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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啐了一声,嘴唇碰着个什么东西,她用牙就咬,只听那魏三的老婆妈呀一声怪叫,疼得直吸气,连声叫着:“哎哟!哎哟!哎哟……”红脸魏三回手把灯点上,灯光照着两张又红又黑的脸,都喘吁吁的,那魏三老婆的肥肉上满流着汗。

玉娇龙见自己的双臂已被倒捆在背后,浑身上下乱绕着很粗的绳子直缠到脚根,而青冥剑就斜躺在床角。她就全身用力想去挨着那剑锋,把身上的绑绳给磨断。红脸魏三慌忙过来抽剑,玉娇龙狠狠地用力,一条左腿已然挣出,咚的一声将红脸魏三踹得滚在地下,宝剑也当啷一声落下了床。玉娇龙身子一挺,独腿向下一跳,那魏三老婆却扑过来紧紧将她抱住。玉娇龙把头向魏三老婆的脸上一撞,又咚的一声,正撞在魏三老婆的眼睛上;这老婆又怪叫一声,但是两只胖胳臂却紧紧抱住了玉娇龙的细身子,死也不放。此时那红脸魏三又将玉娇龙的双腿紧紧地缠住,多加了几条绳子,原来他们的那只柜里早已预备下了很多绳子。

此时窗外似乎有车轮咕噜噜的一阵响,骤然又停住了,红脸魏三就说:“来啦!”他赶紧跑出去开门。这里玉娇龙被魏三老婆平放在地下,她知道挣扎是无用了,就瞪大了眼睛问说:“快说!你们是安的什么主意?打算把我交到什么地方?告诉你们,你们若想还活,就趁早放开我!”

正说着,外面又进来了三个人,很匆忙地抬起来玉娇龙往屋外就走。玉娇龙的身子直挺,大声嚷嚷:“你们是强盗!快放开我!”这几个人全都一句话也不答,就直把她往外抬。抬出街门,外面就横停着一辆棚子车,玉娇龙又嚷嚷说:“你们抢人!”忽然一块手巾堵在她的嘴里,她只哼哼着,就被塞进车里,还有个人说:“慢慢的!”

一言未了,忽然由车底下钻出来一人,这人说:“慢慢的?你们就先都慢慢着走吧!到底你们吃了什么狗熊肝、老虎胆,敢来私劫正堂大人的千金?”

他的话才说完,有个人就把他向旁一拉,说:“你看看这个!”这时天已快亮了,此人手中的东西很能看清楚,这由车底下钻出来的人一看,原来是个衙门里的人才有的、上面盖着火印的腰牌。这个想打不平的人就不禁惊讶说:“啊!你们哥几个原来是官人?”

官人把腰牌别在腰上,就说:“你知道了就得啦!我们这是差事,你少管!你今儿怎么样?捞着点了没有?天快亮了,快走吧!以后你小子留点儿神,想去上谁家捞的时候,先得提防点我!”说着顺势一脚。那人却早溜开了,还说了声:“得!我走!谢谢诸位抬手!”

这里玉娇龙卧在车里,她气极了,悲痛极了!《九华拳剑全书》上所有的武艺,到全身被绑的此刻也一点拿不出来了。车帘已放下,车窗外的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有人说:“那家伙是个干什么的?”“还不是小贼?他打算拦住咱们沾点儿油水,他瞎了眼啦!”“应该把他也抓住!”又听是魏三说:“值不得!那……”又有一人不耐烦地回答他说:“你放心吧!怎么说一定就怎么算,还能坑了你?你只把嘴堵严些,脖子缩到盖子里就得啦!”车动了,车轮响着,也不知是向哪里走去。

少时东方已现出了曙光,曙光渐渐伸展,伟大的京城又自星稀月淡之下恢复了光明,晨风顺着城根飘着。正阳门的门洞开了,有许多人拥挤着出出入入,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刚才从那车底下钻出被认为是小贼的人他也混进城来,仓仓惶惶直往东城去走。

