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七:湖中女士 第十二章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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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莉丝埋进她胳膊的手指仿佛钢铁,叶妮芙奋力挣脱了她的手。
“想跑就跑吧!”她高喊道,“躲到协会的裙子下面去吧!我已经没有值得珍惜的东西了!我不会丢下希瑞!也不会丢下杰洛特!走开!还珍惜你这条小命的话,就别挡我的路!”
面对女术士释放的火焰与凶狠的目光,人群纷纷后退,也将她的马带得越来越远。叶妮芙摇摇头,黑色的发卷随之晃动。她仿佛愤怒的化身,仿佛手持火焰之剑的复仇天使。
“滚回家去,渣滓们!”她大吼着,挥舞火焰的长鞭,扑向人群,“跑吧!要不就像牲口一样被我点着!”
“各位,那只是个女巫而已!”一个洪亮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只是个该死的精灵女巫!”
“她落单了!另一个跑了!快,拿石头来!”
“杀死非人种族!杀死女巫!”
“送她上绞架!”
第一块石头呼啸着掠过她耳畔。第二块砸中了她的肩膀,让她向后退去。第三块打中了她的脸。她的眼珠后面爆发出剧痛,然后,黑色的天鹅绒包裹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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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苏醒过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双臂和双腕剧痛难当。她机械地四下摸索,注意到了好几层绷带。她又呻吟一声,有气无力而又绝望。她在为这一切不是梦而悔恨。为自己没能成功而悔恨。
“你没能成功。”蒂莎娅·德·维瑞斯坐在窗边。
叶妮芙想喝点东西,想滋润她发黏的嘴唇。但她没有开口。
“你没能成功,”蒂莎娅·德·维瑞斯重复道,“但不是因为你没去尝试。你割得又深又准。所以我才会在这儿陪着你。如果你不是认真的,如果这只是一场荒谬又虚假的表演,那么我只会蔑视你。但你割得很深。你是认真的。”
叶妮芙麻木地注视着天花板。
“我会照看你的,孩子,我想你有这个资格。我会在这儿照顾你。这可没那么轻松。我必须弄直你的脊骨,让你的驼背恢复平整。我还得治疗你那双手。你割开血管时还切断了肌腱。女术士的双手可是非常重要的工具,叶妮芙。”
她的嘴唇湿润了。是水。
“你会活下去的。”蒂莎娅用实事求是、严肃,甚至严峻的语气说道,“你的死期还没到呢。但等它到来时,你会想起这一天的。”
叶妮芙从裹着潮湿绷带的木棍上急切地吮吸着水分。
“我会照看你的,”蒂莎娅·德·维瑞斯重复一遍,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而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没人看着我们,我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任何事。哭吧,孩子。把眼泪全哭光。把这当成你最后一次哭泣。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哭了。再没有比落泪的女术士更可悲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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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苏醒过来,咳嗽着吐出鲜血。有人正拖着她往前走,是特莉丝,她闻到了她的香水味。在不远处,铺路石上传来马蹄铁的鸣响,伴着一阵阵响亮的哐当声。叶妮芙看到一位全副盔甲的骑手,手持一块有红色山形徽记的白色盾牌,他坐在马鞍上,用马鞭抽打人群。暴民掷出的石块在铠甲和头盔上无害地弹开。马匹嘶鸣一声,甩出蹄子。
叶妮芙觉得自己的上嘴唇就像一只硕大的土豆。至少有一颗门牙碎了,要不就是断了,光是说话都会疼。
“特莉丝……”她结结巴巴地说,“把我们传送走!”
“不,叶妮芙。”特莉丝的嗓音平静而冰冷。
“他们会杀了我们……”
“不,叶妮芙。我不会逃跑了。我不会躲在协会的裙子底下。就算我现在随时都可能吓得晕倒——就像在索登山上那样——但我会设法克服恐惧!”
