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七:湖中女士 第三章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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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女术士,对吧?”
“是啊。”她巧妙地掩饰着自己的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感觉到魔法灵光。”他没有细说,“我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我要澄清一下,”她说,“我没打算欺骗任何人。但另一方面,我也没义务卖弄自己的职业,或者招摇地戴上尖帽子,穿上黑斗篷。干吗要让他们拿我来吓小孩呢?我有保持低调的权利。”
“我没否认你的权利。”
“我之所以来鲍克兰城堡,是因为这儿有已知世界最大、藏书也最丰富的图书馆。我是说,除了牛堡大学图书馆以外。但大学不允许别人随便取阅藏书,而在这里,我是安娜叶塔的亲戚和朋友,想做什么都没问题。”
“真令人羡慕。”
“召见你时,公爵夫人曾暗示说,你可以在图书馆或档案室里找到有用的信息。但别被她兴奋的模样欺骗了,她总是这样。你的确能在这里的藏书中找到些东西。但你必须知道去哪儿找。”
“听起来很简单。”
“你的热情真的很有感染力,我都等不及想把对话继续下去了。”她绿色的双眸闪现精光,“我猜你并不相信我,对吧?”
“要再来点儿花尾榛鸡肉吗?”
“我向苍鹭起誓!”在马蹄形餐桌的另一头,有位年轻骑士站起身,将邻座递来的饰带系在头上,遮住一只眼睛,“我发誓,在杀死塞万提斯隘口的所有匪徒之前,不会取下这条饰带!”
戴着闪亮头饰的公爵夫人冲他点点头。
杰洛特希望芙琳吉拉不会追问下去。但他错了。
“你既不相信我,也不信任我,”她说,“这对我真是双重打击。你不但质疑我想帮忙的诚意,还不相信我能帮上你。哦,杰洛特!你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和抱负。”
“听着……”
“不!”她举起刀叉,仿佛在威胁他,“别辩解了。我受不了给自己找借口的男人。”
“那你受得了怎样的男人?”
她眯起眼睛,但仍举着餐具,做出攻击的架势。
“那张名单很长,”她缓缓地说,“我可不想让你为了细节费神。我就只说排在最前面的男人吧:他们愿意跟随所爱之人前去世界尽头,从不屈服于恐惧,藐视一切危险。而且不会在看似穷途末路时放弃。”
“那名单上的其他人呢?”他忍不住发问,“都是你喜欢的男人吗?他们也都是疯子吗?”
“真正的男子汉气概,”她讽刺地摇摇头,“不就是把疯狂和风度用适当的比例调和而成的吗?”
“女士们先生们,男爵们还有骑士们!”宫廷总管勒·果夫大声说道,站起身来,用两只手捧着一只巨大的玻璃酒杯,“在此时此地,我要向安娜·亨利叶塔公爵夫人殿下敬一杯酒,祝我们的女士身体健康!”
“健康又幸福!”
“万岁!”
“公爵夫人万岁!”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宫廷总管放下酒杯,朝仆人们做个手势,“现在……上巨兽!”
四名魁梧的仆人将一只大托盘抬进了大厅,托盘里是一头烤制过的庞大野兽。
“巨兽!”其他宾客异口同声地高喊,“万岁!巨兽!”
“那是什么鬼东西?”安古蓝大声表达自己的疑问,“在弄清楚之前,我才不会吃那东西。”
“是鹿。”杰洛特说,“一头烤全鹿。”
“不是普通的鹿,”米尔瓦清了清嗓子,“这头鹿大概有七百磅重。”
“差不多。它有七百四十磅重。”她邻座的男爵用沙哑的嗓音说。这是宴会开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这本该是一场对话的开始,但女弓手却涨红了脸,盯着桌布,继续撕起面包。
但芙琳吉拉的话让杰洛特耿耿于怀。
“男爵大人,”他问道,“莫非您就是杀死这头野兽的猎手?”
“不,”他答道,“猎杀它的是我女婿,他是个神射手。但话说回来,这些都是男人感兴趣的事……抱歉,我是不想让在场的女士感到无聊……”
“用的什么弓?”米尔瓦依然盯着桌布,问道,“至少得是七十磅的弓吧?”
“双曲泽法尔弓,”男爵缓缓说道,显然吃了一惊,“层压结构,用了紫杉、刺槐、白蜡木和黏合肌腱。拉力七十五磅。”
“张力呢?”
“二十九寸。”男爵缓缓地、几乎一字一句地回答。
“真是件杰作。”米尔瓦快活地说,“它能在大概一百步外射中一头鹿,如果射手准头够好的话。”
“我,”男爵愤愤地咆哮道,“在二十五步外射中过一只野鸡。”
“二十五步外,”米尔瓦抬起头,“我射中过一只松鼠。”
男爵慌乱地咳嗽一声,给女弓手递来一些食物和饮料。
“有一把好弓就成功了一半。”他结结巴巴地说,“但话说回来,品质优良的箭同样重要。对我来说,最好的……”
“为安娜·亨利叶塔公爵夫人殿下的健康干杯!为朱利安·德·雷天哈普子爵的健康干杯!”