东城,朝阳已照到了各个大小胡同。三条胡同德家,双门仍然紧闭,旁边的车门更似久已不开。这个人直到正门去扣铜环,少时,里面有人把门开开,出来的人吃了一惊,接着又笑说:“呵!刘二爷!今天您这么早……”

这个刘二爷就说:“早?我还觉得晚呢,一夜我也没睡!五爷起来了没有?就说一朵莲花找他有事相谈!”说着,进到门里,随手关闭了大门还抱起来一块石头咕咚一声顶上。他喘了喘气,满脸是汗,嘴上新留的小胡子上都挂着许多水珠。

这仆人是德家的寿儿,他知道刘泰保这些日时常晚上来见五爷,但白天他从来没露过面,就如同是个耗子。可是今天居然一早就来到,寿儿遂悄声说:“您上书房坐一会儿去吧!我去回一声我们老爷,大概是还没起来呢!”他遂就进里院去了。

这里刘泰保自己进了书房,就往床上一躺。半天,德啸峰才进屋来当时就悄声问说:“有什么事?”

刘泰保赶紧坐起身来,拿手向空中指点,半叹息着说:“大糟而又特糟了!怪事里又出怪事!”

寿儿把热茶送到他的近前,德啸峰点着了水烟,寿儿又出去了。刘泰保这才跑到德啸峰的近前,说:“五哥,你不是说玉娇龙这些日病不见人有些可疑吗?我就天天夜里到玉宅的高坡前去蹲着。我想,无论玉娇龙是藏在鲁宅,躲避罗小虎,或是她已然离开了北京,反正她早晚是要回娘家的;尤其这几天玉太太病得要呜呼,她大哥二哥都回来了,她在别处听了信儿,还不心动?还不来个深夜探母吗?果然不出我所料,昨夜子时之后,我就看见由玉宅院中飞出来一条黑影!那身手,那细腰儿,那手中闪闪的剑光,除了小狐狸玉娇龙没有第二份儿!”

他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那家伙的眼睛真厉害,一下子就把我瞧见啦!我赶紧装了个醉鬼,又因天黑月黯离着远,她也看不出来我的模样就算把她蒙过去了。我见她一直往南走,我就远远地在后跟随着。玉娇龙那么神出鬼没的人,昨天可不知她有什么心事,走路像没劲儿的样子。后来她走到前门城根,就坐在地下歇着,我就早爬上城去了;等她上了城又下去,我早过了城墙,藏在她的前头啦。我跟螃蟹似的,横着走道儿,眼睛瞪着她,就瞧她进了西河沿一家小门。这家子我认识,是镖行里的一个小混伙,名叫红脸魏三,他的老婆叫大母驴,两口子都有两膀子力气,在京城虽也住了几年了,可是他们的来历真有点测不透。

“我看玉娇龙进去了,我就爬上墙头,一看屋里通黑,我又不敢进去,害怕她那小箭。在门口蹲了半天,我就想到全兴镖店去找两个伙计帮助我,不想才走到珠宝市就遇见一辆骡车。那时就四更多天了,骡车又没带着灯,我就觉着怪,疾忙折回来,跟在车屁股后面。不料这辆车正停在魏家的门首,里边可就有人嚷起来,又尖又细声音又急,我想多半是玉娇龙。车上的几个人都进去了,我趁着赶车的跑到一旁去解手,我就趴在车底下观看动静。待了一会儿,果见他们抬出来一人,正是玉娇龙,身上的那绳捆得很紧,连嘴都被人堵住了。”

德啸峰听到这里,神色渐变,手中的水烟自然地烧着,眼神也发了呆。又听刘泰保说:“那时我很诧异,我想玉娇龙的本领多么高强!我费了一小年的力对付她,一次也没得过手,如今这几个家伙是哪一路来的好汉?玉娇龙怎会招恼了他们?他们把人捆上车去运走,是要往哪里去呢?我就钻出车去,想要吓他们一下,不料……”

