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三:精灵之血 第一章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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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里恩斯发起了攻击。他施放的咒语画出一道蓝色闪光,照亮了黑暗。丹德里恩借着亮光看到一个身穿男装的苗条女子,正用双手比画着怪异的手势。他只瞥见她一瞬间,蓝光便在一声巨响后消失不见。里恩斯怒吼着往后退,重重地倒在猪圈的木墙上,撞烂了木板。男装女子紧追不舍,手里多了一把短剑。光辉再次照亮了猪圈——这次是金色的闪光——光源来自突然出现在空中的某个椭圆形物体。丹德里恩看到里恩斯从满是灰尘的地上一跃而起,跳进那个椭圆,随即消失不见。椭圆变得暗淡无光,但在它彻底消失之前,女子跑上前去,大喊着令人费解的字眼,然后伸出双手。噼啪声和沙沙声响起,椭圆短暂地包裹在烈焰之中。一阵模糊的声音传入丹德里恩耳中,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像是一声痛呼。椭圆彻底消失不见,黑暗再次吞没了猪圈。诗人感觉到,那股让他没法说话的力量消失了。
“救命!”他哀号道,“救命!”
“别嚷嚷了,丹德里恩。”那女子说着,跪在他身旁,用里恩斯的短剑割断绳结。
“叶妮芙?是你吗?”
“你不会忘了我的长相吧?你有对音乐家的耳朵,不可能听不出我的声音。能起来吗?他们没打断你的骨头,对吧?”
丹德里恩吃力地站起身,舒展疼痛的双肩,呻吟不止。
“他们都死了?”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两具躯体。
“检查一下嘛。”女术士收起短剑,“有一个应该还活着。我要问他几个问题。”
“这个。”吟游诗人站在汗臭男身前,“大概还活着。”
“我表示怀疑。”叶妮芙满不在乎地说,“我割断了他的气管和颈动脉。他也许还能嘟囔几句,但活不久了。”
丹德里恩打个哆嗦。
“你砍了他的脖子?”
“若非我天生谨慎,先送出一道幻象,躺在地上的就该是我了。看看另一个……活见鬼,这么壮的家伙都承受不住。可惜,真可惜……”
“他也死了?”
“他没能撑过去。唔……我有点用力过猛……你瞧,他连牙齿都烧焦了——你怎么回事,丹德里恩?你要吐吗?”
“我想吐。”诗人口齿不清地说,额头顶在猪圈的木墙上。
“就这些?”女术士放下酒杯,伸手去拿肉叉上的烤鸡,“你没撒谎吧?没忘掉什么?”
“没有。但忘了一句‘谢谢’。谢谢你,叶妮芙。”
她看着他的双眼,略微点点头,闪亮的黑色卷发晃动几下,落在她肩头。她把烤鸡放进餐盘,用刀叉熟练地切开。在此之前,丹德里恩只见过一个人能如此熟练地用刀叉吃鸡肉,现在他知道杰洛特是跟谁学的了。好吧,他心想,这也难怪,毕竟他在温格堡跟她住了一年之久,叶妮芙给他灌输了不少奇怪的习惯,直到分手。他从烤肉叉上取下另一只鸡,想也没想就扯下一只鸡腿,故意用双手捧着吃。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你怎么会刚好赶来救我?”
“你表演时,我也在伯琉赫里斯树下。”
“我没看到你。”
“我不想被人看到。随后我跟你进了镇子,在旅馆里等——说实话,要我跟你去那个未必有欢欣、却必然有淋病的地方真心不太合适。我最后失去了耐心,于是到院子周围转悠,结果听到猪圈里有人说话。我强化了听觉,这才发现猪圈里不是我最初以为的某个变态,而是你。喂,老板!麻烦再来点酒!”
“听凭您差遣,尊贵的女士!马上就来!”
“请拿刚才的酒,这次别掺水。我只能容忍浴缸里有水,酒里可不行。”
“乐意效劳,乐意效劳!”
叶妮芙推开餐盘。丹德里恩注意到,烤鸡还剩不少肉,足够旅店老板一家当早餐吃了。用刀叉吃鸡肉确实既文雅又讲究,但着实浪费。
“谢谢。”他又说一遍,“谢谢你救了我。那个该死的里恩斯不可能放过我,他会榨干我知道的一切,然后宰掉我,就像宰一只羊。”
“对,我想也是。”她为自己和吟游诗人各倒些酒,举起酒杯,“为你的获救与健康干杯,丹德里恩。”
“也为你的健康干杯,叶妮芙。”他回答,“从今天起,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为你的健康祈祷。你有恩于我,美丽的女士,而我会用我的歌谣偿还这份恩情。他们都说巫师对他人的痛苦无动于衷,说女术士很少会帮助穷困、不幸和陌生的凡人,而我会驳斥这样的谣言。”
“这倒不必。”她笑了笑,眯起漂亮的紫色眸子,“这种传言并非无中生有,倒也有其根据。你不算陌生人,丹德里恩。我认识并且喜欢你。”
“真的?”诗人也笑了起来,“那到目前为止,你都掩饰得很好。我甚至听说,你没法忍受我——引用你的原话——正如你没法忍受瘟疫。”
“曾经是这样。”女术士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但后来,我的观点改变了。后来,我很感激你。”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不说这个了。”她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还是考虑更重要的问题吧。在猪圈里拷问你的家伙,差点把你的手臂扯脱臼。丹德里恩,究竟发生了什么?逃离雅鲁加河之后,你当真再没见过杰洛特?不知道他在战后回了南方?不知道他受了重伤——甚至有谣传说他死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我不知道。我在庞德·维尼斯待了很久,一直在伊斯特拉德·蒂森王的宫廷里。然后去了聂达米尔王的亨佛斯……”
“你不知道。”女术士点点头,解开束腰外衣。一条黑色丝绒缎带围在她的脖子上,上面饰有一块镶有钻石的星形黑曜石。“你不知道杰洛特伤好以后去了河谷地区?你猜不出他是去找谁的?”
