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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马斯滕老宅。”维尼补充道。
克莱德·柯立斯放了个屁。
帕特·米得勒全神贯注地抠左手掌上的一块老茧。
五分钟悠悠而过。
“觉得他们能成功吗?”克莱德随口问道。
“也许吧,”维尼答道,“到夏天他们说不定红火得很呢。这年头的事情都很难说。”
大家以一阵近似于叹息的咕哝表示赞同。
“那家伙够壮实的。”乔说。
“哎呀,”维尼说,“那是辆三九款的帕卡德车,一块锈迹也没有。”
“四〇款。”克莱德说。
“四〇款的车门底下没有踏板,”维尼说,“肯定是三九款。”
“你肯定弄错了。”克莱德说。
又是五分钟悠悠而过。他们看见米尔特在琢磨斯特莱克给他的二十块票子。
“假钱?米尔特,”帕特问,“那家伙给了你假钱?”
“不,但你看。”米尔特隔着柜台把钱递给帕特,两人一起盯着钞票看。它比平常使用的美元大一圈。
帕特拿起来对着光仔细研究,然后翻过来:“米尔特,这莫不是E字头的二十块?”
“没错,”米尔特说,“四十五还是五十年前就停止制造了,估计拿到波特兰的旧币市场去能卖些钱呢。”
帕特把钞票递给其他人,每个人都端详了一阵,依照各自视力缺陷的不同,或远或近地举在半空中打量。乔·克雷恩最后还给米尔特,米尔特把它放在现金抽屉底下,同个人支票和优惠券收在一起。
“那家伙挺好玩儿。”克莱德觉得很有意思。
“哎呀,”维尼刚开口又停下了,“肯定是三九款。我的继兄维克有过一辆,是他这辈子开的第一辆车,一九四四年买的二手货。有天早晨漏油了,结果把天杀的火花塞烧得炸飞了。”
“我觉得是四〇款,”克莱德说,“我记得阿尔弗雷德镇有个编藤椅的家伙,他可以开车上你家来,让你……”
争论由此开始,过程中沉默的时候多于发言的时间,仿佛一局通过邮件下的象棋。这一天像是停了下来,为他们延伸到永远,维尼·亚普肖慢吞吞地开始用患有关节炎的汗湿双手卷又一根烟。
9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本正在写作,他先做了个写到哪里的标记,然后起身去开门。今天是九月二十四号,星期三,刚过下午三点。下雨中止了所有继续搜寻拉尔菲·格立克的计划,多数人同意结束搜寻。格立克家的孩子失踪了……彻底失踪了。
他打开门,正在抽烟的帕金斯·吉列斯皮出现在眼前。帕金斯拿着一本平装本小说,本有些好笑地发现那是矮脚鸡版的《康威的女儿》。
“治安官先生,请进,”他说,“淋湿了吧?”
“稍微有点,没什么,”帕金斯走进房间,“九月是流感的季节。我总是穿橡胶雨鞋。大家都笑话我,可我自从一九四四年在法国圣洛以后就没得过流感。”
“外套放床上吧,不好意思,没咖啡。”
“别把你的床弄湿了,”帕金斯说着往废纸篓里弹了弹烟灰,“刚在顶好喝了宝琳一杯咖啡。”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呃,我老婆读了这本书……”他拿起手里的书,“她听说你在镇上,想请你签个名随便写点儿什么,但她这人很害羞。”
本接过书。“按照韦索尔·克雷格的说法,您的妻子过世已经十四五年了吧。”
“那家伙,”帕金斯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韦索尔那家伙,就喜欢乱说话。迟早有一天嘴巴张得太大,结果自己一跤跌进去。”
本没有搭腔。
“那么,给我签个名?”
“荣幸之至。”本拿起桌上的钢笔,把书翻到扉页上(“粗犷人生,真实写照”——《克利夫兰老实人报》),写下:“吉列斯皮治安官,谨致诚挚问候。本·米尔斯,七五年九月二十四日。”他把书递回去。
“非常感谢。”帕金斯看也没看本写了什么。他弯下腰,在废纸篓边缘揿熄烟头。“我只有这一本作者签名的书。”
“你不是来给我打气的吧?”本笑着说。
“感觉很敏锐嘛,”帕金斯说,“实话实说,我觉得我该找你问问看。等诺利去了别处我才来的。小伙子人不错,就是太多嘴。唉,风言风语就是这么起来的。”
“你想知道什么?”
“基本上就是上周三晚上你的行踪。”
“拉尔菲·格立克失踪的那天晚上?”
“没错。”
“我是嫌犯吗,治安官?”
“不是,先生,一个嫌犯也没有。按照你们的说法,这种事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在戴尔酒吧门口抓超速,在年轻人露天发情前把他们赶出公园,我就这个水平。这儿那儿管管闲事而已。”
“要是我不想告诉你呢?”
帕金斯耸耸肩,掏出烟盒:“小伙子,那就取决于你了。”
“我先和苏珊·诺顿还有她父母吃晚饭,然后陪她父亲打羽毛球。”
“他肯定赢了你,对吧?诺利一直是他的手下败将。诺利总在唠叨要是能赢哪怕一次比尔·诺顿就好了。几点离开的?”