德啸峰仰起脸来问:“这几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刘泰保用两个指头一拍桌子,悄声说:“他们掏出腰牌来了!我一看是官人,我就连头也不敢抬,车也不敢追,赶紧回身就走。他们还以为我是个小偷,可是我没敢争辩,我就赶紧来啦!”德啸峰听了这一席话,就摆了摆手,不叫刘泰保再说了。

刘泰保搬了个小凳儿,就坐在德啸峰的斜对面,他喝完了一碗茶,又自己斟着茶喝。德啸峰就纳闷地说:“不会是假冒的官人吧?玉、鲁两宅既然把事情瞒了这许多日,直到现在,多半的人还都相信玉娇龙是受惊中邪。她的新屋至今还四周蒙着红布,除了一个仆妇、两个丫鬟,谁都不能进屋;今天延僧,明天请道,烧纸焚香,可见他们两家尽力不使此事闹穿,哪能又有官人将她捕去的道理?果然押在监里,是问罪还是放呢?何况这件事一定要传出去,他们两家谁能吃得住?”

刘泰保说:“不过官人可一点也不假,腰牌上的火印清清楚楚。”

德啸峰问说:“你没看明白他们是什么衙门的吗?”

刘泰保说:“当时我哪敢多问?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可许认识我,我虽留了胡子,可是鼻眼也改不了。自从我回到城里来,多少日了,白天我就不敢露面!这几天还好一点儿,前些日,天天提督衙门跟顺天府的差官到我家里去盘问,要不是您弟妹她的口齿伶俐,早就被他们把底盘看出来啦!我觉得这是小事,没跟您说!”

德啸峰又沉思了一些时,就说:“或者是南城御史派人干的事?南城萧御史是鲁君佩的同年,听说非常恨玉大人教女不严。尤其,他是凤阳府的人,家里还有族人,大概被玉大少爷给得罪过,所以要官报私仇,知道昨天玉大少爷携眷来京探母,他就耍出这个手腕来!”

刘泰保说:“不过这个手腕也太辣啦!我想他们许是买通了魏三,安排下罗网,绝不是一天半天了。玉娇龙也不是傻子,又有那身神出鬼没的功夫,她居然会上了这个大当!”

德啸峰叹息说:“一个女子,究竟能有多大的能为?”

刘泰保说:“咱们哥儿们现在怎么办才对呀?”

德啸峰说:“这件事,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待会儿,我先派人去打听打听。如果知晓玉娇龙是被押在哪个衙门里,他们若再不愿将案扩大,我可以出头调停调停;若是人家照着公事办,不顾玉、鲁两府的颜面,我们可就一点办法没有!”

刘泰保说:“五哥!据您猜想,他们能把玉娇龙治成什么罪名?并不是我关心她,她要捉住了,我倒可以出头了;只是我们那位罗兄弟、虎爷,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得把他急疯了,他能当时就提着剑去闯官衙的大门!”

德啸峰连连摆手,说:“千万不可告诉他!闯出事来,大家都要受累目前我们为难的倒不是她的事,我想无论哪处衙门,捉住了玉娇龙,纵不能放了她,也不会将案子问大了。只是你那个朋友和我的这儿媳,他们兄妹真难办!只好暂等些日,等候俞秀莲来了再说!”

刘泰保说:“我的五哥!俞秀莲来了,无论是劝您的儿媳妇别出门,或是帮助您的儿媳妇去河南报仇,那都好说。只是,现在我看守的那位虎爷,真真难办!他一死认定玉娇龙是被鲁君佩给害死了,立誓非杀了鲁君佩不可!他说先报妻仇,后报父母之仇,您说可怎么办?俞秀莲来了也拦不住他呀!”

