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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丹抬头看他,却不防他也看着她。田丹赶紧挪开目光,伸手握住伞,两个人的手指无意间碰触到一起,徐天心里头猛地一跳,好在反应极快,两人一上一下握着伞。
徐天的指尖还麻酥酥的,像触了电似的,过了半晌,问田丹:“浴室的路以后自己认得了?”
“谢谢你,现在说不出的适意。”
“你老是这样客气。”
田丹鼓起勇气问:“徐先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徐天装聋作哑,“啊?没听清。”
此时他只希望这条里弄没有尽头,如果能和田丹一直这样走下去,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老马打着伞提只热水壶突然出现,打断了徐天的旖旎心思,“徐先生回来了,下雨天还逛马路,小翠生毛病了。”
“啥毛病,要不要紧?”
老马看了看田丹,又看了看徐天,“徐姆妈说你想跟田小姐处对象,正好小翠头疼病犯了,你说巧不巧。”
徐天和田丹的脸同时腾地红了,徐天急得带着手势语无伦次,“我……姆妈怎么乱说话?”
田丹低下头钻进屋子,剩下徐天一个人在雨里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徐天打伞拦住陆宝荣,“宝荣叔,小翠没事吧!很重要的事情,等明天我找小翠要讲清楚,同你也要讲清楚!”
“啥事情,明天不好讲!”
“田小姐就是房客,姑娘家清清白白名声最重要,不要听我姆妈乱讲,我同田小姐谈不上别的关系,她刚刚住过来到处陌生,帮忙照应人家应该的,以后千万不好乱讲了!”
“你说啥?”
“不要冤枉我!不要乱讲田小姐,我同她没关系!”
“晓得了晓得了!”
“我去叮嘱老马。”
“老马睡了。”
徐天跺了跺脚,急道:“那也要叫起来说清楚!”
田丹看下面徐天撑伞去敲老马的门,她收回身子,关上窗,脸上反而浮起一些温暖的笑。
老马一脸尴尬地保证他不会再乱说话,徐天看着他关上房门,打伞往家门口走,却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那道目光附在后背上,像蛇一样冰冷黏腻,比冬雨更冷。他撑着伞缓缓回头,在对上长谷眼神的那一瞬间,瞳孔微微一缩,眼睛里划过一丝凌厉,转瞬间又化成平常的冷静沉着。可此时他的心早已纷乱如麻,好时光永远如琉璃般易碎,他又转回头,看着二楼阁楼上透出的昏黄灯光,脸上不禁现出懊恼的神情。
长谷盯着他的背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田丹小姐,在家。”
徐天被长谷请到车上,影佐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天,徐天沉默地坐在他身边不语。
“也不问问,我伤好些没有,你必须承认,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不然的话……”
徐天打断他的话,“谢谢。”
“那天,你来医院向我解释的时候,我也说好会再来找你。我问几个问题,解释给我听,在开车到虹口司令部之前,如果解释让我满意,你可以下车回来。”
“如果解释不让你满意呢?”
“那就不用再回来了。”
徐天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为自己的一时热血感到后悔,影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发出阴冷尖锐的笑声。雨越下越大,刚才细细的雨已近倾盆,车子在黑夜冷雨中沿着长街朝虹口司令部进发,徐天看着前方的黝黑夜幕,感觉自己在奔向未知的命运之中。
“田丹,怎么住到你的家里?”
“我从巡捕房打听到了她的临时住所,我请她搬到我家里来的,她付房租的。”
“田丹是广慈医院的药剂师,你知道吗?”
“我知道。”
“医院出事那天,她在。她父亲是共产党,现在又和你住在一起,你说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我不晓得田丹那天在医院,至于田先生的身份和她为什么住到我家里来我已经都同你讲了。都是实话。”
“她去医院干什么?”
“她在医院工作,我猜她是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所以才去医院看还能不能在那里工作。”
“你到医院干什么?”