“干杯!”
“……然后她赏了他屁股一脚。”安古蓝又说完一个愚蠢的笑话。年轻骑士们哄堂大笑。
两位男爵的女儿——她们的名字是奎琳和妮克——张大嘴巴,瞪大眼睛,面泛红晕地听着卡西尔说话。在宴会桌首席附近,传来雷吉斯和地位较高的贵族们的交谈声。即便凭借猎魔人的听力,杰洛特也只能辨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但他们似乎在讨论鬼魂、吸血妖鸟、魅魔和吸血鬼。雷吉斯用银叉子比画着,说对付吸血鬼的最佳手段就是白银,只要用它轻轻一碰,就能致吸血鬼于死地。那大蒜呢?其中一位贵妇发问。大蒜也很有效,雷吉斯续道,但在社交场合拿着大蒜会很尴尬,因为味道太难闻了。
管弦乐队轻柔的演奏声从走廊传来,小提琴与长笛奏出乐曲,杂耍艺人与吞火艺人展示技艺。小丑们努力逗人发笑,但安古蓝抢走了他们的风头。一头熊出现了,它跌倒在地,惹得所有人忍俊不禁。安古蓝变得闷闷不乐——她可没法跟这东西竞争。
公爵夫人突然大发雷霆,某个出言不逊的男爵随即失宠,被士兵押去了塔楼。除了那个倒霉鬼,没人表现出丝毫悲痛。
“别这么快离开。”芙琳吉拉·薇歌小口喝着酒,突然开口道,“就算你选择逃跑,也改变不了什么。”
“拜托,别读我的心。”
“抱歉。你的心思太明显,我不由自主就读懂了。”
“这话我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
“我也不知读懂过多少遍了。拜托,吃点洋蓟吧,它对健康和心脏都有好处。心脏是男性的重要器官,重要度排名第二。”
“我还以为最重要的东西是疯狂和风度呢。”
“头脑素质和身体素质应该齐头并进。这样才能抵达完美。”
“没人是完美的。”
“这论点可站不住脚。你很清楚,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请把榛鸡肉递给我。”
他飞快地切下鸟肉,放到她的盘子里,女术士忽然发起抖来。
“别这么快离开。”她又说一遍,“首先,没这个必要。你没有危险……”
“当然没有,”他脱口而出,“尼弗迦德人会被公爵夫人的抗议信吓倒。就算他们敢冒险到这儿来,那些用饰带蒙住眼睛、向苍鹭立誓的骑士也会将他们驱逐出境。”
“你在这儿不会有危险。”她对他的讽刺充耳不闻,“对那些蠢人来说,陶森特是仙子的居所,也多亏这种看法,陶森特才能在夜夜笙歌的情况下专注于经济。没人把陶森特当回事,但陶森特也能因此享受到某些特权。归根结底,这儿可是最知名的葡萄酒产地,而我们都知道,没有酒的生活是非常不安定的。陶森特没有间谍、密探或情报机构。陶森特不需要军队,只有戴着蒙眼布的游侠骑士,因为陶森特从未受到过攻击。不过看你的表情,我猜我没能说服你。”
“完全没有。”
“真可惜,”芙琳吉拉眯起眼睛,“我讨厌折中的解决方法和模棱两可的承诺,但这两者都不可或缺。所以我要告诉你——莱德布鲁尼的总督福尔科·阿特维尔德以为你死了,几个逃亡者说德鲁伊把你活活烧死了。福尔科正在尽全力掩盖这件事。如果真相暴露,就会有人展开调查,那福尔科最乐观的下场也是丢掉饭碗。等他发现你还活着,一切都晚了——他在报告里的说法已经有了法律效力。”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并不否认。也就是说,尼弗迦德人迫害你的可能性已经消失了。现在你没有尽快离开的理由。”
“有意思。”
“但这是事实。想从陶森特离开,你可以走四个隘口,分别通向世界的四个部分。德鲁伊对你有所隐瞒,也拒绝合作。那个山中精灵不见踪影……”
“你知道的当真不少。”
“你已经说过这话了。”
“而你想帮助我。”
“你却拒绝了我的帮助。你不相信我的真诚。你不信任我。”
“听着,我……”
“不要辩解了。再吃些洋蓟吧。”
这时又有人向苍鹭立了誓。卡西尔在恭维两位男爵之女。整个大厅都能听到安古蓝带着醉意的声音。脸上有痘疤的男爵面泛红晕,沉醉于箭术与狩猎的谈话,甚至开始向米尔瓦调情。
“女士,请尝尝野猪火腿。话说回来……这野猪是从我庄园周围的森林里打来的,那边栖息着一整群呢。”
“哦。”
“那里能猎到相当不错的野猪……话说回来,也许哪天……您可以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去打猎……”
“但我们不会在这儿待太久。”米尔瓦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杰洛特,“还有比打猎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们。”
她看到男爵失望的表情,连忙补充道:“如果换个时间,我很乐意去猎野猪。”
男爵立刻面露喜色。
“就算不去打猎,”他兴高采烈地说,“至少也可以来做客。我真诚地邀请你们全体到我的庄园来。话说回来,我还可以给你看看我的猎物、弓箭和刀剑收藏……”
米尔瓦低头看着桌布。男爵将一盘禽肉端到她面前,给她倒满酒。
“请原谅,美丽的女士。”他说,“话说回来,我并不是那种令人愉快的同伴。我不懂得举止优雅,也不擅长恭维……”
“我,”米尔瓦羞怯地坦白道,“是在森林里长大的。我清楚平和与宁静的优点。”
芙琳吉拉在桌下找到杰洛特的手,紧紧握住。杰洛特看向她的双眼。他猜不透其中蕴藏的含义。
“我相信你,”他说,“我相信你的真诚。”
“你没在说谎吧?”
