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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不少企业上半年度决算都已经陷入了亏损赤字。”半泽利用对话停顿的间隙插话道,“但是,那些企业的业绩已在迅速地好转,这也是实情。那么,贵公司的情况呢?”
神谷一副“你瞧你瞧”的表情,故意叹了口气。
“不幸的是,旅客目前只恢复到了不景气前的七成啊。只要个人消费一天不反弹,不管怎么努力,业绩都会撞到天花板的。所以我认为业绩的恢复还需要些时日。”
看神谷的语气和态度,仿佛他是一位置身事外的评论家。
财务出身的他的确足够务实稳健,但是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作为企业一把手必须奋起直追的危机感,或者说没有那种在商战中奋不顾身的求生欲。
“但是,贵公司本季度的预期原本是要通过重组整合实现盈利。现在不但不盈利,反而将预计亏损五百亿日元,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那个啊,是因为我们把企业年金改革的预算也加在了里面。”半泽的指责,对帝国航空的高层来说或许太过刺耳,但是神谷却平静地反驳,“再加上OB们也反应激烈。这些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OB的反对本来就应当考虑到。我行对贵公司的计划赋予了极大的信任,并给予了鼎力支持,可是对于这样的结果实在难以接受。”
“他们的反弹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哇。”面对半泽的不满,神谷同样面色不悦地答道。室内的空气逐渐变得剑拔弩张。就在这时——
“关于这件事,我们会在修正重振方案中探讨解决对策。”该公司的财务部长山久登从一旁插话道。山久登身材短小,是个结实健壮的肌肉男。头发一本正经地分成了三七开,或许是他过于操劳吧,虽然才五十出头,而白发却已经蔚为可观。一直同银行交涉的山久现在也颇为苦恼,他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是什么样的对策?”半泽问道。
“那个,现在还在探讨之中,所以……”山久含糊其词。
“关于修正重振方案,具体什么时候能够出来?”提问的是坐在末席的田岛。
“能否少安毋躁,再给我们一些时间?”面对接连不断的质问,山久也有些焦躁起来,“刚才我们社长也说了,企业年金改革遭到了OB们出奇强硬的反对,他们甚至连不惜对簿公堂的姿态都摆出来啦。敝司也在苦思焦虑地想对策,目前,还在摸索有效的应对方法。修正重振方案也将在此基础上……”
“眼下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对围绕在陷入泥淖中的大型航空公司周围那些坚壁障碍早有所感的半泽,此时探出身子说道,“但是一点,如今公司业绩和计划预期偏离得如此严重,万一发生资金需求,要想得到支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你们必须尽早拿出切合实际的修订重振方案,这是条件。”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啊。”神谷放下身段,态度和蔼地说道。他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但是,在努力遵守重振计划方面,我们的态度是毫不含糊的。只是社会情况一直在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我们被各种各样的变化因素所包围,也面临很多无奈。如果你们不考虑这些情况,一味只求结果,那我们也很难办呢。”
“既然如此,能否让我们也参与协助制订修正重振方案呢?”
对于半泽提出的要求,神谷犹豫了一下说道:“东京中央银行?帮忙?怎么帮?”
神谷略显诧异的言辞中,更透露出一丝责怪对方伸手太长的警惕。
“我们打算从银行的角度,对包括企业年金问题在内的贵社问题进行梳理探讨,并希望贵社务必把探讨结果吸收进修正重振方案中。”
神谷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如果由帝国航空独自掌控方案的制订,就可以自由操控其中的数据。但是,一旦银行插手介入,他们可就别想了。银行自有银行的办事逻辑。对银行势必干预的这套逻辑,正是神谷所时刻警惕的。
“你们有心协助修正重振方案,我们当然万分感怀。既然如此,我想问你个问题——半泽先生,对我们帝国航空所承担的社会意义,你是否真的了解?”神谷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敝公司作为航空业界的一翼,一直以来为日本航空运输的发展倾尽心力。在你看来,或许那些航线因为亏损就该快刀斩乱麻地撤掉,但是对于地方而言,帝国航空的定期航班却是不可或缺的珍贵之翼呀。当然货运方面也是如此。如果敝公司哪天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么也意味着国内航空运输的其中一翼,就此折断了。”
“我明白贵公司作为公共交通机构进退两难的处境。但是,说到底贵公司终归还是一家民营航空公司。”半泽紧盯着神谷说道,“立足现实寻找解决对策,这不就是经营的题中之意吗?相比大义名分来说,当然现实利益更为重要。”
“喂,半泽……”
半泽身侧的曾根崎如坐针毡,脸色铁青,显得心神不定。或许,如此直截了当的措辞,曾根崎从来就没敢提过吧。
“大义面前选实利,果然是银行职员啊。”神谷也直言不讳地说道,“在你这类人的脑子里,除了钱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我们是肩负顾客安全的交通机构,在飞机上,难以用成本来衡量的东西数不胜数。连这一点都理解不了,脑子里只剩下盈利赚钱的人,能制订出切实可行的修正方案来吗?”
