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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给我上!”黑崎一声令下,其余的审查官立刻蜂拥而上,一个接一个打开了硬纸箱。第二个箱子里搜出的是水手服,衣服上别着宴会部长的名牌。看起来,似乎是某个部门恶趣味的宴会表演结束之后留下的道具。
“给我让开!”
黑崎一把推开身旁的审查官,把硬纸箱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了走廊上。咖啡色的道具服堆成了小山,驯鹿的头套滚到了黑崎的脚边。
黑崎举起最后一个箱子,把它头朝下地倒转过来。“哗啦”一声,游戏用的小道具纷纷掉落在地板上。扑克牌四下散落,有几张飞到了半泽的脚边。扑克牌上的小丑装疯卖傻地笑着,似乎是对审查官们无声的嘲笑。
黑崎披头散发地喘着粗气,肩膀一耸一耸。
“您到底想说什么,黑崎审查官?”半泽忍着笑问道,“您该不会因为我们的宴会过于恶趣味,而给银行出业务整改令吧?”
周围响起了笑声。
黑崎的双眼因为屈辱而透着恨意,他盯着半泽,空气中似乎能听到他咬紧后槽牙时发出的声音。半泽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隐藏资料,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这不可能!”黑崎的怒吼回响着,“你藏在哪儿了,半泽!”
“我哪儿也没藏,事实不就是如此吗?您什么也没找到。”
半泽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脚边的硬纸箱,瞥了一眼喘着粗气的黑崎,“我说得不对吗?”
他把目光从那张满是愤怒的侧脸移开,转头对在一旁默默关注着一切的董事长说道:
“好像黑崎审查官判断失误了呢。百忙之中,真是辛苦您了。”
董事长目瞪口呆地站着,听到半泽的这句话才清醒过来,他看向半泽的眼光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身后的人墙出现了裂缝,董事长迈着悠闲的步伐走了出来。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半泽!”
渡真利举起了右拳。
那是他们为对方加油打气时的专用手势。
半泽咧着嘴笑了,竖起大拇指回应对方。随后,半泽扔下一帮兀自发呆的审查官,离开了地下通道。
3
这天下午六点过后,近藤大致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准备离开公司,“我先走了。”
没有回应。野田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脑屏幕,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
代替他回应近藤的是一位女性职员,近藤冲女性职员的那句“您辛苦了”轻轻扬了扬手,然后迈步走向黄昏中残留着暑气的街道。
他要去的地方,是位于东急池上线沿线的久之原。借给拉菲特的资金即将变成田宫电机“不良债权”,这家公司的社长棚桥贵子就住在久之原。如果拉菲特真的无法归还借款,按照融资的“基本原则”,至少应该设定一些抵押物。如果拉菲特这家公司没有资产的话,理所应当地,社长棚桥的私人住宅就成了抵押物。近藤前往久之原,正是为了调查棚桥有没有足以抵押三千万日元借款的资产。
近藤乘坐地铁到达新桥,然后,换乘JR山手线到达五反田站。他爬上因下班高峰期变得拥挤不堪的通道,前往东急池上线的站台。站台位于较高的位置,从那里可以俯瞰五反田站。从五反田站到久之原站需要十五分钟。根据近藤出发前查阅的地图,从棚桥的私人住宅步行到久之原站,需要大约十分钟。
近藤乘坐的列车从平民住宅区中穿行而过。车内一如既往地拥挤,到了旗之台站,换乘大井町线的乘客下车之后,车里才宽敞起来。
近藤在久之原站下车,从和环八方向相反的出口出站。他在商店街中穿行,路过一间热闹的超市,这个时间正是超市生意最好的时候。随后,他展开手里的地图,往三丁目方向走去。这一带是大田区仅次于<a id="bm" href="#bm.">田园调布</a> 的高级住宅区。他走进商店街的一条街道,眼前出现了一片安静的住宅区,街道两侧排列着气派的宅邸。
过了不久,近藤在一幢独栋房屋前停下脚步。这是一栋规模很大的二层别墅,别墅被咖啡色的砖砌成的院墙围起来。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抬起头可以看见傍晚的天空中耸立的烟囱,烟囱下是一片石板瓦铺就的屋顶。
“喂喂,这不是一栋豪宅吗?”近藤忍不住小声自语,他看了一眼门牌,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因为门牌上的姓氏并不是“棚桥”。附近的电线杆上镶着写了门牌号码的金属板,近藤确认了地址,应该是这里没错。
“好奇怪。”
近藤在这附近来回走动了一会儿,试图寻找棚桥的家。
找不到。
他盯着从渡真利那里得到的拉菲特的信用调查报告,咂了咂舌。
“调查报告的数据是旧的吗?”