本哈哈大笑,但声音里没什么笑意:“直切要害嘛。”
“知道吗?”帕金斯说,“按照你这躲躲闪闪的态度,换了我是电视上的纽约警探,肯定会觉得你隐瞒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可隐瞒的,”本说,“只是厌倦了当小镇上的陌生人,上街被人指指点点,进图书馆被人围观。这会儿你又来跟我演警匪游戏,想知道我衣柜里是不是藏了拉尔菲·格立克的整张头皮。”
“唉,我没这么想,保证没有,”他透过烟气盯着本,此刻的视线已经锐利起来了,“我只是想排除你的嫌疑。我要是认为你跟案子有关,你早就进号子蹲着了。”
“好吧,”本说,“我七点一刻左右离开诺顿家。朝校园山方向散了会儿步。后来天黑得看不清路了,我就回来写了两个钟头的书,然后上床睡觉。”
“几点钟回到这里的?”
“八点一刻吧,差不多这个时间。”
“唔,可惜没能如愿洗清你的嫌疑。看见什么人了吗?”
“没有,”本答道,“一个人也没看见。”
帕金斯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走向打字机:“你在写什么?”
“不关你的事情,”本说,音调变得严厉,“别看,也别碰,非常感谢。当然了,除非你有搜查令。”
“你也太敏感了吧?难道不希望别人看你的书吗?”
“等我改完三遍底稿,经过编辑审校、校样改正、定稿付印之后,我保证亲自送四本给你。附带签名。但现在我的底稿还是私人文件。”
帕金斯笑着踱开:“有道理。我猜反正也不可能是签名画押的认罪书。”
本报以微笑:“马克·吐温说过,小说是清白者对所有罪名的告解书。”
帕金斯吐出一口烟,走向门口:“米尔斯先生,我就不往你的地毯上滴水了。不好意思,占用你这么多时间,跟你说实话,我不认为你见过格立克家那孩子。但我的工作就是到处打听这种事。”
本点点头:“我理解。”
“你也要明白耶路撒冷林苑、米尔布里奇、吉尔福德和其他任何一个弹丸小镇的处事方法。不住满二十年,你永远是镇上的陌生人。”
“我明白。很对不起刚才对你发火。但找了他一整个星期,半点该死的线索也没找到——”本摇摇头。
“是的,”帕金斯说,“他母亲很难接受,太难接受了。你自己保重。”
“好。”本说。
“不恨我吧?”
“哪儿的话……”本顿了顿,“有件事情想问你。”
“我尽量回答。”
“那本书从哪儿弄来的?说实话。”
帕金斯·吉列斯皮笑了起来:“哎,坎伯兰有个卖二手家具的哥们,有点儿女里女气的,叫金德隆,还顺便卖旧书,平装的一毛钱一本。这书他有五本。”
本仰头大笑,帕金斯·吉列斯皮抽着烟笑呵呵地出去了。本走到窗口,看着治安官离开公寓,穿过街道,黑色橡胶雨鞋小心翼翼地绕过每一片积水。
10
帕金斯停下来端详了几秒钟新店铺的橱窗,然后上前敲门。这地方还是乡村洗衣坊的时候,往店里张望只能看见一群满头发卷的胖女人,要么在往洗衣机里加漂白剂,要么在用墙上的兑币机换零钱,大多数还在像牛啃草根似的嚼口香糖。不过昨天从波特兰来了一辆室内装潢公司的卡车,经过昨天下午和今天大半天的忙乱,这地方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窗户里竖起了一面展台,上头铺着一匹浅绿色结子花地毯。视线外安装了两盏射灯,给橱窗里陈列的三件货品打上柔软的高光,它们分别是挂钟、纺车和旧式樱桃木橱柜。每件货品前都有一个小画架,上面是不起眼的价格标签,上帝啊,哪个神经正常的人肯花六百块钱买个旧纺车?便宜坊的胜家缝纫机只卖四十八块九毛五分一台。
帕金斯叹了口气,上前敲门。
只等了一秒钟,门就打开了,新来的家伙大概守在门里,等着他上前敲门呢。
“警官大人!”斯特莱克皮笑肉不笑地说,“大驾光临,何等荣幸啊!”
“叫我治安官就行了,谢谢。”帕金斯说。他点燃一根波迈香烟,走进室内。“帕金斯·吉列斯皮,很高兴认识你。”他伸出右手,对方立刻接住,轻轻一握,随即放开。那只手感觉起来异常强壮,很干燥。
“我是理查德·瑟罗凯特·斯特莱克。”秃头男人说。
“猜到了。”帕金斯说着环顾四周。整个店面都铺上了地毯,墙壁正在粉刷。新鲜油漆挺好闻,但他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气味,是一种不让人愉快的气味。帕金斯说不准那究竟是什么,他把注意力转回斯特莱克身上。
“天气这么好,请问我有何能为您效劳的?”斯特莱克问。
帕金斯淡淡地扫了一眼窗外,大雨还在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