德啸峰皱了皱眉,说:“你先设法拦住他,只要俞秀莲来京,我可以叫他们兄妹去往河南。今天晚间我把打听出来的事告诉健堂,叫他再去告诉罗小虎,这几日你就暂且别到我这里来了。”

刘泰保连声答应,当下告辞,出了门还东瞧西望。到了大街看见一辆空轿车,他就雇上了,雇到德胜门,在车上他放下车帘,卧在车里假装睡觉。及至大约快到了的时候,他方才爬起来,扒着车上的纱窗向外一看,就说:“好啦!停住吧!”他给了车钱,跳下车去往西走,就到了积水潭净业湖。

这时湖中碧波荡漾,岸上柳丝倒垂。他向北走了一会儿,就推开一个荆棘扎成的扉门,进了一堵破砖墙里;这里原来就是蔡湘妹和她父亲蔡九的故居,现在是被刘泰保给租下了。他一进这屋子,就闻见一股脚臭气,花牛儿李成、歪头彭九,还有两个流氓,都光着脚丫,盘膝坐在炕上押宝。头发跟胡子又长得很长的罗小虎,是坐在一个炕角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在削竹子呢!眼前一大堆又短又细的竹子,周围削了一大片竹皮。刘泰保就指着他说:“你还弄这个!”

旁边花牛儿李成说:“给他买点竹子叫他整天削,他还老实点,要不然我可看不住。一个大活人,你不给他出门儿哪成?”

忽然罗小虎皱眉凝眼的问:“今天外面有什么风声没有?”

刘泰保一时兴奋,说:“今天外面的风声可大得很!”说出这句话,却又非常后悔。罗小虎立时就要站起来,问说:“什么事?”彭九李成等人也停了赌,一齐扭头,都将目光盯在刘泰保的身上。刘泰保却淡然一笑,说:“街上不过官人比往日多,不知是要过什么大差事。”说到这儿,又怕罗小虎生气,遂改口说:“一定是有什么大官要晋京。”罗小虎说:“管他作甚?”便又低下头,照旧地削竹子,越削越使力,几乎划破了手。

忽然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握起拳来,李成赶紧拦阻他,说:“喂!虎爷!您可别再唱您那梆子腔啦!”罗小虎摇头说:“我不唱!”他往炕边挪了挪,就愁闷地向刘泰保说:“你劝劝德五爷,就叫他的儿媳妇走吧!杨丽芳既有那身武艺,为什么不赶紧去为父母报仇?姓贺的又不是什么江湖英雄、刀马好汉,一个指头也可以戳破了他,德五爷为什么不放心?”

刘泰保把桌上剩下的一些酒肉拿起来吃着喝着,说:“德五爷不怕儿媳妇的武艺不够,是怕路上孤单,等到俞秀莲一来,他也就叫她走了!”

罗小虎摇摇头,叹着气说:“自己的父母大仇,何必叫别人帮助才去报?”

刘泰保突然挺起胸来,说:“你这话不对!你不能责备一个已经做了人家儿媳的女子。据你所说,她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父母,你这大的汉子武当山的高徒,新疆沙漠里驰名的半天云罗小虎,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报仇?要是我,我早就骑上马离开北京了!”

罗小虎叹气说:“你说得对!我也不是并无此心,可是我浑身没那股力气!”旁边的李成一边摇着宝盒,一边扭脸说:“大概你这一身虎力都叫龙给吸了去啦?”罗小虎点头叹息,说:“真是!此刻若为玉娇龙的事我能立时跳起来跟几千几百人拼命,但别的事我是一点也办不了!”李成笑着说:“你许是魂丢啦?”罗小虎垂头不语。

刘泰保顿脚说:“怪事!我一朵莲花行走江湖多年,也没看见过你这样的人!谁没见过娘儿们?要都像你这样,好汉子都得拴在娘儿们的裤腰带上啦?”