“找田丹。”
“之前,你可是说去找我。”
影佐死死盯着徐天,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情。
徐天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夜幕,“我怕你怀疑我,也怕自己讲不清楚。我真的不晓得田丹那天在医院,我讲的都是实话。她一个弱女子能活到今天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她是平常人,没有胆子去做其他的事情。”
“你不是平常人。”
“我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我要是那天没有去医院就好了,免得倒霉碰到乱七八糟的事情。”
徐天脸上的表情是懊恼又沮丧的,假话里必须掺杂着真话,才能有更大的把握让影佐相信自己。
“再拐一个弯,就到司令部了,你猜,我会相信你的解释吗?”
影佐再次笑起来,开车的长谷也同他一起笑着,笑声如同附骨之疽粘在徐天身上,徐天再次陷入绝望。
两侧的日本商店、餐馆明显多了起来,雨势渐渐变小,长谷在街边将车子停下。“你要理解,我很犹豫,我在犹豫,你就要感谢我,说明我还记得以前的交情,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一个机会。”
影佐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徐天侧过脸看着影佐,影佐继续说着,“把枪里的子弹打光,不能伤到一个日本平民和皇军宪兵,如果活着,是你捡回来活命的机会,如果不愿开枪,我去同福里,把田丹小姐接到司令部,听她的解释。”
影佐将枪管握在手里,把枪柄递给徐天,徐天深深地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街上行人三两,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宪兵经过,前面就是日军宪兵的关卡,“这里是虹口区,前面一街之隔就是虹口司令部,我没有活命的机会。”
“你不是平常人。”
“保险在哪儿?”
徐天把枪递回给影佐,影佐拉开枪栓递回去,“觉得安全了,就自己回家。”
“你不会再去找我了对吗?”
“如果你死了,我自然不会再去找你。”
“那田丹呢?”
影佐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徐天在笑声中端详了一下手里的枪,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拉开车门走到街上。
徐天手中持枪,步伐稳健而小心,行人见到他手中的枪纷纷躲避。他停住步伐,扭头看向车中,车里的影佐和长谷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长谷回头跟影佐说道:“先生,他会死在这里的。”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影佐盯着徐天走向哨卡的背影,隐隐兴奋。
徐天离哨卡愈发近了,警戒的宪兵看着徐天,纷纷拉开枪栓瞄准了他。徐天枪口朝下,走近一个宪兵,指了指方才乘坐的那辆车,用日语说:“梅机关的影佐先生就在那辆车里,军队刚刚进驻上海,影佐先生想随机测试虹口地区,特别是司令部周边的快速应变能力,同时评估日侨区的治安防卫级别。开枪的时候注意观察周边情况,并且计算宪兵军警到达时间以及应变状态,也可以由你们开枪。开枪之后,你随我向影佐先生复命。”
影佐和长谷看着徐天同宪兵说了许久的话,早已变了脸色,影佐甚至急切地拉开车门,试图听清楚徐天和宪兵的交流,但是距离太远,终是未果,只能看到宪兵将枪收起,徐天看向自己的方向。
徐天胳膊笔直朝天,枪声顿起,弹壳滚烫落在雨水之中。影佐丧气地坐回车里,枪声还未完全消散,就听见有步伐声响起,军警宪兵从各处涌过来,徐天拉开影佐的车门,将手枪递回去。
“我可以走了吗?”
“如果广慈医院的意外不是田丹小姐做的,那么三天以后你要告诉我是谁。”
“我怎么晓得?”
