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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之时,孙正礼回来了,一进屋来他就大声喊说:“师妹!我们捉住了一个小贼!”俞秀莲赶紧摆手,令他小声说话。孙正礼反倒一怔,见师妹手握着双刀,神色紧张,蹲在木箱的旁边,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话反倒说不出来了。

俞秀莲站起身来,走到孙正礼的近前,就摆了摆手,又指指那只箱子。孙正礼便瞪起眼来,过去就要掀启箱盖。俞秀莲赶紧把他拦住,悄声说:“杨丽芳现在里面,咱们要闯进去,岂不是逼着他们将她杀死吗?”孙正礼还不住地发怔,就指着箱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箱子里头有什么东西?”

俞秀莲却把他拉到外屋,悄声问道:“你们捉住了什么人?”

孙正礼说:“在山上捉住了一个小贼,我们打了一顿,他自己招认是山上的喽啰。我们问他诸葛高跑到哪里去了?他说他们并没有跑远,多半就在这姓郭的妇人家里藏着了;因为他们的几匹马刚才都叫人牵过了山送到什么黄家庄去了,那黄家庄是那焦大虎的外婆家。这郭家妇人,早先就在山上跟一些强盗混;后来归了费伯绅,盖了这房子,费伯绅那小子就常在这儿住。”

俞秀莲说:“像这样的房子恐怕他不只盖了这一处,费伯绅实在称得起老奸巨猾。现在我已查出来了,那只大箱子的底下,一定是有个地窖,杨丽芳必被他们捉住藏在这里。”

孙正礼着急说:“这可怎么办?”俞秀莲说:“我已将那妇人捆起来了。我已想好了一个主意,师哥你先去把那小贼或是放了,或是暂藏在一个地方,不要伤他;然后同史胖子来,我们再设计诱那些贼出来。”孙正礼点点头,提着刀又走了。

俞秀莲到屋外,把那南里间的窗纸戳了一个窟窿,扒着往里去看,并侧耳静听。待了多半天,并不见那箱盖启开,只听得箱底嗒嗒直响。此时孙正礼和史胖子已然来了,脚步全都轻轻的。俞秀莲看了看,日已平西,她就悄声对孙、史二人说:“我想他们不能永远在地窖里边藏着,到天黑时他们一定要出来,那时我们再下手捉拿。可是现在,我们先得假作已然走了的样子才行,不然他们是绝不敢出来。”孙正礼说:“这容易!”

史胖子却说:“他们既有地窖,就不能没有透气的地方,不然全都得闷死了,说不定还有后门儿。孙大哥你先在这儿看着,别急躁,容我跟俞姑娘把他们的后门找着。俗语说:狡兔有三窟,得免其死。费伯绅他那样奸、猾、坏,他还能不想到这儿?我想他绝不能在一个死地窖里藏着,他必有退路。”

俞秀莲也觉着这话有理,遂就跟随史胖子出了柴扉,按照着庐舍的形势往后面去寻找。夕阳之下,就见小溪潺潺的流泄着,汇聚在墙后边的池子里;池水中有几只鸭子呷呷地叫着,逐水相嬉。水面上漂着很厚的一层浮萍,柳丝蘸着池水,槐叶闪烁着夕阳。池边的芦苇也很茂盛,史胖子与俞秀莲就用刀轻轻拨分着芦苇,走进了里面。

忽然史胖子发现地下埋着一根竹筒子,露出地面不到半尺,外圆中空,倾斜着栽在地里,好像是只烟囱。这竹筒的附近一尺见方之内没长着苇子,地下的泥土也很松,但用旁边的苇叶遮盖着;若不是细心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安设得可称十分精巧。俞秀莲蹲下身,将耳朵贴在竹筒的旁边往里去听;只听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但声音太低,无法听得清楚。她此时心中愤恨极了,若不是知道有杨丽芳被困在内,她真想放一把火投在这竹筒里。她站起身来,就见史胖子微笑了笑,俞秀莲就悄声说:“史大哥,你在这里看守一会儿好了,不要动这竹筒!”史胖子点点头,咧着嘴微笑说:“我知道!”俞秀莲遂就又往那房子去了。

重进那屋里时,就见孙正礼抡着大刀比着箱盖。箱子里有时微微地响,有时又不响了,里边就好像闹耗子;而孙正礼像就是一只猫似的,并且是一只大黑猫。

俞秀莲突然大声说:“孙师哥!咱们走吧!那费伯绅老贼一定不在这里,咱们回恶牛山再找他们去吧!丽芳也许顺着山岭又折回那里去了。她一边嚷着一边使眼色。

孙正礼起先还发着怔,后来他忽然明白了,他也大声嚷嚷起来,说“他娘的,费伯绅还敢回恶牛山吗?这屋子一定是他的老巢,咱不如放火烧了这屋子!”

