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五:火之洗礼 第三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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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言之隐?”那人用黑色的双眸看向猎魔人,“没有。这只是正常的预防措施而已。我怕你们。毕竟眼下的世道不太平。”
“没错。”矮人点点头,指了指照亮天空的火光,“世道确实不太平。俺猜你跟俺们一样,也是个难民。不过俺好奇的是,你从迪林根大老远逃到这儿,却独自一人躲在坟场里?好吧,人的命运各种各样,尤其在世道不太平的时候。俺们怕你,你也怕俺们。恐惧会让人胡思乱想。”
“你们没必要怕我。”自称爱米尔·雷吉斯的人说道,双眼紧盯着他们,“我想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老天,”卓尔坦大笑起来,“你该不会把俺们当成强盗了吧?理发医师先生,俺们只是一群难民。俺们要去泰莫利亚边境。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跟俺们同行。人越多越热闹……也越安全,而且俺们没准能用上你的医术。俺们还带着女人和小孩呢。在俺闻到的怪烘烘的药剂里,有没有治水疱的药?”
“应该有。”理发医师轻声道,“我很乐意帮你们的忙。不过说到跟你们同行……多谢好意,但我不会离开这儿的,先生们。我离开迪林根不是为了逃难。我住在这儿。”
“你说啥?”矮人皱起眉头,后退一步,“你住在这儿?住在墓地里?”
“墓地?不是。我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间小屋。当然了,我在迪林根也有住处和店铺。但我每年夏天的六到九月——从夏至到秋分——都会来这儿采集草药和根茎,然后在我的小屋里提炼成药剂和灵药……”
“你避世隐居,却知道战争的消息。”杰洛特指出,“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呢?”
“从路过的难民口中呀。离这儿不到两里地的楚特拉河边,有座相当大的难民营。那儿聚集了好几百个难民——都是从布鲁格和索登来的农民。”
“那泰莫利亚的军队呢?”卓尔坦来了兴致,“他们开始反攻了吗?”
“这就不清楚了。”
矮人咒骂一句,然后瞪着理发医师。
“所以说你住在这儿,雷吉斯先生,”他慢吞吞地说,“并且今晚碰巧来这片墓地转悠。你就不害怕吗?”
“我该害怕什么呢?”
“这位先生,”卓尔坦指着杰洛特,“是位猎魔人。他在不久前发现了食尸鬼留下的痕迹。就是那种食尸怪物,你懂吧?而且谁都知道,食尸鬼喜欢在墓地里出没。”
“猎魔人。”理发医师用明显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杰洛特,“怪物杀手。哎呀哎呀,真有意思。猎魔人先生,你有没有向你的同伴解释过,这座墓地的历史已经超过五百年了?食尸鬼不挑食,可它们不啃放了五百年的骨头。所以这儿没有食尸鬼。”
“这话让俺安心多了。”卓尔坦·齐瓦看看周围,“好了,医师先生,到俺们的营地来吧。俺们还有些冷马肉。你不讨厌马肉吧?”
雷吉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多谢了。”最后他说,“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到我的小屋来吧。我的夏日住所很简陋,而且很小,你们别无选择,只能露天过夜。但那附近有口泉水,屋里还有炉子,可以热一热你们的马肉。”
“俺很乐意接受你的邀请。”矮人鞠了一躬,“也许这儿的确没有食尸鬼,不过一想到要在墓地过夜,俺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走吧,俺给你介绍一下同行的其他人。”
到了营地,马儿喷了喷鼻息,跺起了马蹄。
“雷吉斯先生,麻烦你往下风处站站。”卓尔坦·齐瓦瞥了医师一眼,“鼠尾草的味道吓着了俺们的马。另外说起来丢人,可俺必须承认,这味道总让俺联想到拔牙。”
* * * * * * *
“杰洛特,”等爱米尔·雷吉斯消失在小屋门口的布帘后,卓尔坦才小声说道,“咱们得留点神。这个臭烘烘的草药师不太对劲儿。”
“比方说?”
“俺不喜欢在墓地旁避暑的人,更别提离人类聚居地这么远的墓地了。难道只有这种鬼地方才有草药?俺觉得这个雷吉斯更像个盗墓贼。不管他是理发医师还是炼金师,反正他们都会跑到坟场挖掘尸体,然后拿它们做‘食盐’。”
“是‘实验’。但你说的实验需要新鲜尸体,而这片墓地有年头了。”
“这倒不假。”矮人挠了挠下巴,看着正在小屋旁的树下铺床的妇人们,“没准他是为了偷挖墓穴里的财宝?”