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信用调查报告的左上角记录了最新调查日期,日期是两年前。也就是说,棚桥可能在这两年内搬了家。
为了慎重起见,近藤又找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门牌上写有“棚桥”二字的房屋。在附近兜了好几圈的近藤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地点。天空的颜色比刚才深了一点,他看了看那栋带着烟囱的房子,房子已在深色的天空中变成一道剪影。
他又看了一遍门牌。
有什么东西在近藤的脑海中发出声响,关联了起来。
他重新看了一眼门牌,因为他总觉得门牌上的姓氏似曾相识。
“这不是真的……”
安静的住宅区中,近藤喃喃自语。
4
“终于成功了,祝贺你!”
渡真利高高举起装着啤酒的玻璃杯,和半泽碰了杯。
这是西新宿的一间居酒屋。
两个月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缓解,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氛围。金融厅审查结束于两天前,东京中央银行解决了伊势岛饭店这桩最大的悬案,摆脱了困境。因巨额拨备金一度下跌的股价也在昨天一口气反弹了回来。
“话说回来,他们封锁地下二楼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一切都完了。黑崎为什么会弄错呢?”
“他没有弄错。”半泽答道,“那地方确实藏了我们的疏散资料。”
“可是,那些硬纸箱里——”目瞪口呆的渡真利止住了话头,他吃惊地问道,“难道,你事先把里面的东西调包了?”
“在他们封锁之前,我把资料运了出来,送到了世田谷,小花的娘家。真的好险。至于那份报告,我早就租了总行的可租借保险箱。报告锁在里面,那帮家伙怎么找也找不到。”
半泽平静地喝着啤酒,渡真利却好像突然全身脱力一般,肩膀垮了下去。“是吗?原来是这样。不过还是很危险啊,藏在那种地方没找到就罢了,一旦找到就是死路一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半泽。”
“银行给金融厅的总部大厦向导图里并没有那间锅炉房,你知道吗?”
听到半泽突然的提问,渡真利目瞪口呆地摇了摇头。
“因为与业务无关,所以总务部制作大厦地图时没有标明那个房间。”
“地图上不存在的房间吗?”
“没错。几年前总务部制作地图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漏掉了那间房,之后也一直没有更正。行内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也是问过总务部的朋友才知道,原来行内有这样一间秘密地作为仓库使用的房间。”
“这么秘密的仓库,黑崎那家伙为什么会查到?”渡真利问道。
“那家伙在银行有内线,大概是内线告诉他的吧。”
“你知道内线是谁吗?”
半泽把视线聚焦在居酒屋的吧台上。
“听说木村部长代理和福山曾经来取过伊势岛饭店的资料,那时,小野寺把他们带到了锅炉房。”
“木村那个浑蛋,就算再怎么恨你也不能出卖银行啊。话说回来,我早就觉得那家伙对黑崎的态度不一般,过于低三下四了。真是的——”
“我认为不是木村。”
半泽的这句话让渡真利倍感意外。
“那家伙是个辗转于各家支行,从基层苦熬上来的银行职员,他与黑崎完全没有交点。”
“那么,难道是——福山?”
“实际上,我给人事部的人见打过电话,确认了福山的履历——”
“怎么样?”
渡真利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半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那家伙,曾经是MOF负责人。”
“可恶!”渡真利把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他是打算暗中泄露消息,让你无法通过金融厅审查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半泽说,“但是,那家伙不可能提前知道纳鲁森破产的事。”
“什么意思?”
“那家伙没有在京桥支行工作过的经历,完全不了解伊势岛饭店。他确实受命于大和田,开始研究伊势岛的重建方案,但那是在金融厅指出纳鲁森即将破产之后发生的事。纳鲁森破产一事,即使在伊势岛饭店内部,也仅有羽根等少数人知道。我认为,福山不可能提前获知如此机密的信息。”
“等等等等,半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渡真利慌慌张张地问,“锅炉房一事,泄密的人只有可能是木村或者福山吧。”
“我认为这两个人中的一个把这件事告诉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黑崎的内线。”
“那么,我们最终还是无法知道泄密者的身份?”