俞秀莲大声说:“你别混闹!快走吧!这与人家有什么相干?那妇人也不知往哪里去了,待会她要是把她丈夫找来,咱们有什么话可答?咱们又不是强盗,咱们侠义之人不能够不讲理,走吧!在此白耽误了时候。快走,先往狗儿堡,再到恶牛山,那山上一定有他们秘密的窠穴。此时天还不太晚,咱们赶到那里还能搜得着!”

孙正礼也扯开喉咙大喊:“老史!咱们走吧!”一边嚷着,一边还大声骂着,同俞秀莲一起故意放重了脚步,足音杂乱的出了屋。

孙正礼去解马,并故意将马用鞭杆抽了两下,马就嘶叫起来;一匹马叫,四匹马也全都叫。孙正礼腰挂着大刀,一手拿着杨丽芳的枪,一手牵着四匹马,出了柴扉;他在前面跑,四匹马跟着他跑,一阵蹄声嘚嘚,杂乱异常,真像是许多个人,许多匹马全都走了。其实,孙正礼却是将马牵到了离房子不远的山坡上,系在树上。俞秀莲也把那被捆的妇人抱出去,藏在了山坡上。

这时那短墙里十分地岑寂,俞秀莲就在屋外墙根下蹲伏了半天。眼看群鸦噪过一阵之后,天际的霞光渐渐消散,黄昏暮色渐渐垂了下来;银星也在天空中迸出,山风吹得庐舍后面的槐柳树呼呼地响。俞秀莲又走到那窗前窃听了一会儿,就听得那个大木箱里仿佛声音更加大了起来。她立时飞上房去,在房上趴伏着,双刀藏在自己的身下,向下静伺着。

又待了多时,才见那屋的帘子呱嗒一声响,走出了一个人来。这人是弯着腰,轻轻慢慢地走;手中提着个家伙,映着星光闪烁发亮,一定是刀了。这人在院中东瞧西望,自己吓着自己,就仿佛是个才出洞的耗子似的。然后,他将刀向前护住身,就进了那厨房。进去了一些时,就见厨房里亮起火光,这人拿着一盏油灯又走出来。在各处都照着查看了一下,他就大声喊说:“出来吧!那几个忘八蛋全都走啦!连那个女的也走啦!”

他这声音一喊出来,屋中那木箱的盖子就不住地的响动,又出来了一个人,这却是何剑娥。她因为今早从山上滚下,身上受了一点伤,所以左腿还有点跛,但是慓悍依然,抡着刀说:“二熊你嚷什么?他们要没走远可怎么好?”

二熊说:“早走远了!那群饿鬼,把厨房里的菜饭吃了个精光,他们才走的,他妈的,跑到这儿开斋来啦!郭大娘可是真没有影儿了!别是叫那孙正礼给背走了,上什么地方成亲去了吧?”

何剑娥骂着说:“妈的!你这时候还说混话?郭大娘叫他们抢走了干咱们什么事?咱们快些走吧!”

二熊说:“老猴子怎么办?还招呼他一声吗?”

何剑娥说:“招呼他一声!他若不走,叫大虎也走,就把德家那小媳妇给他,叫他们在地洞里过日子去吧!妈的,我不能再在那地洞里憋气了,又渴又饿,我真受不了!快招呼他们,他们不走咱们走!”又自言自语地说:“我为个干老头子也够了!妈的!我为我亲老子也没这样过!”

