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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笔吗?”
“有。”
“帮忙把路线画一画,我怕自己找不到。”
徐天翻着册子,看了看前面七个人的名字,心中一震。
“我看不清,红颜色的?”
“……是啊,红册子。”
徐天把本子合上,递回给田丹,“放好。不要写这上面,我有大一点的纸。”
徐天找了纸笔开始一边画一边标注,他画得很专业也简明易懂。“……这是同福里我们的位置,往外走,弄堂口左拐……米店、煤球店,回来,从里进去,纸烟店。对面宝荣裁缝店,十几年隔壁邻居了,好商量的。自来水后门出去有一只笼头,要用热水,弄堂出去晚上就能看到老虎灶,热气腾腾一直到天亮最容易找,一脸盆两脸盆的热水自己煤球炉炖炖尽够用,炉子灭了没办法,出门隔壁老马的剃头店肯定有热水,老马小气归小气,不经常要会帮忙。大饼店刚才你来的时候路过肯定看到,你从哪边进来?”
徐天一边说一边画的时候,田丹先是看纸上的图,后来看他的侧脸,她有些出神恍惚。阳光正好,徐天整个人都在光里,身上带着茸茸的光圈。她的眼神移到他画着图的手上,手指清瘦细长,连指尖都修得圆润妥帖。
徐天没有注意田丹的眼神,反而注意到她穿高跟鞋的脚后跟破了,“弄堂口有个钥匙摊那头进来的?”
田丹把脚缩了缩,移开徐天的视线,“……对。”
“平时进出都是那个弄口。配钥匙的叫老胡,里面开书铺的是小翠。每天小菜如果放心不用自己买,反正我要带回来,给你也带一些,保证都是新鲜的。”
田丹接过那张图,“你真细心……”
“床上的东西我收拾一下。”
“我出去买一套新床单被套。”
“附近没有。”
“到南京路买。”
“贵……这些书如果你要看就放在这里。”
“你住哪里?”
“就楼下这间。”
“书还是拿到你房间好,平时有空要看多不方便。”
“好,现在就拿。”
“我帮你。”
徐天忙不迭地将一块布包住红围巾,连书一块儿抱起来,“不用不用。”
徐妈妈一直在楼梯边听动静,听到门响,徐妈妈跑回前堂饭桌边。徐妈妈竖起耳朵,只听得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一会儿噼里啪啦巨响,滚下一堆书来,她急奔过去。只见徐天抱着一堆书歪在楼梯半道,楼梯下面撒了一堆书,楼梯上面田丹从屋里奔出来也吓了一跳。
“我来帮忙!”
田丹忙不迭地说着就要下楼。“不要动不要动,你不要下来,第三步楼梯有点坏了,往下斜,以后你上下也要当心,穿高跟鞋更要当心。”
田丹看见徐妈妈探究的表情,站在上面弯了弯腰,“徐姆妈。”
徐妈妈看着田丹,应道:“哎,哎……”
徐天搬书下来,徐妈妈跟儿子转到他就在阁楼正下方的房间,徐天将书放下,看着母亲。
“……住楼上了?说清楚多少钱一个月?之前你们俩说好的?她来的时候没说你知道,好像是自己找来的……儿子你傻了?”
徐天刚才的确是傻了,他点了点头,“住下了,房租讲好了,田丹自己会给你,我去搬书。”
徐天回家去了,铁林只能跟金爷去吃饭喝酒。又在昨天的那家路边小摊,金爷狂吃面条。铁林一点胃口也没有,胳膊搭在桌沿看着金爷,“再吃一碗?”
金爷嘴里都是东西说不出话,只剩下点头。
“再来一碗阳春面!”
金爷嘴鼓鼓地,含混不清地说:“……按说这顿应该我请客,下次大三元。”
“金哥,跟我说实话,你混得到底怎么样?”
“跟你说过,之前我卖土挣钱,不愁吃喝。”
“要把我当兄弟,你就说实话。”
“……你真看我是兄弟?”
“我叫你金哥。”
铁林很认真。
新的阳春面端上来,金爷上筷子猛吃了两口。“说实话……烟土是没卖过,但不缺钱,日子混得一点也不用操心。”
“真的?”