在小巷的入口附近,在一面爬满苔藓的壁架下,堆着大量的粪便、碎片和垃圾。那是个巨型垃圾堆。仿佛一座山丘。
人群终于让那位骑士落了马。他被他们拖下马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巨响。暴民们爬到他身上,仿佛一群虱子。
特莉丝抓住叶妮芙,拖着她走向垃圾堆,然后抬起双手。她高声喊出一句咒语,语气中透出的狂怒让人群暂时沉默下来。
“他们会杀了我们的。”叶妮芙吐出一口血,“一定会的。”
“帮我一把,叶妮芙。”特莉丝暂时停止动作,“帮我一把。我们一起施展阿尔祖落雷术……”
我们能杀死五个人,叶妮芙心想。然后其他人就会把我们撕成碎片。不过没关系,特莉丝,如你所愿。既然你不跑,我也不会逃跑。你不会看到我逃跑的。
她加入施法。二人同声念出咒语。
人群茫然地瞪大双眼,看着她们,但很快回过神来。他们再次朝女术士掷出石头。特莉丝感觉其中一块掠过她的脑袋,却不为所动。
没用的,叶妮芙心想。咒语不会生效的。我们全然无法念诵“阿尔祖落雷术”这样深奥复杂的咒语。据说,阿尔祖声如狩猎号角,言若讲演名家。大声吼出咒语和旋律……
她正准备停止吟唱,用剩余的力气施展别的咒语,某种能将她们传送走的咒语,或者以令人不快的方式引开暴民们的注意力——哪怕只有一秒也好。但事实证明,这毫无必要。
天空突然暗淡下来,云层笼罩在城镇上空。愁云惨淡之中,寒风呼啸而过。
“哦天哪,”叶妮芙吸了口气,“看来你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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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利葛德雹暴术,”妮妙说,“从本质上说,这个名字并不正规,因为这种魔法没有记录在册,也没人能够重现。理由很简单——特莉丝的嘴唇受了伤,说起话来含糊失真。也有人说,是恐惧影响了她的言语。”
“我可不相信。”康德薇拉慕斯抿住嘴唇,“在编年史里,关于尊贵的特莉丝的勇气与英雄气概的事例数不胜数,甚至有人称她为‘无畏者’。但我想问你另一件事。在某个版本的传说故事里,特莉丝在利维亚山丘上并非孤身一人。叶妮芙也在那里陪着她。”
妮妙看着那幅水彩画,画上描绘的是座陡峭的黑色山峰,深蓝色的云彩映衬着锐利如刀的山尖。在山顶之上,她能看到一个红发女人伸出双臂的苗条身影。
透过覆盖湖面的迷雾,渔夫王的船桨有节奏地拍打着水面,阵阵响声传进她们耳中。
“就算特莉丝身边真有人在,”湖中女士说,“也没能进入画师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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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成功了。”叶妮芙说,“当心,特莉丝!”
一阵足有鸡蛋大小的冰雹自利维亚城上空的黑色云层坠落,重重敲打着屋顶。冰雹如此密集,甚至让街道和广场积起一层厚厚的冰。人群开始动摇,他们倒地抱头,躲在别人身下,在湿滑的地上逃窜、摔倒。他们在地上打滚,在屋檐和窗台下挤成一团。并非所有人都能逃过一劫:有些人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冰层。
冰雹重重敲打在叶妮芙在最后一刻架到她们头顶的魔法护盾上,仿佛随时都能将之砸穿。她没尝试别的咒语。她知道覆水难收,特莉丝意外地释放了这股元素之力,而它必定会到达顶点。而且很快。
至少她是这么希望的。
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直到周围的房屋从地基开始摇晃,就连大地都开始震颤。毁灭性的冰雹敲打着周遭的一切。
但天空已经开始亮起。云层的缝隙中出现了阳光。特莉丝的喉咙发出一声古怪的哭喊,又像是啜泣。
冰雹在阳光中闪闪发亮,仿佛钻石。冰雹仍在坠落,但最猛烈的势头已经过去,叶妮芙从敲打在魔法护盾上的声音就能听出来。随后,冰雹突然停止了,仿佛被人截断了一般。守卫们冲上街道,马蹄铁刮擦着冰面。在鞭子的猛抽与剑面的殴打下,暴民开始尖叫着逃跑。
“精彩,特莉丝。”叶妮芙用沙哑的嗓音说,“我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咒语……但它很有效。”
“总有些东西值得你去守卫。”特莉丝·梅利葛德——山丘上的女英雄——哑着嗓子回答。
“确实有。我们快走吧,特莉丝。因为事情还没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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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动结束了。女术士朝城市降下的冰雹冷却了发热的头脑,所以军方才有胆量出手干预,恢复秩序。在那之前,士兵们都很害怕。他们知道自己可能要面对那些渴望杀戮、无所畏惧的民众的攻击。然而,元素力量的爆发驯服了这只多头野兽,于是军队发起冲锋,完成了余下的工作。
对城市而言,这阵冰雹是场可怕的灾难。片刻前,一个暴民刚用木棒打死了一个矮人妇女,还把她儿子的脑袋撞碎在墙上。而此时此刻,他只能看着自己屋子的废墟,啜泣不止。
利维亚城恢复了和平。要不是那两百名遭到屠杀的死者,还有几栋仍在燃烧的房屋,你简直会以为这里什么都没发生。在榆树区,洛赫·艾斯卡洛特湖上方挂着一道彩虹,湖面映出垂柳的倒影,鸟儿再次鸣啭,青草散发着湿润的味道,一切都充满了田园牧歌般的气息——甚至包括躺卧在血泊中的猎魔人,还有跪在他旁边的希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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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特意识全无地躺在地上,面白如纸。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但当她们赶到他身边时,他咳嗽起来,吐出鲜血。他开始剧烈痉挛和颤抖,希瑞几乎抱不稳他。叶妮芙跪在他身边。特莉丝看着他双手发抖。突然,她感到虚弱无力,视野也变得模糊。有人抱住了她,让她不至于倒地。她发现那是丹德里恩。
“没效果。”希瑞的声音透出绝望,“你的魔法治不好他,叶妮芙。”
“我们来得……”叶妮芙连翕动嘴唇的力气都快没了,“我们来得太迟了。”
“你的魔法没有效果。”希瑞重复一遍,仿佛没听到她的回答,“你的魔法只有这点作用吗?”
