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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谢谢。米尔斯先生,我读过你的一本书。《空中之舞》。”
“叫我本就行了。希望你喜欢。”
“显然我比书评人更喜欢它,”麦特说着坐了下来,“日后评价自然会越来越高的。韦索尔,你怎么样?”
“自在,”韦索尔答道,“从来没这么自在过。杰姬!”他大叫道,“给麦特拿个杯子来。”
“稍等,老屁眼!”杰姬吼回来,附近酒桌掀起一片笑声。
“多可爱的姑娘啊,”韦索尔说,“莫琳·塔尔伯特的女儿。”
“没错,”麦特说,“我教过杰姬。七一级的,她母亲是五一级的。”
“麦特在高中教英语,”韦索尔告诉本,“你们俩应该很谈得来。”
“我记得一个叫莫琳·塔尔伯特的姑娘,”本说,“她经常来收我姨妈的衣服,洗干净后折得整整齐齐,用柳条筐装回来。那个筐只有一根把手。”
“你是镇上长大的,本?”麦特问。
“小时候待过一阵,住在辛西娅姨妈家。”
“辛迪·斯托文斯?”
“没错。”
杰姬拿来一个干净杯子,麦特边倒啤酒边说:“世界可真小啊。我在林苑镇第一年教书的时候,她正好在毕业班里。你姨妈还好吗?”
“一九七二年去世了。”
“真抱歉。”
“走得很安详。”本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乐队演奏完毕,成员涌向酒吧。人们谈话的声音也降低了一个音阶。
“回耶路撒冷林苑镇是为了写一本关于我们的书?”麦特问。
本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想是的。”他说。
“这镇子对传记作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空中之舞》写得不错。估计你在这儿能再写出一本好书来。我想过自己来写这本书。”
“为什么没写呢?”
麦特笑了,笑容自然而然,没有苦涩、讽刺和怨恨:“我缺少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天赋。”
“别信他的胡扯,”韦索尔倒光了扎杯里剩下的所有啤酒,“老麦特有的是天赋。教书是个好营生。谁也不欣赏教师这个职业,但他们是……”他在椅子里摇了摇身体,想不出该怎么结束这句话。他醉得很厉害了。“中流砥柱。”他终于憋出一个词。韦索尔喝了一大口啤酒,做个鬼脸,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放个水。”
他晃晃悠悠地走开,一路上撞到好几个人,喊着名字招呼他们。那些人由他过去,有人很不耐烦,有人兴高采烈,看着他走进男厕所,就仿佛看着一颗弹珠左撞右弹落向弹球臂。
“一个好人,到最后毁成这样。”麦特竖起一根手指。女招待几乎立刻现身,称呼他为“伯克先生”。见到自己的英语经典文学教师出现在这里,还和韦索尔·克雷格之辈厮混,女招待似乎有些不快。她转身去添酒的时候,本觉得麦特似乎颇为开心。
“我喜欢韦索尔,”本说,“觉得从前喜欢他的人应该挺多。他到底是怎么了?”
“喔,没什么故事可言,”麦特答道,“被酒瓶征服了呗。一年比一年严重,现在彻底倒下了。‘二战’时他在安奇奥得过银星勋章。愤世嫉俗的人多半会说,要是他当时就死了,生命大概会更有意义。”
“我这人不愤世嫉俗,”本说,“我反正挺喜欢他。今晚看来我最好送他回去。”
“那就太谢谢你了。我时不时来这儿听音乐,我喜欢比较吵闹的音乐。越来越喜欢,因为我的听力越来越差了。据说你对马斯滕老宅有兴趣,新书写的是那儿吗?”
本吃了一惊:“谁告诉你的?”
麦特笑着答道:“马文·盖伊老歌怎么唱的来着?从葡萄藤上听说的。这个说法很赏心悦目,很清晰,虽说仔细思考之下,会觉得其中的意象有些朦胧。让你想到一个人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康科德葡萄或福尔明葡萄在说什么……对不起,我在信口开河。我最近经常胡说八道,但已经懒得去管我这张嘴了。媒体工作者或许会把我的消息来源称为‘消息灵通人士’——实际上就是洛芮塔·斯塔奇。她是镇上文学大本营的图书管理员。你去过几趟图书馆,查找坎伯兰《纪事报》上与那桩旧丑闻相关的文章,洛芮塔还帮你找了两本提及此事的真实罪案书籍。顺便提一句,鲁伯特那本很不错,他本人一九四六年来林苑镇做过实地调查,斯诺那本书里的章节则完全是臆测的垃圾。”
“我知道。”本不由自主地答道。
女招待放下又一扎啤酒,本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幅令人不安的画面:一条鱼在水草和浮游生物之间游来游去,安逸悠闲,自以为不惹人注意。镜头拉远,你吃了一惊:这是个金鱼缸。
麦特付了酒钱:“顶上那儿发生的坏事,始终停留在镇子的意识里。当然了,坏事、谋杀,这种话题总能让学生津津乐道,代代相传,听见乔治·华盛顿·卡佛和乔纳斯·索尔克的名字却又是叹息又是抱怨。不过,在我眼中,情况还没这么简单。或许和地理畸变有关系。”
“是啊。”本说,尽管不愿意,但还是被吸引住了。老教师说出的这个念头,自从他回到小镇那天起,就在他的潜意识中徘徊,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老宅踞立丘顶,俯瞰小镇,仿佛——呃,仿佛一尊黑暗的圣像。”他嘿嘿讪笑,想让这番评点听起来不值一哂;在本看来,如此不经防范地说出内心深处的感想,就好像是让陌生人窥探自己的灵魂。麦特·伯克忽然仔细打量他,本当然无法放松下来。
“这就是天赋。”麦特说。
“什么意思?”
“你描述得非常精准。马斯滕老宅俯视我们已经五十来年了,小错、大罪、谎言,没有一样逃得过它的眼睛,正仿佛一尊圣像。”
“大概也看见了善良吧?”本说。
“长久不变的小城镇很少有什么善行。就算有,时不时出现的日常罪错——还有更坏的,蓄意的恶行——搅得变了味。托马斯·沃尔夫在这方面写的东西该有七磅了。”
“还以为你不愤世嫉俗呢。”
“你说你不,我可没说。”麦特笑着喝了一口啤酒。乐队离开吧台,他们身穿红衬衫、颈系大领巾,马甲闪闪发亮,样子非常抢眼。主音歌手端起吉他,开始调音。
“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新书写的是马斯滕老宅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不好意思,问得太多了。”
“没关系,”本想到苏珊,心里一阵不舒服,“韦索尔怎么还没回来?他离开很长时间了。”
“虽说我们才认识,但我想请你帮个很大的忙。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会完全理解的。”
“没事,说吧。”本答道。
“我在带一个创意写作班,”麦特说,“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十一和十二年级为主,我非常希望能请一位靠写作谋生的人给他们讲几句话。必须是——该怎么说呢?——能赋予字眼生命力的那种人。”
“我太愿意了!”本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恭维,“一节课多少时间?”
“五十分钟。”
“没问题,这么一段时间我应付得了,不至于让他们觉得太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