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八:风暴季节 第十八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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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塔用深绿色的双眸凝视他片刻,显然是在等待回应。等他开口,或者别的什么。杰洛特保持沉默。
“你们好,美丽的女士们!”丹德里恩凭空冒了出来,简直像是天降的救星,“我要向你们致敬,为你们的美丽深深倾倒。尼德女士,玛赛珂小姐。请原谅我没带花来。”
“我们原谅你。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如你们的期望,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一名男仆从旁经过,丹德里恩从托盘上拿过两杯葡萄酒,递给两位女士,“这场宴会有点无聊,对吧?不过酒不错。东之东,一品脱要四十呢。红酒也不赖,我尝过了。别喝香料药酒就好,他们根本不会调味。你们看见没?来宾络绎不绝。不过在上流社会,这种比赛的名次是从后往前的——反过来的,这是惯例——最晚现身的人才能获得胜利,摘得桂冠,闪亮登场。比赛快到尾声了。连锁伐木厂的老板与夫人即将跨过终点线,因此输给了紧随其后的港务总管及其夫人,后者又输给了我不认识的花花公子……”
“那是柯维尔贸易代表团的团长,”珊瑚解释道,“和夫人。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夫人。”
“派洛尔·普拉特,那个老恶棍居然在为首的人群中,还带了个相当标致的女伴……活见鬼!”
“怎么了?”
“普拉特旁边那个女人……”丹德里恩几乎说不出话,“是……是雅缇瑞·安斯德……卖我剑的小寡妇……”
“她是这么自我介绍的?”丽塔不屑地说,“雅缇瑞·安斯德?打乱文字顺序的假名而已。她叫安缇雅·德瑞斯,普拉特的大女儿,才不是什么小寡妇。她根本没结过婚,传闻说她不喜欢男人。”
“普拉特的女儿?不可能!我去过他那儿……”
“却没见过她。”女术士打断他的话,“不奇怪。安缇雅和家人相处得不大融洽,她甚至不用家族姓氏,而是用名字和教名拼成的化名。她只在生意上跟她父亲有联络,而她的生意确实很红火。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同时出现。”
“说明他们有生意要做。”猎魔人一针见血地指出。
“光是想想就让人害怕。安缇雅明面上是商务代理,但她最喜欢的娱乐是欺诈、行骗和勒索。诗人,拜托帮个忙。你老于世故,但玛赛珂就不同了。带她去宾客那边走动走动,介绍一下哪些人值得结交,哪些人不值得。”
丹德里恩满口答应,向玛赛珂伸出手臂。随后周围就只剩他俩了。
“来吧。”丽塔打断漫长的沉默,“去走走。到山坡上面看看。”
从山坡顶端的冥思殿看去,城市的风景、巴尔米拉区的港口和海洋向四面八方铺陈开来。丽塔手搭凉棚。
“驶进港口的是什么船?正在抛锚那艘?一艘三帆舰,造型奇特,挂着黑帆,哈,还挺显眼的……”
“忘了那艘三帆舰吧。你已经支走了丹德里恩和玛赛珂,现在周围没人。”
“而你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转过身,“等我跟你说些什么。你在等我向你提问。但我没准儿只想跟你聊聊最近的小道消息呢?来自巫师圈子里那些?哦,不,别害怕,跟叶妮芙没有关系。是里斯伯格,你也知道那地方。那里发生了很多事……我在你眼里看不到好奇的光芒。还用我继续说吗?”
“当然,请讲。”
“一切都从奥托兰死掉开始。”
“奥托兰死了?”
“大概一周前就死了。按照官方说法,他是被自己研究的化肥毒死的。但有传闻说,真实死因是中风,因为他有位爱徒突然亡故,让他受到不小的打击。那位爱徒叫戴格隆德,死于一场可疑的实验事故。耳熟吗?你在城堡时见过他吧?”
