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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胜男说:“千万别!林大为好面子,你千万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唉,宇红最近怎样了?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带她出国求医问药?”
欧阳健语气沉重:“她身体太弱,像蜡烛,一点点燃烧生命,我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怪我,前些年总是东奔西走,想着她这个病不是啥急症,等我稍微闲下来再带她看也不迟,于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王胜男听得揪心,叹口气:“唉,跟你比,我这也不算什么事了。”
林大为没跟王胜男商量就把电视机请回来了。只要妙妙不在家,他就把电视开着,声音充斥全屋,吵得王胜男头都疼。下午林妙妙回家后,他就拽一床小薄被,像坐月子一样,偎在沙发上,眼神空洞,落在某个虚妄的地方。林妙妙帮王胜男布菜,悄悄问妈妈:“我爸又在上神儿了?他是不是生病了?又黑又瘦。”
王胜男轻声说:“叫你爸洗手吃饭。”
林妙妙嘀咕:“好奇怪,你最近都不骂他了。”她张开五指在林大为脸前连晃了好几次,林大为竟没有反应。她叫道:“爸!爸!你肿么(怎么)了?你被人下蛊了吗?怎么当副总当傻了呢?”林大为一下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大声说:“啊?你说什么?”林妙妙问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妙哥,我给你出头!”林大为微微一笑,拍拍林妙妙的头,没说话。
回到房间里,王胜男对林大为不满:“成天跟个老年痴呆似的,连女儿都觉得你异常。你要适可而止。我是看在你受打击的分儿上体恤你,我不是对你最近的表现没有看法,你得奉旨挨骂了。”
林大为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想吵架就明说,何必找托词!”
王胜男从钱包里拿了几百块钱递给林大为:“拿着,出去转转,和朋友聊聊天,看看电影喝喝茶,别一个人总闷在家里。”
林大为根本不接钱,冷冷地回答:“不用你施舍。”
王胜男把钱塞进林大为口袋,嘀咕着说:“倒驴不倒架。真是不识好歹……”
林大为终于还是接受王胜男的建议,肯移驾出去转转。他在小区里看蚂蚁打架,看小鱼争食儿,最后落点在小区外马路边的棋摊,在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大爷那里找到了组织。他跟他们一起下棋,杀得昏天黑地,一身汗味烟油味。
王胜男身心俱疲,傍晚开车回家都要强打精神,听军歌嘹亮都没啥作用,总是走神。累到极点,她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唔,效果不错,清醒多了。她赶紧瞥了一眼后视镜,还好,脸没肿。但是处女座是多么讲究对称啊,王胜男一点没犹豫,抬手给另半边脸也来了一巴掌。这下完全清醒了!但就是这样,她还是出事故了。三车追尾,她被另外两辆车前后夹击包了饺子。她的车子在撞击之下前面咧嘴后面翘盖,人虽没事,但也吓得不轻。这是王胜男十年驾龄中第一次车祸。王胜男那么冷静沉着的人,此刻也有点慌乱。她先想到的是向110报案,110接警后提醒她必须向保险公司备案。她翻遍车里没有找到保险单号,于是向林大为求助,电话嘟嘟嘟,就是没人接。
林大为此时在棋摊上厮杀正酣,听到手机铃响了又响,拿起一看是王胜男,便不耐烦地把手机脸冲下扣在桌上。棋友老头笑道:“这电话跟催魂儿似的,你又不接,肯定是你老婆吧?”林大为竖大拇指。棋友老头说:“还是接一下吧,万一有急事……”林大为说:“不接不接,她没啥破事,就是喜欢管头管脚管着我。不接还总是打总是打,烦不烦啊!”他索性拒绝了王胜男的电话。
