现出不快,古里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户越先生也已经被人从主屋‘切割’出去了。”
户越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古里丝毫不介意,他略略举起端上来的啤酒,喊了一声“干杯”,伴随着喉头有规律的抖动,喝下了杯中三分之一的啤酒。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泡沫,再次看向户越的眼神多了几分嘲讽。
“怎么样,新地方待着舒服吧。比起伊势岛饭店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是不是要轻松许多?”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户越呵斥道,随即喝下一大口啤酒。
“至少,我不认为你想在羽根专务或者原田部长的手下工作。”
“那些家伙没救了。”
户越说:“即使把烦人的部下调走,公司也不会因此变好。”
“可多亏了他们,伊势岛饭店才获得了贷款啊。”
“为了借钱就可以不择手段吗?”户越的声音变大了。
古里连忙劝道:“别激动,别激动。”
“话虽这么说,可弃车保帅也是人之常情嘛。说到底,还是因为汤浅社长的经营战略有问题,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么说。”
“是吗,到底是谁不知道啊?”古里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多管闲事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你是在讽刺我吗?”
面对勃然变色的户越,古里故作惊讶地说道:“怎么会呢,我说的是白水银行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伊势岛投资亏损的事,我也告诉过你。”
户越锐利的眼神射向古里,后者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
古里没有回应。
“你为什么置之不理?隐瞒不报到底是谁的主意,是你的,还是银行的?”
“有什么区别吗?”终于开口的古里像闹别扭一样说道。
“你向上司汇报过吧?”
“那是当然。”
“向谁?”
“那个……当然是支行的领导。”
古里的回答闪烁其词。
“贝濑支行长知道吗?”
“我向他汇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