“也许吧。我在那儿见到不少巫师,但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记住。”
“显然,奥托兰将爱徒之死归咎于里斯伯格理事会,他大发雷霆,急火攻心导致中风。他已经很老了,又患有高血压,对麻药粉成瘾已是公开的秘密。麻药粉加高血压,混合起来威力惊人。但这当中仍有疑点,因为里斯伯格人员出现巨大变动。在奥托兰死前,那里已经有了冲突。阿尔吉侬·奎恩坎普——又叫‘派尼提’——与另外几人被迫辞职。相信你还记得他。如果那里有人值得记住,也就只有他了。”
“的确。”
“奥托兰死后,”珊瑚紧盯着他,“巫师会迅速做出反应。他们早就在担心奥托兰及其爱徒生前的古怪行径了。有趣的是,引发山崩的却是一颗小石子,这种事在我们这个时代越来越常见了。区区一个普通人,一个狂热过头的郡长或治安官,迫使他的上级——苟斯·维伦的执法官——采取了行动。执法官将指控上报,然后层层往上,最后递交到国王议会,又从议会转交到巫师会。长话短说吧,有人被指控玩忽职守。于是比露塔·伊卡尔提离开了理事会,回艾瑞图萨教书去了。痘疮脸埃克西尔和桑多瓦尔走了。赞格尼斯保住了工作,赢得了巫师会的宽恕——因为他告密揭发了其他人,将所有罪责甩到他们身上。你怎么看?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
“我能补充什么?这是你们的事。你们的丑闻。”
“是你造访后没多久就在里斯伯格爆发的丑闻。”
“你高估我了,珊瑚。也高估了我的影响力。”
“我从来不会高估任何东西。也很少低估。”
“玛赛珂和丹德里恩随时会回来。”他盯着她的眼睛,“而你带我来这儿不是没有原因的。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
她承受住了他的视线。
“你很清楚为什么,”她回答,“所以别再通过贬低自己来侮辱我的智力了。你有一个多月没来找我了。不,别以为我想看令人作呕的狗血通俗剧,或者可怜巴巴的悲伤表态。我只希望这段关系能以愉快的回忆收尾,除此之外,我并不指望更多。”
“你好像用了‘关系’这个词?这个词含义之广,着实令人震惊。”
“愉快的回忆,仅此而已。”她没理他的评语,也没移开视线,“我不清楚你感受如何,但在我看来,坦白地讲,情况没那么理想。我觉得有必要再朝那个方向努努力。也许不用太多。嗯,只要一些小而迷人的东西,比如一张写着动人字眼的离别便笺,能留下些许愉快的回忆就好。你能做到吗?愿意再来看看我吗?”
他没来得及答话。钟楼奏出震耳欲聋的钟声,总共十下。响亮、刺耳、略显嘈杂的小号声随即响起。服色红蓝相间的卫兵列成双纵队,在宾客群中开出一条路。王室司仪出现在宫殿入口的柱廊下,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手擎粗如栅栏柱的手杖。一群传令官跟在他身后,再后面是一群王室管家。在王室管家身后,凯拉克国王贝罗恒大踏步走来,头戴黑貂皮帽,手持权杖,身形瘦长而结实。一位年轻苗条、脸遮面纱的金发女子与他并肩而行,只可能是那位王室准新娘了,而她很快会成为国王的妻子、一国之后。金发女子身穿雪白纱裙,浑身挂满钻石,看上去未免过于夸张,像极了一个暴发户,毫无品味可言。同国王一样,她肩上也披着一件貂皮斗篷,由男仆们托着下摆。
王室成员跟在新人身后,距离托着下摆的男仆们足有十几步远,也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他们的地位。不用说,其中有艾格蒙德。他身旁的男人皮肤白皙,仿佛白化病人,只能是他弟弟山德了。其他亲戚跟在这对兄弟身后,几个男的,几个女的,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女孩,显然是国王的婚生与非婚生子女。