此时俞秀莲隐藏在房上,极难为房下的人所察觉。何剑娥就把那二熊手中的灯接过来,进了厨房,二熊又进到那屋里去了。就听他们大声地说话,把箱子盖摔得很响。又待了一会儿,可是二熊又独自走出屋来,去到厨房找着何剑娥,他们灭了灯,一同出厨房走了。

俞秀莲在房上又等了一会儿,不见再有动静,就觉得很是可疑。刚要下房去看,却听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就似来自院墙之外那小溪的附近,接着刀声锵锵,似有人交战起来。俞秀莲一惊,疾忙顺着房跳到外面,就见孙正礼正与人厮杀。俞秀莲一上前,两三刀就将何剑娥砍倒,剩下的二熊跪在地下乞命。那边槐柳林中却又传出史胖子的呼叫声:“快来呀!快来救救杨小姑娘!”

孙正礼又向那二熊戮了一刀,便与俞秀莲一齐寻声奔往,就见史胖子正与一个贼人厮杀得很紧。贼人的武艺虽不太佳,可是史胖子也难以立即获胜,孙正礼就说:“老史躲开!你不行,我来!”他挥动大刀直奔这人。

这人正是恶牛山的大王焦大虎,他要跑已然来不及了,只好拼出命去与孙正礼厮杀。史胖子却退了战,向俞秀莲嚷着说:“咱们先追老贼!老贼也是从这地窖里钻出来的,我们只顾了斗那家伙,老贼却趁势跑了!”

俞秀莲急问说:“老贼倒不要紧!丽芳呢?她还在洞里了吗?”

史胖子说:“哎呀!我可看见了那贼是先抱着一个人出的这地洞!俞秀莲急说:“快去找火来!”史胖子说:“我身边有!”他就掏出来火折燃着了,迎风一抖,立时亮起了火光。俞秀莲接过来,把一只刀挟在臂下,一手摇晃着火折子,在林中苇畔去照。突然发现池水中有个东西,她立时将刀和火折全都交给了史胖子拿着,就顾不得衣湿,走进了水池中。

这时那几只鸭子都已不知往哪里睡觉去了,史胖子抖起来火光,照得水面通明,俞秀莲就过去,将浸在池水中的人抱了起来,原来是杨丽芳;幸亏水还不深,她的口虽被手巾堵着,腹中没灌进水去。俞秀莲疾忙叫史胖子帮助孙正礼去战焦大虎,她连双刀也顾不得要,就抱着杨丽芳跑回那庐舍里去了。

这里孙正礼虽然刀法精熟,力气猛大,无奈焦大虎只是绕着树跟他斗,眼看着就要逃命了。史胖子掐灭了火折子,抡刀一上前,这焦大虎就成了首尾受敌,想逃跑已然不能够,他就躲在一棵槐树的后面,说:“朋友们!高抬贵手吧!咱们平日无冤无仇,何必?我帮助诸葛高,也是没有法子,因为他神通广大,我们一半是敬他,一半也是怕他。现在我手下的人都叫你们打散了!我也没有什么能耐啦!只要你二位能抬抬手饶了我这条命,我就从此洗手不干,将来还一定忘不了你二位的好处!”

孙正礼就问说:“饶你也行!但是费伯绅藏在哪里去了?我们捉住了他就能饶你!”

焦大虎说:“那位大爷知道,刚才前面何剑娥他们说你们几位已经走了,催着我们也快些逃。我们在地洞里也饿了一天了,又憋得难受,就想也出去。依着诸葛高,他可还不愿离开地洞呢!但那时洞里就剩了我跟他,还有那德家的小媳妇,我是决意要逃,他才不敢一个人在地洞里住,逃出来的。他才叫我把那小媳妇也背出来,一齐走。”

史胖子问说:“那老家伙要把小媳妇背走,他是安着什么心?”焦大虎说:“他说是背出去之后把小媳妇给我,我却不信他的话,他必是把那小媳妇要送给保定府的黑虎陶宏;他是要巴结陶宏,可是还没有巴结得上。”孙正礼说:“别说废话!你这小子也绝不是好东西,今天绝不能饶你的狗命!”

史胖子又喊问说:“费伯绅现在跑到哪儿去啦?”焦大虎急得简直要哭,嚷着说:“我哪里晓得?你们搜啊!他也许藏在苇子里了!”孙正礼猛跃上前,又一刀砍了下去,焦大虎以刀招架;史胖子从后边一刀砍在他的腿上,焦大虎哎呀一声,受伤倒地。史胖子急急地说:“孙大哥别要他的命!再问问他。”但孙正礼的刀已然落下来了,焦大虎立即身死。史胖子叹息了一声,说:“由他口中逼问出一些事来也好啊!”