王胜男愣愣地站在滚滚车流中,耳畔是马达的轰鸣声,车辆从她身边疾驶而过,卷刮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和灰尘,扑在她的脸上和身上。大夏天里,她内心充满寒意,对林大为无比失望。
更失望的是,她艰难地回到家,林大为知道她出了事故后,竟然无所谓地说:“你不照样把事情解决了吗?要学着使用这些社会福利。以后出事打110,有伤求助120,真要是车辆起火,直接找119。他们哪一个都比我有用,哪一个都比我来得快!”这话冷血无情,理论上又非常正确,王胜男听得胸口像塞了一块寒冰,她翻翻高考倒计时牌牌,狠狠地扯下这一天的纸说:“离分手,只有379天了。”
钱家老爷子的八十寿诞如期举行。场面盛大热烈,隆重不奢华,非常符合钱家的风格。裴音与钱三一分别站在钱钰锟两侧,一家三口肩并着肩,笑着站在公婆身后接受来宾祝福,引得众人无数羡慕称赞。
裴音父母说:“等明年一一上了大学,音音就不那么辛苦了。把精力全部放在事业上,多开几场演唱会。”
钱钰锟答道:“我春节让音音去维也纳金色大厅唱,听说那里也不是什么音乐圣殿,无非是多掏几个场租钱。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寿宴上钱老爷子很知足:“我自己身体尚可,还能坚持工作;夫人贤淑体贴,常伴左右;我还要感谢我的儿媳妇裴音,她不仅是事业有成的歌唱家,还给我们老两口培养了一个好孙孙!我的关门弟子蒋昱文刚刚获得了侯赛因奖,他已经决定要回到祖国的怀抱,替我完成科学报国的夙愿!上苍待我不薄!”独不提自家儿子钱钰锟。裴音一脸僵笑,与钱钰锟比肩站立,把戏做得很足。被问及孩子怎么教育得这么优秀,钱钰锟抢着答,说一一从小就记忆力惊人,天成的,教育孩子关键就得放手。客人们纷纷附和称赞。裴音假笑不语,脑海里回放的全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独自带孩子的不易。
待寿宴结束,裴音走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笑硬了。她回家唱咏叹调、打坐、调息、抄《心经》……做了全套流程,胸口的闷气却一直堵在横膈膜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她跳了几下,感觉那股邪气又蹿到两肋附近,顶得肋骨疼。于是下楼在小区里跑步。风在她耳边呼呼地吹,裴音觉得钱钰锟的那股浊气渐渐被自己丢出体外,甩在了身后……她不由得跑得更快,生怕那浊气又赶上来。
王胜男的泄愤方式是听着军歌在小区暴走,一圈圈跟驴推磨似的。见前面有一个跑动的人影,速度居然比自己还快,一下激起她的好胜心。她原地提速,嗖嗖嗖就赶了上去,路灯下,两个人脱口而出:“真巧,怎么是你啊!”王胜男与裴音相遇了。她们很自然地放慢脚步,边走边聊。
王胜男说:“我刚才盯你背影看了半天,硬是没认出来。我从前可是5.0的视力,实弹射击成绩是十环。如今真是老了……”
裴音哑然失笑:“我视力也退化得厉害。”
王胜男说:“我经常早上睡醒忘掉自己有多大,使劲一想,哎呀妈呀,43啦!”
裴音说:“我比你大两岁。”
王胜男说:“你不像!你真看不出年龄!我看着像你姐姐!”
裴音说:“我是虚假繁荣!眼神作不了假。手机字号调到最大还要伸直胳膊眯缝眼睛。在外边我都不好意思看手机,尽显老态。这个世界对初老族充满恶意,连菜单上的字都印那么小。别人总说‘裴老师,您点菜’。我说都行,你随便点。一到用眼睛的时候,就怕露怯。”
?两个人越讲越近乎,居然有那么多相同的地方,忽然就都笑了。王胜男几乎笑弯了腰,喘气半天说:“哎呀妈呀,裴老师,我以为就我一人……你这么漂亮高雅的人原来也跟我一样!”
站着聊嫌累,她们很自然地坐到了凉亭里。裴音惆怅地说:“我都更了……”王胜男有些吃惊:“不至于!一般都50以后。”
裴音有些苍凉:“我的心态,都七老八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