“否则,我自己找田丹小姐问,她一定也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是她做的。”
“你不讲道理。”
“你说的,现在两国交战,哪有道理。”
徐天心中火气一拱一拱的,却无法发作,只能咬了咬牙,“我回去问她。”
“我打你的电话。”
影佐将徐天的伞还给他,雨已经不知不觉停了,徐天把伞夹在腋下,看也不看影佐,迈开步子离开。
劫后余生的喜悦在他心里停留了还不到半分钟就被忧虑所代替。危险犹如浪头,一浪接一浪地朝他涌来,让他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浪头掀翻,溺死在海中……
七哥手里拿着一份货单,看毕把货单还给三井,似笑非笑,“我的货你倒比我列得还要清楚。”
“严格说这些是大日本的货物。”
七哥盯着三井,“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三井语气傲慢,“皇军不占领上海,这上面好多无主货物也不会到七哥的名下,你发了一笔财,我来买,料总捕做我们的中间人。”
“那就是料总也要吃一份了?开个价,我还有事。”
三井竖起一个手指头。
七哥笑起来,“一万?开什么玩笑,这批货十多个仓库,棉纱药品五金什么都有,至少值好几十万。”
“七哥误会了,是一千块。料总那一份不要管,你拿到手一千块,算给我和料总一个面子。”
七哥青着脸,怒气隐隐,“我做什么的你晓得?你得罪我了。”
“那我就是来得罪你的,反正这批货你也是莫名其妙得来的。”
“那就要便宜你?这里是法租界,这批货都在法租界。”
七哥摔了杯子。
三井眼皮都没抬一下,“所以要给你一千块,早点把生意做成有一千,晚点你自己送到沪西来一分钱都没有。”
“料总,你慢慢喝,以后这种叫我不高兴的生意少牵线搭桥,穷疯了?”
七哥连带着把怒火撒到了料总头上。
“七哥,你走掉我没面子。”
料总火气也很大,隐忍不发。
七哥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老料盯着七哥的背影,咬牙切齿。三井满不在意地张罗,“来,喝酒,喝酒!”
柳如丝坐了会儿,站起来往金爷那桌过去。金爷已半醉了,他晃了晃脑袋,不敢相信是柳如丝走过来坐下,柳如丝自顾自取了一杯酒,“有胆量,这里你也敢来。”
金爷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有头有脸的人,“开门做生意,我是来花钞票的。”
柳如丝客套而疏离,“谢谢你送的花。”
金爷眼里柳如丝美若女神,眼神游走在她雪白的胸口,胡乱许着愿,“以后我挣到钱,天天给你送花,把这里买下来,送给你。”
柳如丝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落痕迹地扭过身体,换了个姿势,笑了笑,“那个叫铁林的是你朋友?”
金爷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拍了拍胸脯,“生死兄弟!”
“哪个捕房的?”
“麦兰捕房。”
柳如丝想知道的消息都打听到了,没有心情再跟他纠缠,高跟鞋踏回地上,“金哥慢慢喝,今天晚上的账算到我身上。”
“柳小姐太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都是江湖人。”
柳如丝一站起来,金爷正好盯着她的屁股,柳如丝不再搭理他,袅袅离开。
“听见没有?我们在仙乐斯有面子了,不来怎么会上层次!再来两杯酒!”
金爷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金刚也跟着嚷嚷:“有能吃饱的东西没?西餐牛排,牛排!算在刚刚那个唱歌的头上。”
仙乐斯办公室在二楼,透过落地玻璃窗能从上看到一层的舞池,七哥恨恨地跟老八说:“我们那批货保不住了。”
老八不屑一顾,“我们不卖给他。”
“他说不卖过几天一千块也没有,我看他是想找死。”
“七哥,他一死那不是我们一千块钱真挣不到了。”
七哥啐了一口,“一千块谁在乎?恶心谁呢?”
老八手里的一把匕首来回掂量,“晓得了!”
三井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穿着和服,讲究地梳着大背头。他接起了铃声大作的电话,听了两句挂下,嘴里喃喃不高兴地出去。这条街并没有什么人,三井从饭店出来,迎面过来一个帽子压得很低的人,这人到三井身边,拿掉了嘴里的烟,利索地抽出刀捅入三井腹部。
三井奋力抓住杀手握刀的手,他出奇的有力,杀手拼命也挣脱不掉,生生掰断了三井的大拇指。杀手环视四周,快步离开,只剩下三井倒在血泊里。
这个晚上,几乎整个同福里的人都没睡好,徐天辗转一晚,心情一阵喜一阵悲,迷迷糊糊熬到早上才闭了一会儿眼,却又被姆妈在堂屋里的动静弄醒。母子二人吃早餐,徐天精神很差,一句话也不想跟姆妈说。
“昨天一晚上淋雨没把你淋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