李成笑着说:“喂!可别说,这倒别怪咱虎爷!玉娇龙实在跟别的娘儿们不同。我是没那艳福,要不然,譬如说,我这花牛儿也爬过沙漠闻过她一点龙味,她如今拋了我,我也得丢丢小魂儿!”彭九推了他一下,说:“你还有魂?快开宝吧!”李成把宝盒子使力按着,蓦然吆喝一声:“开!”

忽然外面进来一人,说:“开什么?好戏又快开台了!”进屋来的是秃头鹰。

刘泰保晓得他的耳风长,如今前来必有所闻,万一他把那件事说露了,罗小虎立时就许疯狂,他遂迎面一把扭住秃头鹰的绣花大襟,点手说:“老秃你这儿来!我有两句话要跟你说!”

秃头鹰却站住身不走,闻了一把鼻烟,摆摆手说:“别这样鬼鬼祟祟,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事,是刘二嫂子叫我来找你。她说你昨晚上没回家,她不放心,才托我来看看。还有一件事,二嫂子是真有能耐,不怪是班头的女儿,江湖上长大了的;她天天跟邻居李家的娘儿们抹牌,李家娘儿们的亲胞兄就是鲁家的厨子头儿,她打听得清清楚楚,玉娇龙实在是在娶的那天逃走了。有个陪房丫头现在还不能起床,不能说话,多半是中了点穴。玉娇龙实在是跑啦!两家花了多少钱买住人的嘴,新房四周挂红布,无论谁也不准进屋看病人,那全是蒙人!”

刘泰保说:“莫不成鲁胖子就愿意终身打这暗光棍?摆个枕头当媳妇?”

秃头鹰说:“他有什么法子?玉宅托至亲好友求得厉害,同时他还盼望万一能再找着玉娇龙呢!可是听说玉宅派出去找小姐的人不少,还有人往新疆去,就是至今还没有下落。”

罗小虎在旁生气说:“我绝不信,玉娇龙哪能逃?她眼里看见的就是官,无论多好的汉子,不做官她就瞧不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泰保就赶紧质问了一句,说:“你这话是以为玉娇龙早就跟鲁胖子成了夫妻吗?为怕你搅乱,才装病,才不出门不见人?”

秃头鹰笑着说:“人家犯得上这么办?”

刘泰保顿脚说:“假定是真的,可是铁贝勒的宝剑又是谁给盗去的?”罗小虎说:“那是另一人,还许是你呢!”

刘泰保说:“我?我要有玉娇龙那份本事,如今不至混成这样。干脆一句话说,千真万确,玉娇龙早已离开了京师,你要是好汉应当上外省找去,别在这儿死腻!”

罗小虎说:“我不是死腻,是你们不放我出门!”

刘泰保说:“我放你出了门,你去杀死了顺天府丞,我的脑瓢也得掉谁不知那天是我把你放走了的?谁不知咱们是一伙?何况我又受德五爷之托?”

罗小虎暴躁地跳起来,说:“这要急死我!无论你们怎么说,再过三五天,我这几十支箭做好了,你们谁拦阻我也不行!”

刘泰保微微冷笑说:“你老哥的那箭,简直还不如我媳妇的绣花针连轿围子都射不穿,那有什么用?至多了能吓吓麻雀。”

罗小虎顿脚说:“到时候你们看吧!我罗小虎此次再撞出事来准保一人做一人当,谁也不能连累。可是谁要救我,我也骂谁,救了我比在监狱里还看得严!”

