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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东京中央银行董事会明明已经做出了放弃债权的决议,你少给我在这里胡说八道!”乃原情绪激动,满嘴唾沫横飞。
“我可一点儿都没有胡说八道。”半泽平静地答道,“我们的决议里附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有当开投行同意放弃债权的情况下才能生效。”
“什么!但是,开投行都还没——”
怒目圆睁的乃原话音未落,最前排一个身影“唰”地站了起来。
是谷川。
从半泽手里接过麦克风的谷川,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开始发言。
“我们迟到了,对此非常抱歉。我是开发投资银行的谷川。刚才乃原大人有言在先,要求我们直接说结论,所以我就简洁地直接宣布敝行的结论。开发投资银行,对于特别调查委员会提出的放弃债权要求,做出了不予采纳的决定。”
愕然失色的乃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谷川,呆立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邻座的三国,脸色苍白。
遭受剧烈震撼的两人,被摆在眼前的结论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在这时,门被突然推开,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仿佛被会场内异样的气氛所震慑,那个年轻的男子顿足犹豫了一下,旋即又立马走上主席台,在乃原和三国之间弯下腰,小声地报告着什么。
只见听完消息的乃原,仰头看着天花板,仿佛泄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扑通”一声瘫坐在椅子里。
三国则双手抱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了。”
终于,乃原的喉咙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就这样吧。今天,到此结束。”
说完,乃原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奔下主席台,径直朝出入口的大门走去。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那胖墩墩的身影,穿过帝国航空社员“唰”地向两旁让出的人墙通道,然后消失在大门后面。
“大家的意思,我们完全了解了。”脸色苍白的三国缓缓地开口说道,“今后,要是哪天发现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可别后悔。”
三国说这些,不过是竭尽全力想挽回点儿面子。之后,他带着剩下的成员们,快步离开了会场。
“我的心脏差点儿从嘴巴里蹦出来了。”田岛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抬起仍旧苍白的脸对半泽说道。
“真的是。”
半泽边说边重新打开紧握的手机界面。刚好渡真利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开投行民营化法案,内阁决议通过!”
半泽立即回复过去。
“我知道啦。多谢了。”
“哈?”
字里行间仿佛可以听见渡真利的失声怪叫——你怎么会知道?
“听‘撒切尔夫人’说的。”
“撒切尔?!”
看到这里,半泽重新打开了谷川之前发来的短信。
“民营化法案通过。我们不会采纳放弃债权方案。”
正在这时,半泽看见准备离开会场的谷川对自己回头致意。她向这边招了招右手,半泽也扬手回礼。
“那个女的,很能干啊。要在开投行里力排众议,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田岛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一直坚持到最后也没有放弃。”半泽赞同道,“不愧是‘撒切尔夫人’。好个‘铁娘子’!”
9
纪本赶到的时候,议员会馆内白井的房间里,塞满了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氛。
怒气外露的白井坐在靠背扶手椅子里,看见纪本进屋,仍然生气地一言不发。平常总是一身鲜艳蓝色套装的她,今天却身着一反常态的暗色调。桌子对面坐着乃原和三国两人,同样绷着脸一声不吭。
“我来迟了。”纪本一鞠致歉。
“附加条件的放弃债权,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可从没听你提起啊。拜你所赐,记者招待会也白费劲啦。”
乃原首先发难。
“那,那是——”纪本紧张得喉咙打战,“其实,是行长听取了负责小组一方的意见——”这说出来,连自己听着都觉得有点儿像小孩胡乱找来敷衍的借口。一时,纪本吓得额头汗如雨下,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频频擦汗。
“为什么不告诉我?”乃原步步紧逼,“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事先向我报告,我没跟你说过吗?”
在乃原的盛怒压迫之下,纪本连像样的反驳话都快组织不起来了。
“但,但是,我以为开投行一定会赞成的——你也是这么说的啊。”
乃原皱起鼻头,满脸不悦。
“开投行的民营化法案通过内阁会决议,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啊。说起来,大臣您为什么会投票赞成法案?只要大臣反对,应该就万事大吉了啊。”
内阁决议遵循全员一致的原则。虽然一向持反对意见的田所财务大臣出现了生病请假的异常状况,但是只要白井投票反对,必然能让法案胎死腹中。对于乃原的非难,白井颇感意外,她震惊而气愤地瞪大了双眼。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白井语气生硬地说道,“没错,我是投了赞成票。但那只是接到上级的命令遵从首相的既定方针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红着双眼直愣愣盯着白井的乃原怒不可遏地抱怨道,“搞得开投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正是你们进政党。自己亲自动手断了自己的路,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白井眉毛微挑,脸上浮现出对乃原无比厌恶的神色,只不过瞬息之间便一闪而过。
乃原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开投行正是因为担心被民营化,所以才愿意和我们通力合作。现在倒好,你们这一手简直是釜底抽薪啊。真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田所大臣专挑关键的时刻请病假掉链子,真恨不得掐死他。”
在乃原伶牙俐齿的轰击下,白井又羞又怒,眼看着一张脸变得苍白起来。说实在话,即便知道这一层利害关系,议员资历尚浅的白井有没有能力站出来反对,本身就要打个问号。
“那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向我报告。老师您也是,为什么不跟我说呢?”现在,轮到白井怒声责问了。
“那种事情根本没必要特别说明啊。”乃原不由分说地继续说道,“这回连官僚们都被摆了一道。这是对喊着去官僚化口号,把一切主导权都掌握在议员手中的进政党政权,一次巧妙的反击啊。有远大的理想当然好,但是,如果对现实一无所知的人却去空谈什么理想,到头来只能落得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白井扬起头,一双瞳孔因为恼怒而微微颤抖。
受命运垂爱,大谈理想主义却不知世事艰难的女议员,终于败在了丑恶的现实权谋之下,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与肤浅。
“那么,帝国航空的重振方案——”
“我会尽量想办法的。”面对阵脚大乱的白井,乃原毫不理会地说道。
这时他才再次看向纪本:“对你真是相当失望啊。再也不能指望你什么了。”乃原不假思索地把怨恨投向了纪本。
“到、到底想怎么样,乃原……”
面对惊慌失措的纪本,乃原什么都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要让银行同意放弃债权。”
怒目圆瞪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执念的乃原,用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让我们颜面尽失这笔账,我一定要找他们算!”
