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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料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兄弟?”
“他是你的兄弟吗!”
“老八原来手里的档子都交给他了,渔阳弄的档子他在管,以后还要捕房多照应。”
金爷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狂喜,面上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料冷声说:“……原来是这样,老八难怪要自杀。”
“你来不是为这件事吧?”
“那当然,老八自杀官司暂时算结了,日本人还是要那批货,我劝你舍财保业,不要再胡来。”
“要不要我把单子再给你看看?”
“不用,捕房里有。”
七哥从抽屉里取出货单拍在桌上,怒气隐隐,“这么大一批货,一千块!”
“我再说一遍,官司暂时结了不算真结了,日本人心里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一千块都不要想,货一分不要送出去,三井的事才算彻底了结。”
“那就不要了结!”
“是你说的,再求我也没用了,日本人自己到仙乐斯找你。”
“说啥?”
“给你打圆场都不晓得,日本人自己到仙乐斯要货,你死得比谁都快!”
老料气呼呼地摔门走了,金爷在一边听着,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他舔了舔下嘴唇,说道:“……七哥,料总说得对,舍财保业。”
七哥上下打量着金爷,金爷想了想说:“还在风头上,钞票挣不完的,何苦跟日本人对着干,也不要和料总翻脸,法租界在日本人地盘中间,仙乐斯在料总地盘中间。”
“那你说怎么办?”
金爷做了个颇为难的表情,说:“料总在气头上,我找他说。”
七哥怎么会不明白金爷的心思,“……老八的档子你管了,我刚才说话算数的。”
金爷乐了,“七哥放心,你会看好的。”
七哥唤来小九,吩咐道:“带金哥去老八的档子,原来老八底下的事以后都问他。”
小九看了看金爷,恨恨地道:“……是。”
金爷出来,对着繁华的街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小九压下心里头的火气,“……先去渔阳弄。”
金爷看都不看他,口气很大,“那个档子我熟,你交代好,我明天过去。”
小九斜着眼,金爷装大爷,“下午我两个兄弟说好了有要紧事商量。”
金爷离开,小九十分生气,又无处排解,只能在他背后啐了一口。
金刚跷着二郎腿,听一会儿老铁的收音机,又起身一通乱拧。老铁烦躁地说:“你到底要听什么,外国话听得懂吗?”
金刚傻呵呵地摇了摇头,“不管外国话中国话我都听不懂。”
“那听什么。”
“女人说话。”
金刚傻笑着,可是老铁已经快崩溃了。
铁林耷拉着脑袋回来,提着一瓶酒一包卤菜。老铁拄着拐杖迎上去,“铁林,这是你兄弟?管管他,把我们家当他自己家了。”
铁林把酒菜往桌上一扔,“爸,给你买的酒和卤菜,庆祝一下,老八死了日本人不吭声了,我停职了。”
“停职?”
铁林往桌上一趴,浑身酒气,“七天,时间不长,高兴吗?”
老铁看儿子明显已经是喝大了,配合着答话,“……高兴。”
铁林把酒瓶举到半空,摇摇晃晃的,“高兴喝酒!”
金爷到门口,挨个打招呼,“铁公子,铁叔。”
金爷又看见金刚窝窝囊囊塞在椅子里,低声呵斥他,“金刚从椅子里起来。”
铁林这才看见金刚,“你,你们怎么来了?”
“担心你出事,也不好到捕房去,天哥说到家里来等。”
铁林盯着金爷看了片刻,眼神迷蒙,“……天哥呢?”
金爷扶着他坐好,“他下班赶过来。”
铁林“嘿嘿”
一乐,大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也带酒了?你有啥高兴事?”
金爷硬承着他这两下,“……给你带的,陪你喝。”
铁林咧开嘴乐了,“爸爸,这是金哥,我要跟他拜把子做兄弟。”
徐天快步走着,招手拦黄包车,“三泾桥,一块钱。”
黄包车夫站住看着他,“两块。”
徐天想了想,弃车小跑。黄包车夫哼了一声,“一只洋也要省,上海人就是精!”
铁林面前又倒上了酒,拍着桌子说:“老八义气,宁愿死也不供七哥,虽然是杀人犯,但他杀的是日本人,比你和我有出息,你到外头去杀一个?哪天把我真的弄出脾气来,巡捕不做了,弄一把机关枪跑到南边去打仗!打死一百个也不偿命。”
老铁坐在他对面,爱答不理地驳他,“打死你人家也不偿命。”
金爷顺着老铁的话说:“铁叔说得对,巡捕还是要做,老北门不能少你这样仗义执法的巡捕。”
铁林指着金爷的鼻子,打了个酒嗝,又接着说:“你说还是要捞偏门的。”
“……别的我也不会做。”
“不要做犯法的事情,不然我一样抓。”
“金刚你就抓过,不过我从心里佩服你。”
铁林笑了,拍了拍金爷,被金爷躲开,铁林一手拍在了桌上,碗里的酒洒了小半出来,“你有良心,不过心肠太软,捞偏门和七哥那种人在一起会吃亏。”
“吃亏有兄弟帮我。”
铁林瞪眼说:“谁敢叫你吃亏!”
“铁公子,刚才说结拜是不是真的,我活到这么大也没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只有一颗心一条命……”
铁林用手势打断金爷,把酒碗端到金爷面前,“把这碗酒喝掉。”
金爷毫不犹豫地喝了,铁林大手一挥,“重新倒一碗,我也倒满。”
金爷倒满两碗酒,铁林用手拄着下巴,脑袋不住地往下耷拉着,“爸,我要和金哥结拜了。你当一辈子巡捕结了个兄弟老料,金哥以后肯定要比老料有出息。”
老铁一副不愿理他的样子,“不要说我的事,有出息不稀奇,有出息还要有良心!”
