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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人都向他们投来目光,徐天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小点声,“为啥?”
铁林不管不顾,直着脖子喊,“明摆着的。”
“因为她是歌女?”
铁林快速摇着头。
“因为她跟过七哥?”
铁林还是摇头。
“说假话。”
铁林想了想,“因为她年纪比我大。”
徐天轻轻笑了,“……假话。”
铁林把自己灌醉了,趴在桌子上,徐天拿过他的杯子,“不要喝了,为个女人没出息。”
“你不也是为田丹,我没说过你没出息。”
铁林愤怒地瞪着徐天。
“田丹不一样。”
“你看不起柳如丝。”
“一点也没有,她不适合你,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意见,她不适合你。”
“说道理。”
“我和她不熟悉,但你喜欢,那我晓得她是一个好人。”
“她年纪比我大。”
“年纪没关系。”
“真的!”
徐天苦口婆心地说:“但她在黑道上走,是黑道上赚钱吃饭的人。”
“我也是。”
“你是?你喝醉了。”
“我又不是你,闻一闻都会醉。”
“你是巡捕,明明是白道,比我都白,我还有灰色的时候。”
“你说的黑就是白,白也是黑。”
“偏偏你格格不入黑白分明,其实你心里明白,要不然喝酒做啥。”
铁林被他说得很混乱,“做啥?”
“知道不应该喜欢心里闷。黑道上走的人有人情,但最大是利益,没利益的时候讲人情,有利益的时候没人情,利益足够大的时候,友情亲情爱情都不要了。”
“我不信。”
“不是他们想这样,有道理的。”
“你讲。”
“因为他们过的不是太平日子,有今天没明天,利益钞票来了当然先抓住,有的用马上用。人情要长长久久慢慢交,交到一半命没了岂不全是空的?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除非柳如丝再也不沾七哥金哥银哥铁哥,从此在家服侍铁叔,做一个普通人的事体,过老百姓日子。”
铁林愣了好半天。徐天无奈地说,“……算我白说,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说过要娶柳小姐回家当老婆吗?”
这回换到徐天无言以对了。
“个么就好了,喜欢喜欢不行?金哥也喜欢她,到仙乐斯去过的人都喜欢她,喝喝酒同你说说女人,你唠里唠叨一堆。”
徐天叹口气,“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走好了,你连只鸡都抓不住,碰到强盗还要我照顾。”
“我没带钱。”
“我自己结账。”
方长青突然从梦中惊醒,在黑暗里坐起来拉亮电灯。方嫂在一边坐起,手抚丈夫额头。
“……谢天谢地退烧了。”
方长青缓了缓,就要下床,“我倒杯水。”
“不要动,刚消炎,伤口又想出血?”
方嫂倒了杯水给方长青,“田丹拿来三支,明天早晚再打两针。”
“明天早上出门买份报纸,看看日本人的公布会是不是真要重新开。”
“想到了,一早买给你。”
“田丹没再来?”
“还来做啥,药也拿来了,也告诉人家不要上班了。”
“最好再让我歇一天,好有力气杀武藤。”
方嫂不想再谈及这个话题,“……关灯了。”
方长青重新躺下,屋里归于黑暗。
一大早,徐天吃过早餐出门,徐妈妈跟着出来在弄堂里掸东西。老马看对面的裁缝铺里没人,凑过来,“……徐姆妈早啊!”
“早啥,儿子都上班了。”
老马状似无意地说:“我和小翠的事叫你费心了。”
徐妈妈冷冷地看他一眼,“轮不着我费心咯。”
老马讪讪地转身。
“哎站牢,你真给小翠花那么多钱?”
老马来精神了,“有些还没写上去,昨天晚上想想还有两三笔。”
“你是为个啥呢?真想把小翠拿来做二房?”
“一开始她好像也有这个意思的。”
“后来呢?”
“后来觉得不太对,但钱都花下去了,不接着花前面都白花了,实际上还要谢谢老玻璃,他不跳出来,我还不晓得怎么收场。”
“介么就让陆宝荣替小翠还,你还计较钱数?”