“不。”
半泽盯着前方虚无的空气,“即使审查已经结束,我们也必须揪出内线。不管怎么说,那个人都隐瞒了纳鲁森破产的消息,这条消息对我行授信又那么重要。”
渡真利瞪大了双眼。
“但是,能得到这条消息的人并不多。难道说,你心里想的是——”
半泽慢慢地把玻璃杯中的啤酒倒入喉中,然后说道:
“没错,是大和田。”
渡真利瞠目结舌。
“我猜,他或许就是黑崎的内线。”
渡真利像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沉默着。
此刻,他的脑海中一定在思考许多事情,他在确认哪些线索与半泽的猜测相吻合。
“我跟你说过,京桥支行是旧T里的老牌支行吧。”渡真利终于开口,“这也是我无意当中听到的,旧T内部也有传言,说大和田在京桥支行为所欲为。”
“旧T的那些人,大部分跟我们一样,都是认真工作的银行职员,他们也有自己的判断力。”半泽说。
“旧S里也有和大和田一样,甚至比他更过分的银行职员。这次的事情只是恰好是旧T,恰好是大和田,所以我不会因此否定旧T的人。”
半泽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把视线聚焦在居酒屋的入口处。
“你在等人吗?”
“刚才近藤给我打电话了。”
“近藤?”
“他好像去了拉菲特社长的私人住宅,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我想,他快要到了。”
半泽话音未落,居酒屋的门口响起了一声洪亮的“欢迎光临”。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口。他在店内四下张望,看见半泽举起的手,于是满脸通红地跑了过来,坐在半泽旁边的空座位上。
“辛苦了,喝啤酒吗?”
“啊,来一杯吧。”
半泽点了一杯啤酒,等服务员把酒端上来之后,三人干了杯。一口气喝下杯中三分之一啤酒的近藤,恢复了活力。
“刚才我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近藤问半泽。
“当然调查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
只有渡真利一个人在状况之外,于是近藤简单说明了今天发生的事。
“那么,那个门牌上究竟是谁的姓氏?”性急的渡真利等不及近藤把话说完,脱口问道。
“是个意料之外的人,这位仁兄你也很熟悉。”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近藤向失去耐心的渡真利公布了答案:“上面写着‘大和田’三个字。”
渡真利沉默了。
半泽一动不动地盯着近藤的脸,指尖感受着玻璃杯冰冷的触感。
“大和田?”渡真利终于开始小声自语,“大和田,是那个大和田吗?”
“没错。我刚才给半泽打电话,就是让他帮我确认这件事。我最先打电话的人是你,但你在开会。”
“结,结果怎么样,半泽?”
渡真利问,掩饰不住语气中轻微的兴奋。
“我查了《<a id="bn" href="#bn.">绅士录</a>》 ,上面记录了家属信息。”
半泽转过身子看着近藤,“我先说结论,棚桥贵子是大和田的妻子。棚桥是娘家的姓氏,你去过的那个久之原的地址,和大和田私人住宅的地址一致。”
“喂喂。”渡真利喊了一声后又陷入沉默。
半泽把玻璃杯中剩下的三分之一啤酒一饮而尽。他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自己喜欢的冰镇栗子烧酒。旁边的渡真利纠正道:“不对,要两杯。”早就把最开始那杯啤酒喝完的近藤补充道:“三杯。”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渡真利说,“四年前,田宫电机把从京桥支行借来的三千万日元转贷给了一家叫拉菲特的公司,并且直到现在,拉菲特都没有归还这笔资金。拉菲特的社长名叫棚桥贵子,这个女人其实是大和田的妻子。”
“正因为是大和田的妻子,所以才借给拉菲特的吧。”近藤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了然,“我早就觉得奇怪,如果对方是年轻的情妇还好理解一点。田宫可不是那种会把钱借给半老徐娘,并且一直拖着不回收的人。”
“你认为,这个剧本是什么样的?”渡真利问道。
近藤思考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推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拉菲特必然出现了资金缺口,大和田必须帮助妻子的公司。但是,拉菲特只是一间小型公司,业绩也不好,没有银行愿意贷款给这种公司。于是,大和田就拜托田宫社长,让他把从京桥支行借来的三千万日元转贷给拉菲特——应该是这么回事。简单来说,就是大和田拜托了田宫社长,田宫社长便为他出了一份力。”
“干得漂亮。”半泽说,“金融厅审查也已经结束了,差不多该处理遗留问题了。这件事也算在里面,是时候找他们算账了。明天,我打算去见京桥的贝濑,你呢?”他问的是渡真利。
“我也想去,但是不巧,明天要开会。况且,这是近藤与京桥、半泽与大和田之间的战斗。至于我,就让我待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戏吧。”
“近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