刘泰保微微笑着,见秃头鹰要过去跟那李成等人赌钱,便对他使了个眼色。秃头鹰笑了笑,喝了一碗茶,闻了几把鼻烟,然后就先出了屋,刘泰保随着他也走了出去。罗小虎瞪了他们一眼,便仍坐在炕上去削竹子。

待会儿刘泰保回来,找了个炕边就躺下睡觉,罗小虎削下来的竹皮子都飞到了他的脸上,他也不觉。及至他醒来,歪头彭九刚从外面买来了烙饼、酱肉、烧酒,刘泰保跟着吃喝了一顿,就倒身又睡。直睡到天黑他才醒来,那几个人又在吃晚饭。彭九吃完了,抹抹嘴就要回南城,罗小虎还嘱咐他说:“你路过那铁铺的时候,催催他们快点给我打那一百个箭头子,若是不快,或是没有我那旧箭头的三个大,我可就不要!”歪头彭九连连答应。

刘泰保说:“咱们两人一块走,我也要出南城。”罗小虎还冲着彭九的身后说:“四天,你要把箭头送不来,哼!咱们再说!”彭九回头说:“哎哟虎爷!你得讲理呀?铁匠到时要打不好箭头子,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学过铁匠!”刘泰保不容他跟罗小虎多分辩,就把他拉走了。

这里,来这儿赌钱的那两个流氓全都赢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只有花牛儿李成输了个精光,手里捧着宝盒子发愁。罗小虎就说:“昨天咱们商量的那事怎么样?只要你能给我找一口刀,把我带到西城鲁君佩的门前,你就不用管了。我绝不能被他们拴住,办完了事,我找着我那两个伙计,一定给你五百两,我有一箱子金银呢!我那两个伙计都是忠心于我的,他们绝不能拐走。大概他们搬出了那店房,还是住在城里,只是你们不叫我出门,所以他们找不着我。只要我们见了面,你想跟我借一千,我也有!”

花牛儿李成说:“虎爷!你小点声音说话,老刘现在就许在窗外偷听着啦!”罗小虎冷笑了一声,李成说:“你别笑!你不怕他,我可怕他!招翻了他,他能打我,在北京城我就永远别吃他的饭啦!可是,并不是我贪财,我觉着他们这样不许你出门,也太不对!”

罗小虎愤愤地说:“我是不愿意跟刘泰保伤了交情,又因看在德五爷的面上,不能不暂时忍耐;否则你们多少人,也看不住我!”

李成说:“我也明白,不过我敢发誓,鲁翰林在西城到底住哪一条街,我真不知道。早先我是用不着打听他的家,这些日我又净陪着你,没有工夫去打听。再说,现在一个玉正堂家,一个鲁翰林家,谁要是在街上一说,就有嫌疑。在西城臭皮胡同我倒有个相好的,外号叫大萝卜。”

罗小虎问说:“是个干什么的?”

李成说:“是个娘儿们暗混,早先跟我不错。到她那儿一打听,不但能知道鲁家的住处,还许能打听出来玉娇龙的真情。可是,大萝卜的那个门儿是没钱莫入,我今天又输了个精光!”

罗小虎说:“这不要紧!”伸手就往里衣去掏。他这里衣,自从那天射轿逃走,被刘泰保带到这里之后,就没有换洗过,这时他就从里面掏出来了几张五十两的银票、几粒珊瑚和珍珠。

李成特意点上灯来看,不禁惊疑,咧嘴说:“虎爷!你敢则真有钱?你这财是怎么发来的呀?”

罗小虎说:“我在沙漠里虽做过半天云,可是我早就洗了手,这些钱是贩马赚的。在新疆养马容易,贩马也容易,跟番子们做买卖,赚的不一定是金银,珊瑚、珍珠、猫儿眼,全都有。我有一颗猫儿眼搁在屋里能发光,用不着点灯,我送给朋友啦!将来还可以要回来给你看看。”

李成吐了吐舌头,说:“是夜明珠吧?虎爷,我说怪不得玉娇龙以千金小姐之身,却肯爱上了你,原来你真有聚宝盆?好!只要有一张银票,今天就花不了,我先带你看看大萝卜去!”于是花牛儿李成就穿上鞋袜把衣服揪了揪,又摸了摸小辫,罗小虎就吹灭了灯,二人出屋,将门倒锁就一同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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