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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丹沿着街道行走,她几乎是雀跃着的,她刚刚做完一个杀人的准备,如果顺利,武藤将死得无声无息像一场意外。这个准备在离徐天不到十米的地方进行,还有碎玻璃屑沾在田丹衣襟,空药瓶在她口袋里,她急着走一半是为了扔掉药瓶……
田丹将纸包着的碎药瓶扔入路边垃圾筒,刚才她气息急促,面颊潮红,体态僵硬。而徐天敏锐的观察天赋在她身上几乎关闭,他自然把这些当成娇羞、思虑、忧愁等与儿女情长相关的部分,他的注意力沉浸于田丹的每个喜怒变化,去体察田丹微小的内心波澜,在一个脉脉温情的世界里观察体味另一些细节,并且在这样的细节进程里陶醉……
在药店后巷,徐天表白过一次。他说如果刘唐不回来,他们能不能在一起。这样的表白本来就有问题,而田丹的回答是刘唐不会回来,这样的回答更有问题。同样,隔着五米,一扇门,里面是受伤的方长青和一支指着田丹的手枪。徐天完全不知道,平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时他后悔死了,他想干脆把田丹的回答就当成是应承也不错,他想晚上进一步表白强硬一点算了,强硬似乎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但最终还是决定维持原状。
强硬不是徐天喜欢的方式,他喜欢循序渐进,这比直截了当舒适受用,没有水到渠成就直奔主题,会让心灵相通的美好烟消云散再也寻不回来。然而循序渐进是有风险的,唯一的风险是刘唐突然回来。这是田丹和徐天共同的担忧,这个担忧每次都在他们将要融入彼此时,从心底撞下,将他们轻轻分开。
一辆小汽车像喝醉酒一样左冲右突,行人惊恐四散,街上警笛响起来,巡捕疯了一样骑着自行车追。
小汽车在将将撞上一堵墙的时候,终于险险刹住,金爷从后座踉跄出来,痛不欲生地扶墙干呕。大头麻杆喘着粗气追上,“怎么开车的,想死啊……”
金爷半抬起头,依然是痛不欲生的样子,大头看见是金爷,马上换了副语气,满脸堆笑,“是金哥啊?”
金刚从驾驶室下来,“要叫金爷,以后叫我金哥。”
大头绕到车前面看了看车牌子,“这是七哥的车。”
“是金爷的车了。”
金爷摇摇晃晃过来,“大头,过几天仙乐斯重新开张,请你们过来捧场。”
“……真的?”
金爷的腿肚子还在打转,但是还竭力维持着派头,“金刚给你们发请帖,料总也来捧场。”
“金爷,那我们太有面子了。”
大头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
“面子是兄弟们给的,没有兄弟我哪有面子。”
麻杆也上前恭维着,“那先向金爷祝贺!”
金爷朝他们拱了拱手,“多谢多谢!”
大头麻杆客套着离去,金刚问金爷:“哥,吐完没?吐完了上车。”
“坐你的车比死还要难受。”
“再多坐两次就好了。”
金爷斜着眼看金刚,“再两次你保证能开好?”
“我开不好,再有两次你就习惯了。”
金爷瞪着金刚,金刚一本正经地说,“上一次你吐一大堆,你看看这次想吐没吐出来,好多了。”
金爷没法跟金刚沟通,只能作罢,“晚上,叫小白脸开车,把柳小姐接到仙乐斯来。”
“我开就好了。”
“你坐边上看小白脸开,柳小姐请不到,你不要回来。”
金刚缩了缩脖子,“哦,晓得了。”
柳如丝家的门铃响了,萍萍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是铁林。
“铁巡捕。”
“以后叫我铁哥哥。”
萍萍有点茫然,“……铁哥哥,请进。”
铁林扶着门框,有些不自然地说:“叫她出来,我不进去。”
柳如丝从里面出来,慢慢走到门口。铁林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看柳如丝,“我来跟你说,你不用走,仙乐斯还要开张,八成金哥接手。金哥是我结义兄弟,你日子只会比七哥在的时候好过。”
柳如丝慢慢笑了,眼睛里柔情似水,看着铁林,道:“你不舍得我走……”
“同你一本正经说话不要嬉皮笑脸。”
铁林抓了抓头发,柳如丝僵住了嘴。铁林飞快地说:“让你晓得,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今天以后更加不会,上海你没亲人,以后有啥事可以找我,总之我会帮忙的。”
柳如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铁林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在大门口相对无言。
“……不进来?”
铁林忖了一秒,戴好警帽,“有啥好进的,走了。”
柳如丝关上门,愣了好半天,她走到梳妆台前看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早知道化一化妆。”
“小姐不收拾东西了?”
柳如丝笑得明丽动人,“不收拾了。”
“不是要回东北吗?”
“那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回去干啥,这里好歹有一个……”
晚上吃过晚饭,徐天从自己屋里出来放脸盆毛巾,田丹从阁楼下来,“帮我看看怀表,这个月老是慢,今天慢了一个多小时。”
徐天接过来,反反复复地看,“坏了?”
“爸爸的表,会自鸣,我天天用它叫起床。”
“晓得,我在楼下天天听到,也跟它起床。”
田丹“啊”
了一声,“哟,那会不会吵到徐姆妈?”