孙正礼却说:“逼问什么?我看他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山贼,还不趁早结果了他,还留着做甚?老史!快打起火来!咱们搜搜费伯绅那老贼!”

当下史胖子又抖起了火折子,孙正礼提着刀瞪着大眼,在林里苇中、池边草底,全部搜查遍了;只见有几只蛤蟆在水里乱跳,鸭子在栏里被惊醒,却没寻着那费伯绅的踪影。孙正礼就说:“奇怪!那老贼往哪儿去了?莫非此地还另外有个地窟窿?”接着又大骂了几声。

史胖子熄灭了火折,揪了揪孙正礼的胳膊,说:“骂也没有用,我想那老贼多半是怕受一刀之苦,先投在水里自尽了。”

孙正礼又要叫史胖子点起火来,他自己下水里去摸,摸着费伯绅的尸身他才能甘心,史胖子却主张先到庐舍里去看看杨丽芳怎么样了,孙正礼说:“你去看去吧!我还在这里等候那老贼!”遂就把火折子要过来,他在这里一阵阵的抖动着火光,发着霹雳一般的大骂声,史胖子却往那庐舍中去了。

史胖子进了柴扉,隔着短篱就见那屋中灯光闪闪;走进了屋,见俞秀莲已将杨丽芳全身的绑绳解开,救治得缓过气儿来了。杨丽芳是平平地躺在北里间那张床上,她还要挣扎着起来,去寻找费伯绅;俞秀莲却劝她应当多歇息一会儿,因为她已然昏厥过一次。此时她们二人身上的衣裤都尽是水,并沾满了污泥、萍藻,屋中灯碗中的油也洒了多一半,俞秀莲就请史胖子去到厨房添点油,并叫他把那灶里的火也升上,于是史胖子就出去了。

这里,俞秀莲搜找出那郭姓妇人的几件衣裤和鞋,在黑暗的屋中,她就与杨丽芳一齐把湿衣裳脱下换了。然后她拿着湿的衣服到厨房里去烤,并叫史胖子出去找孙正礼和那被绑住的两个人,当下史胖子又走了。

这里俞秀莲将衣裤鞋袜都搭在灶火的旁边,又拿着灯回到屋里。杨丽芳已坐起身来了,说话也有了气力,她说是现在除了手脚被绳勒之处还有点疼,其余都不觉得有什么了。她又说了白天自己在这里被陷的经过、地窖里的情形,以及那费伯绅如何的奸恶,何剑娥等人对费伯绅如何顺从,他们听见了外面的语声如何的慌张,后来又怎样以为俞秀莲等人都走了,他们才想逃到别处,等等。

他们是在地窖的后边,通气儿的一根竹筒旁,拿刀打开了一个窟窿从那里逃走的。那焦大虎先背着杨丽芳出来,费伯绅是随后钻出来的。到了外面,不想正遇着史胖子,史胖子与焦大虎对起刀来,费伯绅却趁势逃走。在他逃走之时,就将杨丽芳推入池中;那时杨丽芳手脚都被捆着,也无力挣扎。俞秀莲听了,又愤恨了一阵儿。

少顷,史胖子就将孙正礼找了回来,将那两个人也都提了来,将四匹马和刀枪等物也全都带回来了。史胖子先找了三四只碗,搓了碎布条子做捻子,好在厨房里有的是豆油,就在各屋中全都点上灯。

俞秀莲又想,费伯绅是又钻回地窟窿里藏着去了,所以她叫孙正礼托着灯,她拿着刀,由那大木箱底下的浮板走进地窖里去搜查;只见里面阴森黑暗,却无一人。由那后边的窟窿钻了出来,俞秀莲与孙正礼就用刀铲土割草,并搬来石块,将这地窖的后洞填塞住了。然后回来又审问那小贼和郭姓妇人,小贼就说:“诸葛高他年老了,就是逃走,也不能逃得多远他一定是爬过山去,往黄家庄藏躲去了。明天诸位老爷跟奶奶自管过山去寻,如若寻他不着,我情愿送命!”