10
“首先为这次旗开得胜干杯。恭喜!”
渡真利高高地举起手里的啤酒大扎杯,用力地和半泽、近藤碰了杯,一口气喝掉了大半。
“特别调查委员会的记者招待会,不是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来嘛。”
渡真利脸上露出意气风发的笑容,“这样一来,放弃债权的事情就已经毫无悬念啦,废案一个。正义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啊。”
“话虽如此,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帝国航空的重振方案就已经定了,还是悬在半空中啊。”半泽心怀忧郁地叹了口气,“转了一圈只不过又回到了原点,白白浪费时间。事态岌岌可危,根本还是老样子。”
“唉,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吧,但总算度过了眼下的一场危机不是?这可是一次非常有意义的胜利。”渡真利对这次的结果赞不绝口,“而且说起重振,如果要通过让我们放弃债权来实现,那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即使放在为帝国航空着想的大前提下,我们所关注的也应该是不能损害银行的利益,否则就本利全丢,鸡飞蛋打了。就算要耗费时间,最终还是得让帝国航空自立重振。仅此而已。”
“说起来,我们银行现在也有一个人,岌岌可危啊。”
近藤一脸严肃地换了个话题。
“你说的是纪本常务吧。好可怜哇。”渡真利嘴上同情,脸上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手捧起来的曾根崎又是那个熊样,自己赌上前途总算强行通过的放弃债权方案,没想到开投行那边却投了反对票,这下可把老脸都丢尽了吧。听小道消息说,行长对这次事情的结果也是相当失望啊。纪本基本上已经威信扫地啦。大快人心啊!”
“不过,为什么纪本常务,非要同意接受放弃债权方案不可呢?”近藤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半泽,这背后的内幕你知道吗?”
“不知道。”
半泽轻轻地摇了摇头,视线一下子迷离起来,“我之前以为那就是审查部一贯的做法,不过不用细想,就知道那不可能。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什么非同意放弃债权的理由吧。就连我们听了,也马上能想通的那种理由。否则,他那么卖力地折腾,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真是咄咄怪事。”
嗅觉独特的渡真利也毫无头绪,只好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头说道:“别管他了吧,半泽。”
“那怎么行!”半泽摇头道,“我一定要搞清楚原因,和纪本一决雌雄。”
“既然如此,要干咱们就干个彻底。”渡真利力挺半泽,“毕竟什么像样的理由也没有,却坚持要放弃债权,甚至不惜损失五百亿。如果纪本真的如愿以偿,那么最终获益的恐怕就是白井,还有乃原那些特别调查委员会的家伙了吧。”
“还有一个,箕部启治。”近藤补充道。
“在今天的记者招待会上,有人提到了关于箕部老巢的一些传闻,你听说了吗,半泽?”近藤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有一家报社记者在追问,箕部为了保留本地的航线介入特别调查委员会干预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如果有,那肯定是羽田—舞桥的航线。我私下也听山久部长说过,吓我一跳。也不知道那位记者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耳朵够灵的。”
看到近藤笑得很鬼,再听他这么一说,渡真利惊得瞪大了双眼。
“不,不会是你干的吧?”
“也就是跟走得比较近的记者打了个招呼。我还特别跟对方强调了一下,说这都是些传闻,听听就好。”
“可以啊。不愧是我们的才子宣传次长!”
“一般一般。”近藤也一副不遑多让的表情,得意地点了点头。
据山久说,那天的记者招待会上,也就数记者追问的白井这件事情,是全场唯一的亮点了。“虽然那天白井一问三不知地装聋作哑蒙混过关,但是听说差一点儿就露了马脚。”半泽补充道。
“真是太可惜了。”渡真利惋惜地打了一个响指。
“虽然嘴上吹得山响,说是为了帝国航空,实际上那些家伙的最终目的,还不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啊。都是些活该遭人唾弃的政客。”半泽嫌弃地说道,“不管是乃原还是白井,还有那个箕部,全都是拜他们所赐,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帝国航空又白白浪费了四个月。”
“因为人家是‘绿色政治,进政党’啊。”
渡真利满嘴讽刺地喊着进政党的口号,一边伸开双臂做着他们的招牌动作,“了不起吧。都快把我给感动哭了。”
“事实上,帝国航空的事情才快要把我给搞哭了。”
半泽恨恨地从鼻孔里呼了口气,对近在眼前的危机看得一清二楚,“你们就看着好了,肯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那些家伙,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