“眼下,如何重振公司应该才是最优先的事项。”半泽反驳道,“以为承担了社会责任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亏损,这是大错特错。”
“打着削减成本的名义,而抛弃我们公司的灵魂。这样的提案,我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看着满脸不悦地把脸扭向一边的神谷,半泽探出身子说道:“请您听我说,神谷社长。现在贵公司最需要的,是一份脚踏实地并且能从根本上扭转局面的重组方案,而不是什么纸上谈兵的空想理论,更不是一份为了套取银行资金的花架子。是一份为了实现重振目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路线指引。一旦错过时机,再想挽救贵公司只怕就难了。恕我直言,对于贵公司来说,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半泽断言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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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们和帝国航空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特别是神谷社长,从他担任财务部长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来往了,如果你破坏了这样的良好关系,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一走出位于天王洲的帝国航空总部大厦,曾根崎就对半泽不满地嚷道。半泽侧着脸,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们维护的恐怕也就是这种和稀泥一样的关系吧。如果真的是关系亲密的重要客户,就该有一说一,全力支持对方的经营。因为对方是社长就尽拣好听的说,所以情况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审查部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奴颜婢膝了?”
“就算你说得对,刚才那种极度无礼的言辞又是怎么回事?就你刚才的态度,我一定会向纪本常务报告的。你就等着瞧吧。”
曾根崎说完,也不理会半泽一起去吃午饭的提议,兀自消失在站台的台阶之下。
“平时在银行里声音倒是挺大,真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啊。”半泽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不禁暗自叹息,“要是能把这份窝里横的霸道,用在帝国航空这边就好啦。”
“事情也并非完全是你想象的那样啦。”听到这话,半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田岛。
“因为帝国航空曾经的主力银行就是东京第一银行,所以他们的经营管理层与我们的纪本常务,在私交方面还是非常密切的。再加上,纪本又是曾根崎的顶头上司,如果曾根崎背后告状,他是肯定会出面力挺的。”
“真是无聊透顶。”半泽打断田岛说道,“他以为,只要搬出常务的名字别人就得战战兢兢,那太没出息了。”
“我也觉得。”田岛叹了口气说道,“但是,通过今天的面谈,对帝国航空面临的问题,次长您不是也深有体会了吗?神谷社长作为理论派,除了优秀的客观观察能力之外,也似乎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了。”
在前任社长引退所引发的公司权力斗争中,最终由财务这种清水衙门出来的神谷继承衣钵,也是一次出人意料的顶层人事安排。
“实际上,帝国航空的历史就是一部权力斗争史啊。而且我觉得,帝国航空高层一定也有从东京中央商事引入投资的想法。”田岛指摘道。
“那实际情况到底怎么样?”
“我暗中向他们公司的负责人打听过,但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虽然都在传,他们的出资额高达五百亿日元。”
“或许,神谷社长认为当务之急就是筹措眼下这笔资金。”
“就是希望有人出来解燃眉之急的意思呗?”
半泽轻轻地咂了咂舌说道:“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永远也不可能拿出从根本上重振业绩的气魄来。”
企业重组充满艰难险阻,这需要当事人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现在的问题是:神谷、山久他们有这样的准备吗?
“坦白说,比起转变他们的思想,重新再建一座机场都比这更简单呢。”田岛万念俱灰地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次长?”
“总不能现在就打退堂鼓吧。总之,先做个符合我们要求的修正重振方案再说。”半泽说道,“先不管帝国航空能不能采纳,手里没有方案一切都是白搭。抓紧把它给我弄出来。”
“前期数据都已经收集妥当了,没有任何问题。”
长期陷入经营不振泥潭的帝国航空,每次都会把公司的财物、业绩以及资产等方面的相关数据提交给银行。如果由田岛他们去负责,一定可以拿出一个能解决当前问题并迅速推进重振的章程来。
“拜托了。”半泽说完,迎着令人舒心的秋日凉风迈开了步子。
前一段时间还是令人心烦意躁的酷暑,不知何时,却已悄然换成了凉秋。帝国航空的业绩,也随着这转凉的天气变得日益低迷,仿佛将会这样一直往下坠入寒冬。
时光如梭,禁不起半点儿蹉跎。
“事不宜迟,重振方案不能再拖了。”具有强烈危机感的半泽说道,“如果年内不能做出个样子来,恐怕就麻烦了。”
“我一定尽快整理出来。”
经过负责小组反复慎重的讨论,终于确定了修正重振方案的框架,那已经是十一月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