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六:雨燕之塔 第五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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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你觉得这是针对你的陷阱?”总督揉着留有一条骇人伤疤的额头,“或许跟你先前所说的不同,你确实有害怕法律的理由?”
“不。我反倒开始害怕这场打击犯罪的战斗会迅速失控,害怕你们会不再询问细节,也不再仔细考量有罪或无罪。但这也是讽刺和过度简化的说法,是北方人典型的愚蠢言论。这也能解释上述那位北方人为何仍不明白莱德布鲁尼总督会怎样保护他的性命。”
福尔科·阿特维尔德在沉默中审视他好一会儿,然后拍了拍手。“带她进来。”他大声命令几个卫兵。
杰洛特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因为他突然确信了一件事,这让他的心脏狂跳不已,肾上腺素也开始猛烈分泌。过了一会儿,他又深吸几口气,手甚至在桌下做起动作。他在施展法印,好让自己镇定——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当然了,其效果等于零——这事同样前所未有。他身子发烫,同时又阵阵发凉。
卫兵带进房间的是个女孩。
“哦,瞧啊,”双手被反绑的女孩坐进椅子,立刻开口道,“瞧瞧这风把谁吹来了!”
阿特维尔德打个短促的手势。一名卫兵,个子很高,长了一张看着就不大聪明的脸,漫不经心地扇了她一耳光,让整张椅子都摇晃起来。
“请原谅,大人。”卫兵语带歉意,却又出奇地温柔,“她年轻又愚蠢,而且鲁莽。”
“安古蓝,”阿特维尔德放慢语速,吐字清晰,“我答应过会听你说话。但这话的意思是,我会听你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你爱胡闹,但你敢不听话,你就会受到惩罚。听懂了吗?”
“听懂了,大叔。”
手势。耳光。椅子摇晃不止。
“她还年轻,”卫兵揉了揉自己的腰,“而且鲁莽……”
杰洛特看清她不是希瑞,不禁为自己的糊涂而暗暗惊讶。女孩微翘的鼻头流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露出凶狠的笑。
“安古蓝,”总督重复道,“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福尔科大人。”
“他是谁,安古蓝?”
女孩又用力吸了吸鼻子,低下头,挑起大眼睛看着杰洛特。她的眸子是深棕色而非绿色。她晃了晃亮稻草色的头发,一缕凌乱的发丝粘在她的额头上。
“从没见过他。”她舔了舔流到嘴唇上的血,“但我知道他是谁。我早就告诉你了,福尔科大人,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没说谎。他就是杰洛特,是个猎魔人。大概十天前,他渡过雅鲁加河,现在正往陶森特去。我说的对吗,白发大叔?”
“年轻……鲁莽……”卫兵飞快地说着,担忧地看了眼总督。但福尔科·阿特维尔德只是蹙了蹙额,然后摇摇头。“你还是到绞架上说笑吧,安古蓝。我倒是不介意。跟杰洛特一起旅行的都有哪些人?”
“这我也告诉你了!有个名叫丹德里恩的帅小伙儿,是个吟游诗人,带着鲁特琴。还有个深金色头发的年轻女人,辫子长及脖颈,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另一个男人长相不好描述,名字我也不知道。他们总共四个人。”
杰洛特用拳头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个女孩。
安古蓝没有垂下目光。“你的眼睛,”她说,“好奇怪!”
“继续,继续。”总督催促道,冲安古蓝皱起眉头,“跟猎魔人一起旅行的还有谁?”
“没人了。我说了,一共四个。大叔,你没长耳朵吗?”
手势,耳光,鼻血再流。卫兵揉了揉腰,再次对女孩的年少莽撞发表看法。
“你在撒谎,安古蓝。”总督说,“我再问一遍,他们总共多少人?”
“随你便,福尔科大人。随你便。你说多少就多少。两百!三百!六百人!”
“总督大人!”趁那卫兵还没甩出巴掌,杰洛特大喊,“她刚才的描述非常准确,没有半句谎话,尽管信息不太全面。可她的信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她刚才甚至都承认了,她这辈子从没见过我。我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到她。我向您保证。”
“谢谢你……”阿特维尔德斜眼看着他,“协助这次调查。你的帮助对我们至关重要。等我开始询问你时,希望你也能这么健谈。安古蓝,听到猎魔人大人的话了?老实回答。别乱问问题。”
“有人说,”女孩舔了舔鼻血,“只要将预谋犯罪通知给当局,再揭露预谋者的身份,就能得到赦免。喂,我这样算是老实回答了吧?我知道一起预谋犯罪,也想要阻止。听好我的话:夜莺和他的‘汉萨’正在贝哈文,打算劫杀猎魔人和他的同伴。委托他们的是个陌生的半精灵——鬼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也没人认识他。半精灵只告诉我们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会以什么方式来到那儿,会从哪儿出发,又跟着哪些同伴。他提醒说,目标是个猎魔人,不仅不是简单的废物,反而很精明。他叫我们别逞英雄,最好从背后捅刀子,或用十字弓射死他。如果可以,趁他在贝哈文吃饭的时候下毒也行。半精灵把钱给了夜莺。一大笔钱。他答应事成之后再给更多。”
“事成之后?”福尔科·阿特维尔德说,“所以这个半精灵还在贝哈文?跟夜莺的匪帮在一起?”
“也许吧。我不知道。我逃出了夜莺的‘汉萨’,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
“这就是你告发他的理由?”猎魔人笑道,“出于私人恩怨?”