那郭姓妇人被捆着手脚堵着嘴,已然半日了,虽然口中堵塞的两块门帘子布都被揪出来了,可一时还不能够说话。喘了半天气,才哭出来,她就骂费伯绅不来救她。她说:“那个老忘八!我丈夫死了,我本来在山上给那群人缝缝补丁,去年春天这老忘八就去了。他给焦大虎出主意,做了几件好买卖,发了点财,焦大虎就佩服他啦,称呼他是老神仙。他就又出主意,说是既干绿林买卖,就应当有个藏躲的地方;他就挑选了这个地方,盖了这几间破狗窝,地下可掏了个耗子洞。他就叫我在这儿跟他住,我就算是他的老婆啦!

“老东西在这儿跟我住了还不到一个月,就把屋子装饰好啦。他带着我到城里逛了一回,给我买了两件衣裳材料,他可又走了,一去就不回头。听人说那老东西在旁的地方,还有这样的家好几份呢!大概他那些家的屋子,底下也都掏着狗洞。那老不是人的,听说他年轻时倒当过什么书办的差事,发了点财。可是他害的人太多了,老怕有人找他报仇;他就改了行,索性当了强盗了。他不出去打,不出去劫,他就坐在山上出主意;得来了金银财宝,他先分头一份,大家还都得叫他干爸爸!”

那小贼此时已被俞秀莲割断了绑绳放开了,他得了活命,就更有了精神。听妇人说到这里,他就插话道:“我可听说诸葛高年轻的时候也很有些本事,江南鹤老英雄的哑巴师哥全都是死在他的手中;有个著名的女贼碧眼狐狸耿六娘,就是他早先的老婆。现在五回岭北边三清庙里的老道,那是早先河南有名气的人,可也跟他有交情。明天你们几位若到黄家庄还寻不着他,那他就一定是跑到三清庙里去了。那里的老道姓徐,却不是个好办的。早先焦大虎他们也得罪过他,曾带着五十多个人去围他的庙;那天我也去了,被那个老道手持一根铁棍,给打了个落花流水。去年,诸葛高来了,由那老家伙出头,才算给两家和解,可是我们山上的人还都不敢由他那庙门口过。”

俞秀莲心中也记住了此人,遂又逼问那妇人。姓郭的妇人就说,她实在没帮助费伯绅他们害过人,今天这事是第一回。因为费伯绅他们一逃到这儿来,就钻入地窖里,后来杨丽芳也单身一人来这里打听,他们才起了陷害杨丽芳之意。费伯绅应得,把这步难躲避过去,他把杨丽芳带走之后,那抢来的两包衣物就都送给她作报酬,所以她才那样帮助他们。

在这厨房中审问了半天,俞秀莲就叫孙正礼在这屋里看守这两个人。史胖子打了一会儿盹,又起来防夜。俞秀莲却到那屋里,同杨丽芳睡了一会儿觉,养好了精神。不觉着天已发曙,她们二人又都把昨夜烘干了的衣服各自换上,然后又往各处去搜查。

这时,那几只鸭子又从芦苇旁的一个用树枝插成的鸭栏里浮出来了,它们遍身的白羽,映着从柳线透过来的渐升的朝阳,光华在它们的身上闪烁着,十分好看。它们照旧呷呷地叫,毫不知昨日这里曾有一场惊人杀斗,也毫不知附近就有一座地狱似的秘窟。

俞秀莲和杨丽芳在这里寻找了半天,只见何剑娥、焦大虎都已身死尸身横躺在林间路畔,那个叫二熊的贼人还趴在地上呻吟,费伯绅却没留下一点痕迹。俞秀莲虽然心中仍然气愤,可也对费伯绅的狡猾不禁生出些佩服。

杨丽芳又悲愤得落泪,说:“昨天我本想不能够活了,可是虽然何剑娥把她的刀放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没有改变一点报仇之心。现在我又幸而没死,我还得立时报仇;他饶得了我,我却还是饶不了他!”

俞秀莲也说:“这样诡计多端的人,我们真不能容他在人世间了,不然,他不定更得害多少人了。好了!现在我同你过山往北,咱们到那黄家庄去!”