金刚在外面冻着,徐天喘着气快步过来,金刚抖抖索索地跟他打招呼。
“铁林回来了?”
“在里面。”
徐天跑得岔气了,手按在肋下,“你怎么不进去?”
“我……我吹吹风。”
徐天迈进门,正看见铁林和金爷正儿八经对着家里的关老爷像结拜,徐天看了看老铁,只有先定住身子。铁林的口齿变得无比清晰,“关老爷在上,我和金哥结为异姓兄弟,天长地久细水长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金爷也学舌道:“关老爷在上,义结金兰如有违心三刀六洞不得好死!”
三支香罢,二人喝了一大碗酒,金爷扭身步子踉跄,一头栽倒,徐天赶紧上前扶起金爷,“铁林来帮忙,真重。”
铁林也摇摇晃晃,竭力扶起金爷,“扶到我房里,金哥睡我的房里!”
徐天将他的手拨开,“你放手,自己都站不住了。”
徐天用尽全身力气,把金爷扶到铁林房里,放倒床上。他看了一会儿不省人事的金爷,才转身带门出去。金爷睁开眼睛,门留了一条缝,金爷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铁林给徐天倒了碗酒,徐天推辞道:“我不会喝酒。”
铁林把酒碗磕到他面前,又变成了大舌头,“高,高兴!”
徐天无奈地摇头,“真的不会。”
铁林不由分说把那一碗干了,还朝他亮了亮碗底,“那我帮你喝,碗里还有酒气算你的。”
徐天拿起碗闻了闻,一阵皱眉头,铁林嘻嘻笑了,“你看你文绉绉酸兮兮的样子,谁晓得你实际上本事那么大。”
“老八的事情怎么样?”
“死了,自杀,日本人不高兴大家都高兴,我不高兴。”
“怎么会自杀呢!”
“刀片割喉咙,门打开来的时候已经咽气了。”
徐天听得很仔细,“谁开的门?”
“总捕房派来的人,钥匙在他们手里。”
“没有追究你?”
“停职七天。”
“这样最好,和你无关就算过去了。”
屋里的金爷暗松口气,合上眼睛。老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你们说话,我回房间。”
铁林也晃晃荡荡地站起身,“爸我扶你。”
“自己都不牢靠,这几步我的脚还走得动,停职七天回来喝酒,拜关老爷,凭空家里多出一个人在床上睡着了……”
老铁嘴里数落着,消失在自己的房间。
徐天忖了一会儿说:“铁林,以后案子的事情千万不要再找我,早晚会惹事,给你惹事也给我惹事,我还想平平安安过日子。”
“我本事有限,你不帮忙好多杀人放火的坏人我抓不到。”
铁林扁了扁嘴,软声撒娇。
“总之以后我不插手。”
“……我刚刚和金哥结义兄弟。”
“我看见了,蛮好。”
“金哥义气。”
“……是。”
铁林趴在桌上看徐天,“我们应该三个人一起结义。”
“我不用。”
“天哥你不讲义气。”
徐天语气轻轻的,“什么叫义气?你不要说我知道,义气大多数时候害人害己。”
“我不害人,叫兄弟害了我心甘情愿。”
徐天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只觉得他这份情义着实难得,他端起空碗,“铁林我拿空碗和你碰碰,你是好朋友。”
即使是空酒碗,徐天也被熏得不轻。
“好朋友空碗喝酒?”
徐天考虑了一下,说:“我今天了掉一桩大心事,喝就喝一点。”
铁林高兴了,“爽快!”
徐天拿起酒壶,十分小心地倒了一碗底,他嫌多了,要倒回去,铁林看着徐天,徐天皱着眉头,狠心饮尽。铁林啧啧道:“不了解的人,肯定不愿意和你交朋友。”
徐天晕乎乎地,连说话声音也大了些,“那样最好。”
“你的事我都挂在心上。三井单子上那批药,迟早我要想办法,放心!田丹以后不管任何事情,我帮到底,那两个日本人不要再让我看到!”
“看不到了,走了……”
屋里的金爷又把眼睛睁开,徐天和铁林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徐天也学铁林一样趴在桌子上,“铁林你醉了。”
“差远了,我酒量比你大一百倍总有的吧?”
徐天真的醉了,铁林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眼前的一个铁林变成了好几个,“你同田丹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
“你和她到仙乐斯接我那天。”
“我说……”
铁林努力地回忆,最后一拍脑袋,“忘了!你也不把和她的事情说清楚,中间一段后面一段,我不晓得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我劝你直接跟她讲实话,喜欢她要娶她做老婆,以后我和金哥叫她嫂子,用不到弯弯绕。”
话音未落,田丹突然出现在门口,“铁林,给你药送过来。”
田丹看到桌上趴着的人,以自己看错了,“……徐天。”
徐天看着田丹,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指着铁林说:“你来了,铁林喝醉了。”
铁林拍掉徐天的手,“我没有喝醉,丹姐你怎么知道我家。”
田丹看了看两个人,茫然地说:“你留的药方条子上有地址呀。”
“铁叔在里面,让他把药吃了,我们一起走。”
徐天勉力支撑着自己不瘫在凳子上。
田丹问:“水在哪里?”
铁林和徐天同时指了指柜上的暖壶。
田丹又问:“铁叔呢?”
铁林和徐天又同时指了指里屋。
田丹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倒了水端着进去。
铁林用手背拍了拍徐天的胸口,嘿然笑说:“多像我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