“我向苍鹭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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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城市守卫想必已经参加过了幽乐节的庆典,因为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长戟不时撞上店铺的招牌,还一直口齿不清地宣布现在是十点钟,而事实上午夜早就过了。
“你只能自己去鲍克兰城堡了。”他们离开酒馆后不久,列那·德·波伊斯-菲涅斯说,“我要留在城市里。晚安,杰洛特。”
猎魔人知道,他朋友最近在跟一位女士私会。那位女士的丈夫经常出门做生意。但他从不提起这个话题,因为男人之间不会谈论这种事。
“晚安,列那。照看好那头斯考芬兽。别让它腐烂了。”
“天冷得很呢。”
天确实很冷。街上空空荡荡,看不到灯光。月光照在屋顶上,让挂在屋檐下的冰锥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洛奇的马蹄铁踩在铺路石上,发出阵阵鸣响。
洛奇,骑马前往鲍克兰城堡的猎魔人心想,是匹体态优美的灰母马,是安娜·亨利叶塔——以及丹德里恩——的礼物。
他催马向前,快马加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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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后的第二天,他们聚在一起,习惯性地前往城堡厨房吃早餐。出于某些理由,那里的主厨总是很欢迎他们,也总能在炖锅、煎锅或烤架上找到东西给他们吃——通常是面包、培根和奶酪,也可能是腌蘑菇。他也从不忘记加上一两瓶本地著名葡萄园出产的红葡萄酒,或者白葡萄酒。
在鲍克兰城堡度过的这两周里,他们每天早晨都会来这儿——杰洛特、雷吉斯、米尔瓦和安古蓝。只有丹德里恩是在别处吃早餐。
“他躺在床上,”安古蓝给面包涂上厚厚的黄油,“佣人会送来他的培根!每个人都要向他鞠躬敬礼!”
杰洛特相信她的说法。而在这天早上,他决定去查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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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骑士大厅里找到了丹德里恩。诗人戴着一顶足有整条面包大的深红色贝雷帽,穿着同样颜色、绣有大量金线的紧身上衣。他坐在一张凳子上,将鲁特琴放在膝头,对环绕他的朝臣和贵妇漫不经心地点头回应。
幸好周围看不到安娜·亨利叶塔的踪影,于是杰洛特毫不犹豫地违反礼仪,径直走向他的朋友。丹德里恩注意到他,立刻站起身来,做了个傲慢的手势,说:“女士们,先生们,请让我们私下谈谈。各位仆人也可以离开了。”
他拍拍手,没等拍手声从大厅的拱顶天花板传回来,周围就只剩下了两个人——以及贵妇们离开后残留在空气中的香水味。
“真有趣,”杰洛特的语气不带丝毫夸张,“你追求的就是这个吗?像这样拍拍手——或者威严地皱起眉头——就能发号施令,肯定感觉很不赖吧。瞧瞧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冲你点头哈腰,就跟螃蟹似的。真有趣,对吧,大红人阁下?”
丹德里恩沉下脸。
“你过来到底什么事,”他粗鲁地说,“还是单纯来说废话的?”
“有一件非常具体的事。”
“说吧,我听着呢。”
“我需要三匹骑乘用马。给我、卡西尔和安古蓝。还有两辆马车,上面要装满口粮和草料。你能去跟你的公爵夫人要吗?你为她服务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吧?”
“没问题,”丹德里恩调着鲁特琴的琴弦,没看猎魔人,“但你的急切令人吃惊。要我说的话,就像你愚蠢的讽刺一样让我吃惊。”
“我想赶路让你很吃惊?”
“我还是告诉你吧。十月就要结束了,天气恶化也在加剧。隘口那边随时有可能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