“大概能猜到。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她。”
“你不知道。”她重复一遍,“平日的你明明无所不知,无所不唱,甚至拿人家的感情隐私当题材。我在伯琉赫里斯树下听了你的歌谣,丹德里恩,其中好几句写的就是我。”
“诗歌,”诗人盯着烤鸡,喃喃说道,“本来就有适度的夸张。你不该因此生气……”
“‘发如渡鸦之翼,恍如夜之风暴……’”叶妮芙用夸张的强调语气引述道,“‘……紫罗兰色的双眸沉睡着闪电……’是这么唱的吧?”
“我印象中的你就是这样。”诗人胆怯地笑着说,“谁觉得我唱得不对,可以先拿石头打我。”
“但我不知道,”女术士抿紧双唇,“是谁允许你这样描述我的内脏的?怎么唱的来着?‘她的心脏,仿如装点她玉颈的宝石。坚硬如钻,冰冷如钻,锋利更胜黑曜石,切开……’这是你自己编的吗?还是说……”她的双唇扭曲而颤抖,“还是说你听了谁的抱怨?”
“呃……”丹德里恩清清嗓子,赶忙绕开这个危险的话题,“告诉我,叶妮芙,你上次见到杰洛特是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
“战后?”
“战后……”叶妮芙的声音起了变化,“不,战后我再没见过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想见任何人。好吧,诗人,言归正传。我有点吃惊,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听说,却有人为打探消息不惜把你吊到房梁上。你难道不担心吗?”
“我担心。”
“听我说。”她语气尖锐,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仔细听好。把那首歌谣从你的常备曲目里剔掉,别再唱了。”
“你是说……”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去唱对抗尼弗迦德人的战争吧,唱杰洛特和我,这样你帮不到谁,也碍不着谁,不会让事情变好或变差。但别唱辛特拉的幼狮。”
她扫视四周,确认这个时间段屈指可数的顾客中没人偷听,然后一直等到清理餐桌的女招待走回厨房。
“另外,你该尽量避免跟不认识的人单独碰面,”她轻声说,“那些‘忘记’替你们共同的朋友向你致意之人。明白吗?”
他惊讶地看着她。叶妮芙露出微笑。
“迪杰斯特拉向你致意,丹德里恩。”
这下轮到诗人提心吊胆地扫视四周了。他的惊讶一定很明显,表情也很可笑,因为女术士忍不住露出嘲弄的微笑。
“既然说到这个话题,”她凑过去低声道,“迪杰斯特拉要你汇报。你刚从维登回来,他很想知道埃维尔王的宫廷里有些什么传闻。他要我转告你,这次你的报告务必详尽且有重点,绝对不能写成诗歌。散文,丹德里恩,散文就好。”
诗人吞了口口水,点点头。他保持着沉默。
但女术士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她轻声说道,“艰难又危险的时代,但也是变革的时代。与其带着不安和悔恨老去,倒不如确保变革能朝好的方向进行。你同意吧?”
诗人点头赞同,清了清嗓子。“叶妮芙?”
“我在听,诗人。”
“猪圈里那些人……我想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的目的,还有他们的主使者。你杀了其中两个,但我听有传闻说,你能让死人开口。”
“传闻里没提到死灵法术是巫师会明令禁止的吗?算了吧,丹德里恩,那些恶棍恐怕也不知内情。不过逃掉的那个……唔……他就另当别论了。”
“里恩斯。他是个巫师,对吧?”
“没错,但算不上行家。”
“可他从你手里逃走了。我看到了——他是传送走的,对吗?这还不能说明些什么?”
“说得对,说明有人帮他。里恩斯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打开悬浮在空中的椭圆传送门。那种传送门可不是说笑的。显然有另一个巫师开启了传送门,一个远比他强大的巫师,所以我才不敢追过去——我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但我还是送了点猛料给他。他得耗费相当多的法术和灵药,我给他留的记号会持续很久。”
“或许你有兴趣知道,他是个尼弗迦德人。”
“你这么觉得?”叶妮芙坐直身子,用流畅的动作抽出口袋里的短剑,握在手中,“现在很多人都用尼弗迦德短剑,因为它们很称手、很灵巧——甚至可以藏在乳沟……”
“不是因为短剑。他审问我时,用了‘辛特拉之战’、‘攻城战’或类似的词。这些我都闻所未闻。对我们来说,它永远是一场大屠杀。辛特拉大屠杀。没人会用别的名字称呼它。”
女术士抬起手,审视自己的指甲。“聪明,丹德里恩。你的耳朵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