于是二人又回到那庐舍里,就见史胖子正在指使那个小贼给烧火他自己淘米,要熬稀饭。孙正礼是坐在灶台旁边,靠着墙睡着了;屋里虽然很热,他流了满头的汗,呼噜呼噜打着鼾。那姓郭的妇人脚上绑的东西也被解开了,闭着眼卧在地下睡了,就像是死了。俞秀莲就向史胖子说“我带着杨丽芳要到那黄家庄去。”

旁边烧火的这小贼听了,立时扭着头说:“我带着您去吧!那地方很不好找,没人领着去,您一定找不着。”

俞秀莲点点头,又向史胖子说:“外面还躺着一个受伤的强盗,何剑娥,刚才我看她是已死了,树林里还有焦大虎的尸身。待一会儿把孙正礼叫醒了,史大哥帮助他,把两具尸身掩埋起来好了。至于那受伤的,可以抬到个幽僻的地方,我们少时就回来。”史胖子点头,俞秀莲遂叫那小贼去备马。

此时几匹马也都叫史胖子给喂得草足水够,十分的精神。那小贼将马备了三匹,俞秀莲带着双刀,杨丽芳提着花枪,连那个小贼,就一同出了柴扉,上马往北去走。越走地越不平,少时到了山岭上,火红的朝阳整个罩住了他们。那领路的小贼用鞭子往岭下指着说:“您看!那山背后仿佛有一片乱石头似的,那就是黄家庄。在岭上往下看,若是不细看,绝不能看出那地方是个村庄;可是要由那村里往上看,山上有一只鹿,他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俞秀莲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得赶快到那村里,不然咱们在高处,若被那狡猾的老贼看见,他又逃了!”于是这个领路的小贼,就催马在前带路,俞秀莲和杨丽芳的两匹马紧随。

山岭倾斜,山路迂回,往下看那一堆乱石似的黄家庄虽然就在眼底,可是要想到那里去却须绕过许多山路,而且都是极难行的山路,三个人都须要下马牵着走才行。这一脉树木稀少、怪石崚嶒的山岭,原来就叫作五回岭,其实弯弯曲曲,不止五回;远处的山岭上,还可以看得见那像蛇似的蜿蜒的长城,这地方真是险要,而且险恶。

俞秀莲竟有点不愿意再往下走了,因为她想着费伯绅那样老弱的人,就是昨夜逃了命,他也不会爬过山来藏到此地,但杨丽芳却绝不死心。那小贼领路在前,杨丽芳紧紧跟着他。俞秀莲随后,且时时嘱咐杨丽芳要小心;但杨丽芳却紧咬着嘴唇,沉着脸儿,一句话也不答。

三个人又费了很多力,方才来到那黄家庄。怪不得在山上往下看这里不过是一堆乱石,原来这里的房屋完全是用石头搭成的,连房顶也铺的是石板。这里的人就住在这石洞里,简直像野兽一样;不过二三十户,听说全姓黄,是聚族而居,多半是猎户。

来到了这里,小贼上前一打听,本地的人倒不隐瞒,就说:“那位老神仙才走啊!他是天才发明时来到的。这道岭上有一股便道,除了本地的人谁也不知道,可是他怎么会晓得了?他就是从那股便道来的,他真不愧是个老神仙。他来了,我们这儿还有几个人等着他看病呢!我有十天没见着野物了,我也要叫他给占个卦,叫他卜卜我的运气,看看我应当往哪一方去求财。可是那老神仙今天一来到,就慌慌张张的,坐在那块石头上,仰着脸晒太阳,不爱理人。昨天上午朱小八又牵来了四匹马,说是由恶牛山牵来的,要往岭北去卖。老神仙那家伙刚才也不知看见岭上有什么东西也许是他看见了鬼了,他立时抓了一匹马就跑啦!”

俞秀莲赶紧问说:“他往哪边跑了去了?”

这庄里的人向西指着说:“往西,就是这一股路!他才走了不大工夫,你们要找他有事,赶紧骑着马去追,还能够追上。可是,你们都是哪儿来的呀?都是恶牛山来的吗?焦大虎那小子怎么这些日也不看他的外婆来啦?他又弄上了个什么老婆,就把外婆给忘了吧?”俞秀莲却不答复他问的这些话,杨丽芳早已一马当先,向西驰去。

这时杨丽芳的心情加倍的紧急,因为知道仇人就在前面不远,她恨不得枪杆变得极长,一下就把那老贼钩着,刺下马来。她一手提缰,一手挥鞭,马极快,不多时就把那领路的小贼和俞秀莲全都落在后面了。

那小贼大喊道:“不要忙!那诸葛高跑不了多远,他一定是跑到三清庙去了!”