男性来宾纷纷鞠躬行礼,女性则行屈膝礼。王室队伍抵达了终点,而那高台竟跟绞刑台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台上摆着两张王座,上方有华盖,侧面有织锦。国王与准新娘分别落座,其他王室成员只能站着。
嘈杂的号声再度摧残来宾的耳膜。王室司仪挥舞双臂,仿佛交响乐团的指挥,鼓动来宾叫喊、欢呼、向新人敬酒。宾客与廷臣从四面八方靠近高台,一个个争先恐后,将健康、幸福、成功、长寿、更加长寿、更更长寿的祝福毫不吝惜地献给即将成婚的新人。贝罗恒王维持着傲慢又暴躁的表情,只在别人祝福、赞美、称颂他和他的准新娘时,手里的权杖才会难以察觉地抽动一下。
王室司仪示意来宾安静,发表了一段长长的演讲,在豪言壮语和夸大其词之间不留痕迹地反复切换。杰洛特全神贯注观察着人群,因此听得心不在焉。王室司仪向所有人宣布,来宾如此众多,令贝罗恒王感到由衷地喜悦,国王无比欢迎在这良辰吉日造访的所有人,并愿回以同样美好的祝愿。结婚庆典将在正午举行,在那之前,国王欢迎宾客们尽情吃喝,任意享乐,同时欣赏为这场盛会安排的众多表演。
刺耳的号声宣告正式环节结束,王室队伍开始离开花园。杰洛特在宾客中间发现了几个可疑的小团体,其中一群让他尤其在意,他们向王室鞠躬的态度甚是敷衍,而且不断挤向宫殿大门。杰洛特随着人流,走向排成双纵队的红蓝服色卫兵。丽塔跟在他身旁。
贝罗恒迈开大步,两眼直视前方。准新娘四下张望,不时朝问候她的来宾点头致意。一阵风暂时掀起她的面纱,杰洛特看到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那对蓝眼睛突然在人群中瞥见了丽塔·尼德,立刻闪过一道憎恨的寒光——纯粹而清晰的恨意,毫不掺假。
恨意持续了一秒钟,随后号声响起,队列经过,卫兵们也迈开脚步。杰洛特这才发现,那个可疑的小团体只是盯上了摆满葡萄酒和开胃小菜的桌子,打算抢在其他宾客之前大快朵颐而已。分散在各处的临时舞台开始表演:音乐家演奏小提琴、七弦竖琴、笛子和八孔笛,合唱队引吭高歌,表演抛接的换成了翻筋斗的,大力士为杂耍艺人让路,走钢丝的被衣不遮体、手挥铃鼓的舞者取代……气氛越来越欢快,女士的脸颊泛起红光,男士的额头闪烁汗珠,人们的交谈声越发响亮,但也越来越难听清。
丽塔将他拖到一间帐篷后面,吓跑了一对儿躲在暗处苟合的男女。女术士毫不在意,对他们几乎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她说,“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虽然我大概猜得出。总之你要睁大眼睛,不管你想干什么,都请小心谨慎。要知道,国王的新娘是伊尔蒂珂·布莱考。”
“我不会问你认不认识她。但我瞧见她看你的眼神了。”
“她的名字是伊尔蒂珂·布莱考,”珊瑚重复一遍,“读三年级时被艾瑞图萨扫地出门,罪名是偷窃。如你所见,现在她混得不错。她没能当上女术士,但再过几个钟头就能当上王后。水果馅饼上的小樱桃,真他妈见鬼!她自称只有十七岁。那个老傻瓜。伊尔蒂珂至少二十五了。”
“看来她不喜欢你。”
“彼此彼此,我也不喜欢她。她是天生的阴谋家,到哪儿哪儿麻烦。不仅如此。还记得那艘挂着黑帆入港的三帆舰吗?我知道那是什么船了。以前我就听说过,臭名昭著的‘鬼面天蛾号’。只要那艘船出现,肯定会捎带着发生些什么。”
“比方说?”
“船上有支佣兵,只要给钱什么都干。你花钱找佣兵还能干吗?搬砖砌墙吗?”
“我得走了。请原谅,珊瑚。”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缓缓说着,注视他的眼睛,“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能卷入其中。”
“别担心。我没打算让你帮忙。”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