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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宝荣和小翠眼神相撞,火花四溅,老马顾自往下说:“听到没有?法租界越来越乱,炸弹打枪家常便饭一样,你们在弄堂里面不出去临世面哪里晓得……”
“这种世面要临你自己一个人去临,也不要到这里说给我们听。”
“你不听耳朵捂起来好了,别人要听咯。”
“谁要听,心里慌饭都吃不下。”
邻居们纷纷散开,不一会儿弄堂里就剩下老马一个。
自行车铃声响起来,铁林载着田丹冲进里弄,路边的邻居纷纷躲让,小翠连声尖叫,自行车直停到徐家门口。田丹不好意思地下来,“小翠姐,陆师傅。”
陆宝荣直眉瞪眼地冲铁林嚷嚷:“弄堂里面不好骑车的,以为你是巡捕了不起啊!”
铁林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吃错药了?跟我去一趟巡捕房。”
陆宝荣瞬间就缩回去了,老马在一边幸灾乐祸,小翠白了老马一眼也扭回去了。
田丹和铁林进了家门,徐妈妈正从厨房端菜出来,看见铁林,高兴得眼角都笑出了皱纹,“铁林来了!”
“来吃饭的,”
铁林看堂屋地上木屑四飞,楼梯上少了块木板,抻着头乱看,“家里怎么这么乱?”
徐妈妈指了指天井,“徐天非要修楼梯,那步楼梯也确实该修了,不舍得花钱叫木匠,一个人在后面锯木头呢!”
铁林绕到后头,看见徐天围着个围裙,又是锯子又是刨子榔头钉子的,在跟一块木板较劲。
铁林假模假样地敲了敲门,靠在墙边看着徐天,“……天哥。”
徐天头不抬眼不睁地用锉子在锉木板,“来了。”
“我刚刚破了一桩……”
徐天打断他,“我不听。”
“已经破了,说给你听听,我知道你心里痒。”
铁林嘿嘿地乐。
“你不说我就不痒,要命,姆妈肯定把蒸的白鲞端出去了。”
徐天撂下刨子跑进去,铁林拿起锯子端详着要动手,徐天又跑回来赶紧把锯子夺回来,“不要动!取好的尺寸再锯就短了,又要重新找木头。”
铁林放下锯子起身退到一边,徐天横坐在板凳上,打量那块木板,“白鲞最好到盛饭的时候一起拿出来,多焖一些时间,饭里面才有香气,一盘白鲞吃半个月,就是靠香气焖进去下饭。”
铁林看着徐天戴着围裙刨着木板嘴里念叨的都是柴米油盐,实在忍不下去了,“天哥,你就这样过日子?”
徐天根本不为所动,铁林急了,提高声音,“天哥!”
徐天笃悠悠地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铁林,“……那你要哪样过日子?”
铁林指着徐天的打扮,“你总不能一天到晚这样。”
徐天一脸满足地笑了,“一天到晚这样一辈子最好。”
铁林叹了口气,感觉跟他无法沟通,无力地指了指那块木板,“一块木板长短都取好了,钉到楼梯上面就好了。”
“刨刨光,还要上桐油,哪里有介便当。”
徐天又埋头苦刨,时不时地拿起来端详是不是跟原先的那块一样厚度。
“刨得再光也是田丹一个人踩来踩去,你哪天也搬上去住?”
铁林突然吊着一边的嘴角坏笑起来。
徐天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着铁林,无奈又认真地说:“……铁林说多少回了,你不要操心这件事。”
铁林哈哈笑了,“和田丹说的一样。”
“她说啥了!”
徐天的声音都提高了。
“你看你看,一说到她你就这样。”
铁林阴谋得逞,笑得更开怀了。
“她说啥?”
徐天探究的眼神钉在铁林身上。
“刚才我骑车带她回来,她说……”
田丹换好衣服下楼,走到天井,叩了叩门,“铁林!徐姆妈说好吃了。”
铁林作势欲走,“……吃饭。”
徐天一把扣住铁林手腕,“她说啥了?”
“就算这世上的事情你都不放到心上,田丹和徐姆妈总归在你心上吧?”
徐天的面容严肃而柔和,“她们俩最重要。”
“那就和田丹早点结婚,这件事你不开口,叫别人怎么说她?”
徐天眼里有一抹黯然掠过,“……之前我和她说好的,搬来住就是邻居,我不能提。”
“都住一年了!”
徐天抓住铁林的那只手垂下来,别过头去,“住十年也是一样,她不改主意我不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铁林沉默了,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别扭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通,崩溃地抓了抓头发,“算我多事,噢,金哥问起那批药的事了,说要请我们俩吃饭。”
徐天身子僵下来,“他怎么说的?”