俞秀莲也说:“丽芳!你急什么?小心你又出了舛错,等一等我!”但她现在骑的这匹马却没有杨丽芳的马快,她的骑术虽精,也不济事。她真有些生气,暗想:这几年杨丽芳怎么养成这样骄纵的脾气?昨天那场教训她还不怕吗?费伯绅那贼,连别人不知的山上捷径全都晓得,多少人追捕,他都能从容漏网。这样诡计多端的人,对他还不得谨慎一些?遂又叫道:“丽芳,你不听我的话了?”

前面的杨丽芳仍然不回答,其实她现在已是将马放开了,想收也收不住了。她挥鞭的手腕未尝不觉疼,登在铜镫上的双足,仍然有些不利便,但心却如同这马蹄一般突突地跳着,又紧又急地跳着,她只想着快些追上那老贼。

一瞬之间,她已走出了这股弯曲的山路。眼前是广袤的平原,中间有一条小径;就见眼前半里地之外,有一条黑色的马影,若不是正被阳光照着,简直看不出。杨丽芳愈是心急,愈加紧挥鞭,嘚嘚的蹄声就像落下来一阵骤雨那样响。她紧紧地闭着嘴,好像连气也不喘,箭似的追去。距离前边的马越来越近,前边的人马就渐渐放大了,那马上的人一回首,阳光照着飘洒的苍髯,就像狼的尾巴似的。杨丽芳一眼就看出是费伯绅,她高声骂道:“费……你这老贼!”费伯绅抹回头去催马就走。

杨丽芳弯腰去摘枪,马鞭落在了地下,她也顾不得去拣,就挺枪紧追。又追下一里多地,就追上了,相距不过丈许,她就以枪向费伯绅的背后刺去,但没有刺着;她再将马催快些,自后又一枪,又是相差二尺多,又没刺着。费伯绅在前边马上发出如同夜猫子叫一般的笑声来,头却不回,只管催马逃命;杨丽芳更加紧去追。眼看着二马相离不过七八尺了,杨丽芳又一枪刺去,枪就如一条毒蛇似的猛钻费伯绅的后心。

不料费伯绅往后边拋来一条红绸子,杨丽芳座下的这马突然看见了异样的颜色,就一惊,把前蹄一掀,几乎将她摔下马来。就是这一霎的耽误,费伯绅的马可又跑出去七八丈远。前面是一片树林,林中有红墙掩映,费伯绅就直往那边去了。

这里杨丽芳手按住马头,再往前去追,可是这匹马一差了眼,再也不能耐心向前去跑了,只是不住地跳跃,抬着头长嘶。杨丽芳心中真如燃烧着烈火,急得要哭要叫,但前面的费伯绅已然逃远了,他将要走进那有红墙掩映的林中去了。他这时一点也不怕了,在马上回过头来,又向杨丽芳发出一阵嘻嘻的笑声。

却不料他的笑声未止,忽然身子一倾斜竟由马上坠下,马往旁边跳去了,老贼趴在地上,就再也不起。这边的杨丽芳反倒吓了一跳,觉得奇怪,怕是老贼又施用什么恶计。她就不敢贸然向前,便跳下马来,提枪走过去看,迈步都很谨慎;她唯恐老贼身有暗器,设有陷阱。但来到一丈以内,她就见费伯绅趴在地下,如同一只死狼似的,脑后中了一支弩箭,已溢出血和脑浆,但手脚都在抽搐着,还没有断气。杨丽芳怒火腾起,身子近前,一枪向老贼的身上扎去!她紧紧咬着牙,瞪着眼,及至看见费伯绅确已死了,胸头的怒火才降下,悲痛复起,哭了一声:“爸爸,娘!女儿已替您们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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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爷,你儿子黑你账户拿了你两百亿: 萌宝+养崽+现代言情+团宠+豪门总裁沈念的养母在临死前,把她托付给傅深砚的母亲,两年后他的母亲找她谈话希望她嫁给他,她快速的答应了,因为这两年她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他。谁知道他娶她,不是因为爱她,而且他心里还一直有心上人,有白月光,之所以娶她是因为傅家上下逼迫着他娶她,他不想和家里闹的太僵,才妥协接受这桩婚。两人结婚两年,白天形同陌生人,晚上却过着夫妻生活。突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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