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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嫂摩挲着旗袍的袖口,啧啧道:“真漂亮,主要是人漂亮,弄不好人家早认得你,想办法要把你弄到他们家去住的。”
田丹没接话,头更低了。
“那个叫徐天的我记得你出去租房那天,他来过药店。”
田丹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刚出门他就来了,你回来以后说在红宝石碰到他。”
田丹越听越纳闷,“……他来找我的?”
“那倒没有,来配药。可能是碰巧,也没这么巧你说是不是?”
方嫂观察着田丹的神色,田丹敛着睫毛,不辨表情,“……我问问他。”
老铁一瘸一瘸在屋子里转,嘴里念叨:“人抓回来你倒猫在家里不去捕房了,这种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晓得麻烦有多大,到时候大佬轧来轧去想起来一开始人是你抓的,拿一个小巡捕出气像捏死一只小蚂蚁。”
铁林的脚跷在桌子上,晃来晃去,手里头剥着花生,往嘴里扔了一颗,“爸脚疼就不要走来走去,我去捕房,回来给你拿药。”
“千万不要去审晓得?从你手上审出点名堂更麻烦。”
铁林闲闲地说:“审过好几次,死不认账。”
“啥时候从麦兰捕房转出去?”
铁林瞟着老铁,意思再明显不过,老铁气得在地上直顿拐杖,“你不会又发脾气不让人转走吧!那是公董局和日本人谈好的事,脾气再大也没用,除非你巡捕不想做了,不想做闹一场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铁林把花生往桌上一扔,甩手走人,“烦都烦死人了!”
马上就到了下班时间,徐天伏在办公室的桌上写信,冯大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有意无意地伸头看。徐天捂着手写完最后几个字,“冯大姐,我把信放在抽屉里你不会趁我不在拿出来看吧?”
冯大姐直起身子,故意走得离他远远的,“信写好么寄出去,放抽屉做啥。”
“有人会来拿。”
冯大姐瞟着徐天将信装入信封,“你是要把办公室当邮电局了。”
“我抽屉不锁。”
冯大姐扶了扶眼镜,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从来也没翻过你的抽屉。”
徐天看着她,礼貌地道别,“冯大姐走好。”
“……你还不走?”
“马上走。”
冯大姐悻悻离去,临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他一眼。徐天又埋下头,在信封写上“田丹亲启”
,放入抽屉。
一身旗袍的田丹站在路边,十多个混混远远在路角聚着。徐天从菜场出来,田丹没有看见他。
徐天看着风姿绰约站在路边的田丹,他发了好一会儿愣。徐天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田丹,这与平时穿着连衣裙的她又不一样了,可是不变的是田丹依旧很美。一阵风吹过来,刮得裙角悠悠飘起,田丹眯着眼睛,将鬓间散落的头发绾到耳后,微微仰着头,看向三角地菜场的方向。徐天贪恋地看着她的侧脸,想要将这一幕牢牢地刻在心里。
同时,他也看到了那十多个混混,混混们盯着徐天,徐天往一个电话亭走过去,混混们跟上来,徐天进入电话亭,混混们又在远端停下来。
徐天开始拨号,用余光看着远处的动静。混混们的移动,使田丹看见了已在电话亭里的徐天,但她没有意识到那些混混是由于徐天而来。她向徐天走过去,徐天示意自己打完电话就出来。
电话通了,徐天用日语说道:“宪兵司令部?接木内影佐。”
徐天等待着,同时向玻璃亭外两三步之隔的田丹微笑。
影佐屋里很混乱,有便衣有军官里外忙着,桌上的电话在响。军官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这是将军托先生带回东京府上的私人物品清单,箱子已经装船,这是将军呈交军部有关筹备支那新政府的文件……”
影佐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接过那份文件,他示意属下住嘴,“……是我。”
徐天的声音冷静持重,“我想了想还是承认比较好,反正也瞒不住你,广慈医院的事是我做的。”
田丹在电话亭外向徐天微笑着,徐天也报以微笑,声音依旧不带温度,“……喂?”
影佐一时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你做的?”
“我做的。”
“我这里很忙,等空闲下来请你吃个便饭。”
“随时,我不在三角地就在同福里。”
影佐撂了电话,站在原地发怔,军官接着说道:“……这是将军呈交军部有关筹备支那新政府的文件,一式两份已经放在先生的文件里,这一份方便先生在回东京的船上看。”
影佐接过来,细细地看着。
徐天撂下电话,轻轻叹了一口气,换上笑容,走出电话亭,“来这么早?”