徐天笑着看她,“她耳朵没有我灵,听不到,再说姆妈起得比我们都要早。”
田丹点了点头,徐天又低着头研究怀表,“可能是发条老了,一天上两次试试。”
“知道了。”
田丹小心地接过了表,放在衣服兜里,转身就要上楼去。
“等等,这个给你。”
“啥东西?”
徐天进了屋,拿出来一个纸盒打开,是一块黑森林蛋糕。
田丹惊喜地看着徐天,立马又恢复平常脸色,假装不高兴地嘟了嘟嘴,“……现在买回来也是白买。”
徐天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为啥?”
“刷过牙齿了呀。”
“反正我心意到了,你总要带上去。”
田丹笑着接过来,“你不舍得吃?”
徐天垂了眼睛,慢吞吞地说:“吃过一次,味道一般死贵死贵。”
田丹扑哧一声笑出来,笑着看了他一眼,端着蛋糕上了楼,小声说:“不晓得享受……”
徐天看着楼上关了门,自言自语,“……你晓得享受就好了。”
徐天刚要回房,听见有敲门的声音,去打开门,弄堂里站着铁林。
“……要来说你的案子就算了。”
还不等铁林开口,徐天说道。
铁林神色很复杂,“陪我喝两杯。”
“现在?”
“就现在。”
徐天想了想,“好吧,等我穿衣服。”
仙乐斯里从未有过这样安静的夜晚,空荡的舞厅响着音乐,金爷坐在角落老料那个专座对面的位置,偌大的舞厅只有他一个人。金刚走进来,“哥,柳小姐来了。”
“你们出去。”
金刚们退出去,柳如丝款款进来,脸色淡漠,一直走到金爷面前。
“不要坐那个位置,是料总的专座。”
柳如丝坐入料总的位置,“他不在也不能坐吗?”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人。”
“什么事?”
“我心情很好,第一个想到你。”
“有事说事。”
“以后我是你的老板了。”
金爷笑得令柳如丝很厌恶,柳如丝别过头去,“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让你做我的老板。”
“你愿意吗?”
柳如丝努力调节心绪,“……愿意。”
金爷的心情简直要飞上天了,乐悠悠地回忆着,“记得头一次见你的时候……”
“在后巷给了你一根烟,不要说了,我记得。”
“那一根烟现在有回报了。”
“我没想要回报。”
“那时候我是给不起,后来跟了七哥不敢给,现在可以了。”
“我说了不用,一根烟的事儿,以后我还在这里唱歌有钱挣。”
“我说完回报,如果你不要就算了,如果要,唱一支歌我听听,就给我一个人唱。”
柳如丝嫌恶地看他,“有意思吗?”
“等仙乐斯过户到我名下,我再过给你一半股份,以后你是这里的老板,唱歌给自己唱,有意思吗?”
柳如丝愣着,她没想到金爷会同她说这个。
“我喜欢你,你是晓得的,但我和七哥他们不一样,混码头做大佬不晓得哪天会吃刀子接子弹,人一死全都是空的。让谁做大佬的女人又没保障,谁心里都不情愿是不是?”
柳如丝不说话,只是怔愣地看着他,心中震惊未平。
“我说话算话,现在到你唱歌给我听了。”
柳如丝一句话都没有说,站起来走向舞台。柳如丝的歌声妩媚婉转,金爷喝着威士忌,脚跷得高高的,眯着眼睛,小口小口啜着酒,手指尖不自觉地在沙发扶手上敲着,完全一个大佬的样子。柳如丝一曲未终,金爷走上来,走到柳如丝身后,手抚上柳如丝的背,柳如丝坚持继续唱着,金爷搂住了她的腰,歌声戛然而止。
金爷的手伸向前面,柳如丝转身就给了金爷一耳光。金爷愣了,柳如丝有些害怕,却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金爷不可思议地说:“你打我?”
柳如丝扬着头,淡淡地说:“本姑娘不是婊子。”
“我晓得,所以要把股份转给你,你是仙乐斯的老板,我也是。”
柳如丝犹豫了一瞬,金爷的手再次挪上去。柳如丝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放软了,“……等转到我名下再说。”
“实惠!就这么说好了,反正迟早的事。”
铁林跟徐天坐在街边排档里,周围的人三三两两,都在低声喝酒说话,铁林在那儿一杯接一杯地喝。徐天滴酒不沾,跷着二郎腿无奈地看他,“半夜把我叫出来看你喝,有事你说。”
“就看我喝好了。”
铁林说着话,又倒了一杯进肚。
徐天叹了一声,“要求几次才肯,明明很想和我说,一点也不直爽。”
“从来都是你不愿意听我说,我求你。”
徐天笃定地看着铁林,“这次不是案子,你有其他事。”
“这你也看得出来。”
徐天作势要走,“不说我回家了。”
铁林一把扯住他袖子,嗫嗫嚅嚅地说:“说出来不许笑话我。”
徐天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乐了,“这个不一定的。”
“仙乐斯的柳如丝晓得?”
“嗯。”
“我喜欢上她了。”
铁林语气坚定,徐天借着昏暗的路灯发现他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徐天忍住笑,淡淡地“噢”
了一声。
铁林感觉自己还是受到了嘲笑,崩溃地抱怨着,“你噢一下就算了?”
徐天闷声笑了,铁林把酒杯掷在桌上,羞恼地大声说:“我心里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