“你自己问他吧。”杰洛特耸耸肩,“你当时二话没说就接受了邀请,这会儿却像被人恭维的老处女一样疑神疑鬼?”
“呃……”卓尔坦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像是有点不像话。不过俺很想瞧瞧他的小屋里都藏了些啥。你知道的,出于安全考虑……”
“那就跟他进去,假装借把叉子。”
“为啥借叉子?”
“为啥不借叉子?”
矮人责备地看了杰洛特一眼,终于下定决心。他来到小屋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框,走了进去。他只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突然又冲了出来。
“杰洛特、珀西瓦尔、丹德里恩,这边。这儿有些很有趣的东西。来啊,雷吉斯先生是个爽快人,他邀请咱们进屋。”
小屋内部十分昏暗,弥漫着温暖醉人的香气,让人鼻子发痒——这味道主要来自挂在四面墙上的成捆的草药和植物根茎。屋子里家具不多,包括一张式样简单的小床——床上也满是草药——以及一张老旧不堪的桌子,桌上放着无数玻璃器皿、陶器和瓷瓶。一个古怪的、外形像个臃肿沙漏的圆肚火炉里烧着炭,微弱的火光为房间提供了照明。炉子周围是呈蛛网状交错、闪闪发亮、大小不一的玻璃管,其形状弯曲成弧形和螺旋形。其中一根玻璃管下放了个木桶,正朝桶里滴落某种液体。
看到那个火炉,珀西瓦尔·舒腾巴赫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张大嘴巴,最后长出一口气。
“哈哈!”他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我看到了什么?一台货真价实的浸煮炉,还连接着蒸馏器!配备了精馏柱和冷凝管!多么精美的装置啊!理发医师先生,是你自己做的吗?”
“当然。”爱米尔·雷吉斯谦逊地承认,“我的工作内容包括制作灵药,所以必须蒸馏并提取第五元素,还要……”
他停了口,看着卓尔坦·齐瓦接住从管道末端落下的一滴液体,舔了舔手指。矮人惊叹一声,红润的脸颊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狂喜。
丹德里恩也忍不住尝了一滴,随即小声呻吟起来。
“第五元素,”他咂着嘴,肯定地说,“我怀疑还有第六元素,甚至第七元素。”
“哦……”理发医师微微一笑,“就像我说过的,这只是蒸馏液而已。”
“这是酒,”卓尔坦轻声纠正他,“上好的美酒!来尝尝看,珀西瓦尔。”
“但我不是有机化学方面的专家,”侏儒一边观察炼金炉的构造细节,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不清楚它的成分……”
“这是曼德拉草的蒸馏液,”雷吉斯解答了他的疑问,“添加了颠茄,以及发酵过的淀粉浆。”
“你是说淀粉糊?”
“可以这么说吧。”
“能给我喝一杯吗?”
“卓尔坦、丹德里恩,”猎魔人交叠双臂,“你们聋了吗?这里面有曼德拉草。这酒是用曼德拉草酿的。离那根管子远点儿。”
“可是,亲爱的杰洛特先生,”这位理发医师兼炼金术士从蒙灰的曲颈瓶与细颈大瓶间取出一只小巧的量瓶,用抹布擦拭干净,“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用的曼德拉草经过充分风干,使用的剂量也经过精确称重。我在每磅淀粉糊中只加了五盎司的曼德拉草,以及仅仅半打兰的颠茄……”
“这不是重点。”猎魔人看了看卓尔坦。矮人立刻明白过来,他板起面孔,小心翼翼地退开几步。猎魔人续道:“重点不在于你加了几打兰,雷吉斯先生,而在于每打兰曼德拉草的价格。这种酒对我们而言太贵了。”
“曼德拉草。”丹德里恩指了指小屋角落那一小堆甜菜似的植物根茎,敬畏地嘀咕道,“那就是曼德拉草?真正的曼德拉草?”