金爷豪气万丈,“当哥哥还会说假话,放心好了!你看着以后我会越混越好,混成上海滩大亨都不一定。”
铁林笑了,“你做上海滩大亨,我就能当上总华捕,呸,老料那总给我都不当。”
“铁公子,我还是想给金刚说个情,他干闯空门那种事是不对,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放出来。”
铁林低头不说话。
“他脑子从小有些不灵光,一个人在牢里面,万一再关到别的地方,看都看不到,怎么向我姑姑讲。”
铁林一字一顿,头却还低着,“犯罪伏法。”
“……那只好怪他自己了。铁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就算我们是亲兄弟,你铁面无私也没有话好说,何况我们认识时间不长……”
金爷小心观察铁林神色,以退为进。
“以后不要再叫铁公子,和天哥也说了,你们俩就叫我铁林。”
“铁林,铁兄弟。”
“犯罪伏法,定罪伏刑。金刚的事我到余庆里找一趟苦主,说说情,只要她们不告,不立案,关几天放出来。”
铁林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这样说。
金爷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真的,谢谢铁兄弟。”
“告诉金刚再抓回来我就六亲不认。”
“绝对不会了,那还要关几天?”
“明天先去余庆里,再关几天要看我高兴。”
金爷拍了拍铁林的手臂,笑道:“铁公……铁兄弟,这世道再没有比你更讲义气的人了!”
“你不讲义气,我同你讲什么义气?”
金爷又把头埋进了碗里,稀里哗啦一阵狂吃。
徐家妈妈又招来邻居搓麻将,徐妈妈老马陆宝荣小翠一桌四人,四人各有神情。
徐妈妈面前的钱堆得最高,老马快输光了神情很严肃,小翠哀婉幽怨老往楼上瞟,陆宝荣神情轻松,笑意掩都掩不住。麻将声此起彼落,很有音乐节奏。
徐天仰躺在床,看着头顶的楼板,不需要外面的节奏,他面露微笑如沐无声乐中。
田丹怀抱刚买的东西,经过长长的里弄,推门进来,四个人都停了摸麻将的手,一致往门口看去,神态各异。徐妈妈招呼她:“回来了?”
田丹礼貌地欠了欠身子,“徐姆妈。”
“吃过没有?”
“在南京路吃过了。买了一床枕头被套,顺便给徐姆妈也带了点东西。”
徐妈妈对她实在是无可挑剔,“介客气做啥。”
田丹把东西搁在桌上,笑了笑,“头一次应该的,我上楼去了。”
田丹路过麻将桌时向其余三人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上楼梯,关上门。
几个人打麻将,节奏继续,眼睛都不时瞟一眼网兜里的东西。
半晌。陆宝荣率先开口,“好像老阔咯,有钞票。”
徐妈妈快和了,手底下紧忙乎着,“都是洋东西,有礼数总是好。”
老马也快和了,看着自己的牌,“哦哟,有人欢喜有人不高兴。”
小翠怒瞪老马,“老马你说啥?”
老马“嘿嘿”
一笑,“我说麻将。”
徐妈妈打出一张牌,“六筒。”
“徐妈妈出六筒,欢喜不欢喜?”
小翠牌一推,“六筒清一色一条龙,每个人一块六,你说我高兴还是不高兴!”
徐妈妈脸色变了,三个人无奈交钱。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有老话咯。”
“那么不要打了,怕你们输不起。”
小翠抓了钱出门,把三个人晾在桌边。
“啥意思?我输得最多。”
陆宝荣说:“我也输了。”
老马拈酸吃醋,“你开心输。”
“不是开玩笑的,下个月真的要涨房租,一家两块钱。”
徐妈妈宣布了她酝酿许久的决定。
“徐姆妈,不要拿我们俩出气,我们同你一样也是输掉了。”
“收桌子!”
陆宝荣和老马愤愤离去。
徐妈妈起身轻手轻脚到徐天房门前听,里面无声。她再到楼梯下边听,上面有高跟鞋来回笃笃的声音。徐天保持原来的姿势,听着上面笃笃的声音,徐妈妈幽灵一样轻轻推开门,徐天吓了一跳,“姆妈你又不敲门。”
徐妈妈指了指他的鼻尖,“下回你反锁上好了。”
“做啥?我要睡觉了。”
徐天打开被子盖上。
“家里还从来没有外人住过,说话都不敢大声音。”
“是你先要出租楼上的,又不是我。”
“还说这个话,人是你定的。穿高跟鞋,高跟鞋欸!”
徐妈妈听着声音有点闹心。
徐天此刻满心都是甜蜜,哪怕田丹在楼上打枪也觉得好听,跟姆妈梗了梗脖子,“怎样了?”
“笃笃笃,笃笃笃,叫她换一双鞋子穿穿。”
“人家穿习惯了,我们怎么好去说这种事情,再说我喜欢听,知道楼上走到什么位置大概做什么事情。”
“哎哟儿子恋爱要么不谈,谈起来介肉麻。”
徐妈妈捂住胸口有点受不了。
“外头晚上不也是笃笃笃,你就当是卖馄饨的多来了几趟。”
徐天眨了眨眼睛安慰姆妈。
“哎,房租到底一个月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