“除了徐姆妈和田丹,这件事也在你心上。”
徐天的脸色沉了下来,催促铁林,“快说。”
铁林不明所以,晃荡着身子回答:“他就问你的朋友有没有来拿。”
徐天正要说什么,徐妈妈探头出来,“吃饭了,到饭桌上也好说话的。”
徐天扬声答应,“来了!”
铁林刚要抬步往外走,徐天突然停住,铁林也堪堪停下,差点撞到他的后背。铁林莫名其妙地看着徐天,徐天小声警告他,“到饭桌上啥也不要说,要么你就不要在这里吃。”
铁林揉了揉鼻子,无视了他的话,绕过他径直走进堂屋,四个人依次落座,今天的菜色比往日要丰富些。
几人都无声无息地吃着饭,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怪异。徐妈妈率先打破僵局,“铁林你怎么光顾吃饭不说话。”
铁林特别委屈地看着徐妈妈,闷声道:“他们两个不让我说话。”
徐妈妈瞪起眼睛来,看着徐天,“胆子大了,你说徐姆妈听。”
徐天也看回徐妈妈,一脸无辜。铁林偷偷瞄了一眼各人神色,从饭碗里把头抬起来,“那我就说了!”
徐天田丹神情各异,两个人的心俱都提在嗓子眼里。
“田丹。”
田丹见铁林突然点到自己名字,吓了一跳,“啊?”
“刚刚我看到药店方老板两个人坐黄包车出去了。”
“……噢,他们好像是有事体要办。”
“看样子是到公共租界那边去。”
“我也不晓得,他们没有说。”
铁林放下饭碗,故作谄媚地对着徐天笑,“天哥,我这样说话还好吧?”
徐天斜看了他一眼,“以后常过来吃饭。”
“我常过来我爸爸没人管了。”
徐妈妈插话说:“叫老铁来打麻将!上次赢走钱就不来了,介小气好躲一辈子啊?”
铁林嘿嘿笑着不说话,屋里的气氛又恢复了轻松自在。
方长青与方嫂在街头下了车,步行至一栋大楼前,一路上小心翼翼,尽量不引人注意。方嫂在道路一侧,找些零碎物事掩护行踪,不一会儿一行人出来,其中有几名日本军人,武藤被拥在中间,上车离开。
武藤的车拐过一处街角,方长青在街角看着。路比较窄,两侧有一些摆摊的小贩,武藤的车停了,下来一个日本人,将摊贩的筐子踢开。那人又骂骂咧咧地上车,车继续前行。
方嫂从街那头过来,迎面遇上方长青,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各自在街道两侧行走离开。
茶馆里一处僻静的茶室,金爷跟土宝正在谈话。土宝瞅着杯里的碎茶叶,拧着眉头,“金哥请客就喝茶啊?”
金爷不屑地看他,“请你吃肉你吃得下吗!”
土宝连连欠身,“不敢吃,下次我请。”
金爷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敲着,发出规律的响声,“西药的行情,你没骗我?”
“就像股票一样,西药现在最贵,外头在打仗不要忘了。”
金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土宝凑近金爷,低声说:“金哥手里有?”
“有倒是有。”
“多少?”
“就怕你吃不动,不是一箱两箱。”
“我吃不动有人吃得动,我倒手买卖挣中间钱也不少。”
金爷眼里精光一闪,“你倒给谁?”
土宝笑了,缓缓坐回椅子上,“说出来金哥不是自己卖了,哪里还有我的份。”
金爷哼了一声,“这个话你也敢说。”
“做我们这行的也硬气,背后没有大哥靠不敢做。”
“那算白说,结账。”
金爷一拍桌子,起身就要走。
土宝赶紧服软,“哎金哥,金哥和气生财不要生气。其实我晓得你有不便的地方,不好出头做,对不对?要不然哪里有我们这路走黑市的人饭吃?刚才说硬气那种话是开玩笑的,跟金哥说硬气不要想死了!”
“我也就是和你喝喝茶,晓得晓得行情,没有别的心思。”
土宝点头哈腰地说:“金哥不相信我了。这样好不好?让我看看货,出不出手不要提,我帮你估估值多少钞票没坏处的。”
金爷把土宝带到仓库,金刚打开仓库门,土宝刚刚迈步,金爷一把拦住土宝,“先说好,看归看不要到外头乱说。”
“我懂规矩,金哥带我看货就是相信我,价钱不会乱说的。”
“乱说我也晓得的。”
土宝拍着胸脯保证,“交到我手上放心,大家不吃亏,给你保证是上海滩最好的钱价。”
金刚被金爷留在外面看门,两人进来,打开灯,库里堆了乱七八糟别的东西,到一个角落,金爷掀开帆布。
土宝看傻了,“都是?上海哪里还有介许多西药?”
金爷一脸得意,不发一语。土宝扒开一个箱子看了看,再看了看箱子,他脸色有些异样起来,土宝开始找箱上的标签,每只箱子都早已撕去了标签,土宝一无所获。
“值多少?”
“三箱一根小黄鱼,自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