女孩眯起眼睛,肿胀的嘴唇厌恶地扭曲起来。“去你妈的私人恩怨,大叔!我告发他能救你的命,对吧?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谢谢。”杰洛特没给卫兵扇她耳光的机会,“但我只想说,如果牵扯到私人恩怨,你的信用就会大打折扣,污点证人小姐。为了保住自己的皮囊,有人确实会告发别人,而为了报仇,他们也会撒谎。”
“安古蓝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福尔科·阿特维尔德插嘴道,“但只要她肯合作,也许还能保住她的皮囊。对我来说,这个动机足够了。安古蓝,你怎么说?你想保住自己的皮囊,对吧?”
女孩抿住嘴唇,明显脸色发白。
“强盗的勇气,”总督轻蔑地说,“就跟小鸡差不多。是啊,他们有勇气袭击并抢劫弱者,屠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但要直面死神,他们就没种了。”
“等着瞧吧。”女孩恶狠狠地说。
“那就等着瞧,”福尔科赞同道,“也别忘了等着听:你会在刑架上尖叫的,安古蓝。”
“大人,你答应过我的。”
“我会遵守诺言,只要你供述属实。”
安古蓝在椅子里猛转过身,像在用自己苗条的身体指向杰洛特。“那这算什么?”她尖叫道,“我没说实话吗?他说过自己不是猎魔人杰洛特吗?他凭什么指责我不值得相信?我完全可以任他骑马去贝哈文,那样就能证明我没在撒谎!然后你们会在阴沟里找到他的尸体。不过到那时,你们又会说我没能阻止犯罪,说我毫无同情心!是这样吧?你们这群无赖!骗子!”
“别打她,”杰洛特说,“拜托。”
他的语气让总督和卫兵的手停在了半空。
安古蓝扬起鼻子,犀利地看着他。“谢谢,大叔。”她说,“他们就是想打我,叫他们打好了。我从小被人打到大,已经习惯了。如果你想表达善意,就承认我说的是实话吧!好叫他们遵守承诺。见鬼,求你们吊死我吧!”
“带她下去。”福尔科命令道,然后示意想要抗议的杰洛特安静。
“我们不需要她了。”等女孩离开房间,福尔科说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会向你说明。然后我会要求你也坦诚相告。”
“首先,”猎魔人语气冰冷,“请说明一下她最后那句话吧。为什么她会说‘求你们吊死我’?作为污点证人,这个女孩已经尽了本分。”
“还没有。”
“此话怎讲?”
“外号‘夜莺’的荷马·斯特拉根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他残忍、大胆、狡猾又幸运,而且一点不蠢。事实上,他总是煽动别人,自己却能逃脱惩罚。而我必须结束这一切。所以我才会跟安古蓝达成协议。我的承诺是,如果安古蓝的供述能帮我们逮到夜莺,摧毁他的匪帮,我就安排安古蓝上绞架。”
“等等,”猎魔人惊讶地说,“这就是污点证人的待遇?跟当局合作的结果是——上绞架?那拒绝合作呢?后果是什么?”
“被尖桩刺穿。在这之前,先用滚烫的铁钳挖出双眼,撕烂乳房。”
猎魔人没再搭话。
“这叫威慑。”过了一会儿,福尔科·阿特维尔德续道,“在和盗匪的对抗中,这一点至关重要。你干吗把拳头捏得这么紧?我都听到你的指节噼啪作响了。难道你是个人道主义者?当然了,你有这余裕,因为你对付的生物杀戮时很讲人道——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我就没这余裕了。我见过被夜莺和他那伙人抢掠的商队和房屋。我见过他们是怎么强迫别人说出藏宝地点的。我见过没能满足夜莺、或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如何被他开膛破肚。我见过遭受更加残忍对待的人,而那群强盗只是为了取乐。安古蓝的命运触动了你,但她肯定也做过类似的事。她在夜莺的匪帮待了很久。假如她这次没能侥幸逃脱,就不会有人知道夜莺埋伏在贝哈文,而你也将以另一种方式遇见她。也许朝你背后放冷箭的人就会是她。”
“我不喜欢‘假如’。你知道她为什么逃离匪帮吗?”
“说实话,我不清楚,我的手下也没深究。不过人人都知道,对夜莺来说,女人只能扮演一种角色。如果他不能说服女人,就会使用暴力。另外还有代沟方面的问题,夜莺是个成年男人,而他的喽啰都是安古蓝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当然这些只是推测,事实怎样我又不在乎。容我问一句,你为什么在乎?为什么见到安古蓝,你的情绪会这么激动?”
“您的问题真奇怪。这女孩说有人要袭击我,说她从前的同伴接受了一个半精灵的委托。这事本身就让人不解,因为我从没跟半精灵结过仇,而这女孩知道我的同伴都有谁,连‘吟游诗人叫丹德里恩,女人留着短辫’的细节都一清二楚。正因为这些细节,我才会猜想这一切只是谎言或陷阱,如果有人抓住并质问那个养蜂人,就不难知道上周和我同行的都有哪些人了。然后您又安排了这场戏……”
“够了!”阿特维尔德一拳砸到桌上,“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觉得我在演戏?为什么?就为欺骗一个猎魔人,好把你引进陷阱?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需要我这么大费周章?只有罪犯才会做贼心虚,猎魔人先生。只有罪犯!”
“那就给我另一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