“我刚刚到,给谁打电话?”
两人边说边走,徐天刻意放慢脚步,“一个朋友。”
“要紧事?”
“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看见你说话皱眉头。”
徐天抬手摸了摸眉间,“皱眉头了,明明没有,你看人看事真细。”
在路另一头,十多个混混往两人接近,田丹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一蹙,“那些人好像是跟着我们。”
徐天已经听到了电车由远而近的声音,“我们有什么好跟的,电车来了,快上。”
徐天和田丹跳上电车,两个人站在车厢里,田丹抚着胸口看着混混们乱起来,追着电车跑了一阵,消失在视线之中。
俩人站在田鲁宁夫妇的墓前,墓碑上刻着“女儿 田丹”
。徐天的心情很复杂,他几乎就要将实情和盘托出。正在他马上就要绷不住的时候,田丹开了口,“……不要怪我。”
徐天诧异地问:“我怪你?”
田丹没有听出徐天语气中的不对劲,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之前我向你撒谎了,因为我们不熟悉。在红宝石碰到你那次,爸爸妈妈刚刚去世没有几天,我想让自己振作一点,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住到同福里,所以我说是外地来的,自己一个人,要好好在这里重新生活。”
徐天不知说什么好。
“头一次碰到你,我是要赶飞机去武汉……到得晚了,飞机没赶上,被日本兵关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到家爸爸妈妈没了,房子也烧了,我去巡捕房碰到铁林,他告诉我是叫长谷和影佐的两个日本人干的。我没有地方去,在长青药店住了几天,后来就碰到你。本来没必要同你说的,但你和徐姆妈对我这么好,日子久了难免会问起我家里的事,迟早要说……徐天。”
田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徐天,却一下子跌进了徐天的浓黑眼眸里。
“嗯?”
田丹回了回神,“昨天我说你对我这么好一定是有缘故的。”
徐天躲闪着她的目光,看向墓碑,“也没啥。”
“你不会平白无故帮我。”
徐天有些语结,“……头一次碰到你,我就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说实话。当时没想以后还能再见,现在有缘分天天看得到,能对你好一些我心里舒服。我晓得你订过婚,你放心,有一天是一天……”
这番话徐天在心里藏了许久,却没想到自己会这样仓促地说出来。他有点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组织好这些话,转瞬他又觉得有点轻松,感觉像一块大石从心上挪走了,可马上这块大石又压了回来,现在也不知道田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害怕田丹拒绝他。
田丹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别的缘故?”
徐天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我和爸爸妈妈再说几句话。”
田丹仔细端详他的神色,想要看出些言外之意,未果。
“那我到外面等你。”
徐天从教会墓地出来,眼见十几个小混混围上来,一辆车开到他面前。徐天冷静地说:“接我到哪里?”
混混一脸痞相,“七哥在仙乐斯等你。”
田丹随后从墓地出来,见此景有些蒙,徐天的脸上没有任何慌乱,转头向田丹嘱咐,“仙乐斯七哥找我,到麦兰捕房告诉铁林。”
徐天安慰地向田丹笑了笑,钻进车内,众混混随车而去。田丹快步往另一个方向,挥手拦黄包车。
七哥困兽似的在办公室绕圈,小九忧心忡忡,“料总不肯帮忙?”
七哥烦躁地让他把柳如丝从化妆间带上来,忽然下面乱起来,七哥到大玻璃前往下看,“怎么回事?”
“昨天你说把那个菜场的会计弄过来。”
七哥显然一时想不起这事,“……弄到上面来。”
小九出去,七哥从抽屉里取出一柄匕首,明晃晃的。徐天推门进到办公室,看着一脸杀气的七哥丝毫不惧,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七哥玩着刀,“以前不晓得法租界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七哥言重了。”
“什么来头?”
“没来头。”
“老八是你查到的?”
“是铁巡捕查到的。”
“那你一个卖菜的去做啥?”
“铁巡捕是我朋友,我去帮帮忙。”
七哥根本不信,“你能帮啥忙?”
“帮他看现场找点线索。”
“你有这个本事?”
“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
“多久以前?”
徐天的目光平静,仿佛他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十年前。”
“在哪里做?”
“日本。”
七哥怔了片刻,“……日本?”
“七哥想多了,我现在就是一个会计,不是卖菜的。”
七哥又想不明白了,低声咆哮着,“我不管啥人,谁要想弄死我,我先弄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