你说得对,希瑞,特莉丝心想,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了。我们能制造冰雹,却无法阻止死亡。虽然后者看起来要容易得多。
“我们派人去找医生了。”丹德里恩身边的矮人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但他没有出现……”
“现在找医生也已经太迟了。”特莉丝被自己镇定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就快死了。”
杰洛特仍在颤抖,咳出鲜血,随即身体僵硬,不再动弹。丹德里恩抱着特莉丝,绝望地叹了口气。矮人咒骂起来。叶妮芙呻吟一声,面孔突然皱起,显得格外丑陋。
“再没有比落泪的女术士更可悲的东西了,”希瑞严肃地说,“这是你教我的。但现在你很可悲,叶妮芙。你和你没用的魔法都是。”
叶妮芙没有回答。她只能勉强用双手抱住杰洛特的头,不断重复着咒语。在她手中,在猎魔人的双颊和额头上,有蓝色的火花在劈啪作响。特莉丝知道这个咒语需要多少魔力。她也知道这个咒语是没用的。她甚至可以断定,就算一个老练的治疗法师在场,现在也已经回天乏术了。太迟了。这个咒语只会耗尽叶妮芙的体力。特莉丝不禁为黑发女术士支撑了这么久而惊讶。
随后她便不再惊讶了,因为叶妮芙在施法途中停了下来,倒在了猎魔人身边的地面上。
一个矮人再次咒骂出声,另一个沉默地低下头。在丹德里恩的搀扶下,特莉丝·梅利葛德用力吸着鼻子。
周围突然冷得出奇。湖面像女巫的大锅一样泛起气泡,包裹在迷雾中。雾气迅速升起,在水上盘旋,笼罩了波浪,像浓稠雪白的牛奶一样笼罩了他们。雾气压抑了声音,更让周围的人影消失无踪。
“我,”希瑞依然跪在染血的地上,缓缓地说,“曾经放弃了力量。如果我没那么做,现在就能救他的命了。我可以治好他。我很清楚。但现在太迟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感觉就像我亲手杀死了他。”
凯尔比的嘶鸣打破了沉默。然后是丹德里恩模糊的吸气声。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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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白色独角兽钻出迷雾,高昂着美丽的头颅,轻盈、灵巧而无声地奔跑着。但这些并没有那么不寻常,他们都读过传说故事,知道独角兽能轻盈、灵巧而无声地奔跑。奇怪的是,这头独角兽正跑在湖面上,却没激起半点涟漪。
丹德里恩倒吸一口凉气,这次是出于敬畏。特莉丝被心中的一股情绪彻底压倒了,那是极度的欢欣。
独角兽的蹄子敲打在湖边的石块上。它摇晃鬃毛和独角,发出一串音调优美的嘶鸣。
“伊瓦拉夸克斯,”希瑞对他说,“我正期待你的到来呢。”
独角兽靠近过来,再次嘶鸣,蹄子埋进坚硬的卵石路面。它垂下头,长在头上的独角突然闪耀光辉,驱散了周围的雾气。
希瑞摸了摸那根角。
特莉丝响亮地倒吸一口凉气,她看到女孩的双眼充斥着炽热的白光,光晕甚至裹住了她的头颅。希瑞没听到她的声音。她没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她用一只手抚摸独角兽的角,另一只手触摸着猎魔人。一条闪光的缎带从她指间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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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那一刻持续了多久。这一幕太不真实了。
就像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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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角兽喷了喷鼻息,刨了几下地面,动了动脑袋,仿佛在指着什么。特莉丝朝那边看去。在低垂的柳枝之下,她能分辨出雾气中的一道黑色轮廓。那是一条飘在水上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