“那是雌性曼德拉草,”雷吉斯点点头,“就生长在我们偶遇的那片墓地。这也是我来这儿避暑的原因。”
猎魔人向卓尔坦投去会意的眼神。矮人眨眨眼。雷吉斯强忍着笑。
“拜托,先生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诚恳地邀请各位品尝这种酒。你们的节制令人赞赏,但在目前的形势下,我不大可能把这些炼金产物带去战火肆虐的迪林根。这些东西本来也会白白浪费,所以我们就不谈价钱了。不过很抱歉,我只有这么一个能用来喝酒的容器。”
“这就够了。”卓尔坦拿起量瓶,从桶子里小心翼翼地舀起酒,“祝你健康,雷吉斯先生。哦哦哦……”
“请原谅,”理发医师又笑了起来,“蒸馏液的质量恐怕差强人意……事实上,这是未完成品。”
“这是俺尝过最棒的未完成品。”卓尔坦惊呼道,“轮到你了,诗人。”
“啊啊……哦,我的亲娘啊!太棒了!你也尝尝,杰洛特。”
“你的礼貌去哪儿了,丹德里恩?”猎魔人朝爱米尔·雷吉斯微微欠身,“我们的东道主还没喝呢。”
“请原谅,先生们。”炼金术士也欠身回礼,“但我不允许自己尝试任何兴奋性饮料。我的健康已经大不如前了。我被迫放弃了许多……娱乐。”
“一口也不行?”
“这是原则问题。”雷吉斯平静地解释,“我从不违背自己的原则。”
“你的坚定令我既钦佩又羡慕。”杰洛特抿了一小口量瓶里的酒,犹豫片刻后一饮而尽。他的眼角竟然滴下了眼泪,和酒掺杂在一起。一股令人振奋的暖意在他胃里弥漫开来。
“我去叫米尔瓦。”他把量瓶递给矮人,“在我们回来之前,别把酒喝光了。”
米尔瓦正坐在马边,逗弄在她的马鞍上坐了一整天的雀斑女孩。听说雷吉斯的好意,她耸耸肩,但很快就同意了。
走进小屋,他们发现其他人正在审视曼德拉草根。
“我从没见过曼德拉草。”丹德里恩把玩着球形的曼德拉根茎,坦白道,“这东西的确有点像人。”
“更像犯了腰痛病的男人。”卓尔坦补充道,“那个简直像极了怀孕的女人。那边那个——请原谅俺的粗鲁——看起来就像一对儿正在忙活的狗男女。”
“你们这群男人,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米尔瓦讥笑道。她勇敢地一口喝光量瓶中的液体,对着手心大声咳嗽起来。“活见鬼……这酒可真烈!这东西真是用爱欲之果酿出来的?哈,所以我们正在喝魔法药剂?这事可不多见。谢谢,理发医师先生。”
“乐意之至。”
量瓶在众人手中传递,瓶中始终装满美酒,也装满了喜悦、活力和喋喋不休。
“我听说,曼德拉草有很强大的魔力。”珀西瓦尔·舒腾巴赫信誓旦旦地说。
“的确是这样。”丹德里恩附和道。他喝光量瓶里的酒,哆嗦了几下,接着说道,“而且与曼德拉草有关的歌谣层出不穷。众所周知,巫师会用曼德拉草制作让他们永葆青春的灵药,而女术士会用曼德拉草制成名为‘魅力灵膏’的油膏。只要女术士抹上这种油膏,她就会变得格外美丽迷人,足能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你们要知道,曼德拉草还是种效力强劲的春药,经常用于施展迷情咒语,对于瓦解女性的抵抗尤其有效。所以民间才把曼德拉草叫作‘爱欲之果’。这是种用来撮合爱侣的草药。”
“蠢货。”米尔瓦评论道。
“我听说,”侏儒一边说,一边将量瓶里的酒倒进嘴里,“把曼德拉草从地里拔出来时,它会像活物一样发出哀嚎。”
“哈,”卓尔坦又舀了满满一瓶酒,“如果只是哀嚎就好了!据说曼德拉草的叫声能吓得你背靠墙壁。更可怕的是,叫声会对拔出它的人施加邪恶的魔法和诅咒,甚至能让人一命呜呼。”
“听起来像是傻瓜才编得出来的童话故事。”米尔瓦从他手里接过量瓶,喝了一大口。她哆嗦了片刻,补充道,“区区植物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魔力。”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矮人激动地大喊起来,“不过睿智的草药医师想出了自保的法子。找到曼德拉草之后,他们会把绳索的一头系在根须上,另一头拴在狗身上……”
“或者是猪。”侏儒插嘴道。
“野猪也行。”丹德里恩一脸严肃地补充。
“你就是个蠢货,诗人。重点是让狗或猪把曼德拉草拔出来,这一来,它的诅咒和魔法就会落到那只畜生身上,而躲在远处树丛里的草药医师就能幸免于难。雷吉斯先生,俺说的有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