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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宁望着燕临,道:“周寅之怎么样?”
燕临看了她屋里忙碌的丫鬟一眼,只把手里那一把松子放在了她靠窗的桌上,手一撑窗沿便翻了上来坐下,一条腿垂在外面,一条腿却在窗沿上屈起,顺手便拿了她一块蜜饯来吃。
然后才道:“这人有点意思的。”
他回想了一下,竟露出颇为欣赏的神情来:“我是离京之前见他的。不卑不亢,沉得住气,可能因为本是锦衣卫,对朝中大小事情都很了解,应该是个能办事的。只是我觉得这人堪用,倒不仅仅因为此。近来有件跟他有关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姜雪宁好奇:“京里最近出了刺客,不太平,我都没出门,也没关注外头。是什么事?”
燕临便道:“此人养了一匹好马,甚是喜爱,每日都要自己亲自喂,京城里没什么开阔地界儿,若有时间还要带去京郊跑马。可前不久他在卫所里处理公务时,家里忽然来了小童急传说他的马病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此人当即向长官告假,回家看过那马之后,竟然拔了自己佩刀亲手把马给杀了。”
姜雪宁忽然愣住。
燕临却笑起来:“第二日他去镇抚司,长官问他,你的马还好吗?他说,马死了,我杀的。长官大为诧异,问他缘由。他竟说,这匹马他养了两年多,便如自己亲人一般,可马儿患病,他实不忍见它痛苦,索性给它个痛快,免去一番折磨,也算还了那马跟他两年多的情谊。”
那匹马……
姜雪宁哪里能不知道?
当日她去找周寅之时这匹马还好好的,何至于就病到要死,还“痛苦不堪”?
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当初自己随口编了让那小童去卫所找他回来时的借口:周大人的爱马,病得快要死了……
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下传遍全身。
姜雪宁压着书页的手指一下没按住,轻轻地颤了一颤。
燕临则道:“这一番说辞真假不好说,可杀马的事不假。这人行事之果决利落,可见一斑。近来圣上有意将刑狱之事放给锦衣卫来处置,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原本掌管刑狱之事的三法司,都有很大的意见。这回那个刑科给事中弹劾周千户,正好给了三法司借题发挥的机会,圣上也扛不住众口悠悠,前些日已撤了周千户的官品。我着人在朝中打点过了,这缺落在周寅之身上刚好。”
周寅之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燕临办事利落,也好。
姜雪宁虽是重生,可上一世经历这些时对朝政还一无所知,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可事情是怎么发生,中间具体有什么内情,又有几方势力在角力,全不清楚。
如贸然提醒,还不知落入谁人眼中。
只怕没帮着勇毅侯府还害了自己,但若经过周寅之来示警,一则能藏起自己,二则周寅之是锦衣卫派了去查勇毅侯府与平南王逆党关系的“暗子”,对这件事本身知道得要比她多,且能拿出实在的消息来,才能引起勇毅侯府足够的重视。
即便避不了祸,若能提早做些提防和准备,也可避免像上一世那般——
抄家固然死了一些人,可更多的人却都死在流放途中。
有的是因为年老体衰,有的是因为遭遇流匪,也有的是因为贫病交加……
这里面包括燕临的父亲。
姜雪宁心中又觉出几分沉重来,只道自己上一世被周寅之此人利用得彻底,这一世虽还是用了此人,可也要严加防范。
今日能为滴水不漏地圆谎杀了自己的爱驹;
明日也能为了自己的仕途和前程向着她举起屠刀。
她也忍不住提醒燕临:“我倒觉得这人喜欢他的马,可说杀就杀了,固然果断,但也是个手段狠辣的。”
燕临眉目舒展,知她是关心自己,只道:“我知道。”
姜雪宁便不好再说什么,只低眉捡了他方才放下来的那一把松子来剥。
松子仁小小的一颗,剥起来不快,有些费神。
她剥着剥着便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