老马一摊手,“桥归桥路归路,账目总要清爽咯呀!”
“当心陆宝荣气头过去不认账。”
“所以来求徐姆妈,把四个人叫一起打打麻将,你做个和事佬。”
“和事佬怎么做?”
“当着小翠我往下降一降,老玻璃往上浮一浮,取一个中间数目,你拍板当场两清。”
“你就不能算了,一分都不要?”
老马一脸别扭地说:“老玻璃不出钱心里不舒服咯。”
徐妈妈想了想,“吃过中饭到我家里麻将。”
“……徐姆妈房租就不要涨了,两件事情不要混在一起。”
“我不会混在一起的,房租说涨就涨。”
田丹出门,经过理头铺的时候说:“徐姆妈,桌子上有半块蛋糕,等下你吃。”
“哪里来的蛋糕?”
“昨天徐先生买回来的。”
“他为啥买蛋糕,发神经病了。”
田丹抿着嘴笑了,同二人告别往药店去,看到盘点的牌子还在,买了一份报纸,在街上翻了翻。田丹拿着报纸回到同福里,徐妈妈从里屋出来,“呀,怎么又回来了,忘记东西了?”
“没有……”
“不上班了?”
田丹点了点头,徐妈妈问:“是今天不上还是以后都不上?”
“不知道。”
田丹的心又沉重起来。
“啥叫不知道……不晓得你今天不上班,下午楼底下打麻将你会不会嫌麻烦。”
“不要紧,以前我也打过麻将。”
“真的啊!早说以后三缺一叫你凑手。”
田丹勉强笑着,上楼关上门,翻开报纸,大标题赫然写着:《维新政府筹备公布会今日重开,被枪击筹备人武藤一郎再出席》。田丹盖上报纸,坐下望着窗外,脸上担忧更甚。
药店里,方长青在看同一份报纸,方嫂拿针剂进来,方长青抖着报纸给方嫂看,“还是同一个地方。”
方嫂看都不想看,“这次肯定戒备好了,说不定就是要等我们去。”
“杀不了他,死也要死到那里,让全国看到有人在牺牲。”
方嫂不理会他,“再打一针,下午会更有力气。”
方长青一边看报纸一边侧过身子,方嫂推针注射,“伤口还疼不疼?”
“疼不疼都一样,能走动就行。”
方嫂拔出针头,“躺下。”
“柜子后面还有三排子弹,都拿出来,枪再擦一擦。”
方嫂去搬柜子,方长青问:“现在几点?”
“十点零五分。”
“再躺一个小时走。”
方嫂取出了子弹,神色冷漠,“好。”
“……我们要是都回不来,药店其实可以留给田丹继续开。”
“……她有钥匙。”
“在里面留一张条子给她。”
“等会儿我下去写。”
方长青打量着屋子,“她一个人在这里,以后药店就真是药店了。”
“原来也是个药店。”
“……有点困。”
“困就睡一下,一个小时我叫你。”
方嫂极力克制住眼泪。“一定要叫我……”
方嫂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大,方长青的心里也难过得一紧,“你哭什么?”
“幸亏我们俩的孩子不在了,不然心里要多难受。”
“又说这个。”
方嫂坐在床边抹眼泪,“什么时候赶走日本人好过老百姓日子。”
“没有人去赶,日本人自己不会走……”
方长青的眼皮越来越重,声音渐低,“要死了,困成这样。”
“闭眼,一觉睡到明天天亮什么都好了。”
方长青含混地说:“你给我打的什么针……”
方嫂注视着丈夫的脸,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眉眼满脸不舍,“睡吧。”
方长青昏睡过去,呼吸渐渐平稳,方嫂在丈夫床边,开始擦手枪子弹,子弹全部压入弹仓。方嫂收好枪,给熟睡的丈夫掩好被子,关上窗,面无表情地下楼。
方嫂出来,把门关上,经过那盆花,离去。
田丹呆呆坐在阁楼,徐妈妈敲门没人回答,悄悄地推开了门,“坐这里发呆,想啥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