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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林一只脚踩在椅子边沿,眼睛瞅着别处。
“她是不愿意,我要是柳如丝也不愿意。”
老铁小声嘟囔着。
“为啥?”
“唱唱歌跳跳舞,一天到晚擦胭脂涂嘴唇多风光,谁愿意柴米油盐做人家老婆,服侍一只脚不灵光的老头子。”
“……你就说实话,是不是看不起柳如丝。”
老铁正色道:“说实话没有。”
“你是我爸,说假话就没意思了。”
老铁拍了拍胸脯,“你爹我上海滩混几十年了,我不会看不起女人。”
铁林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得,有数了。”
老铁喊道:“有数啥,我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铁林头也不回朝他摆摆手,“查案子去。”
“还知道查案子。”
铁林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老铁,“查案子也是为你,老料是结义兄弟。”
老铁无奈地朝他挥挥手,叹了口气。铁林直接去了药店,同方嫂打了个招呼,“田丹呢?”
方嫂尽量克制住心里的紧张,怕被铁林看出端倪,“在后面做事,我叫她。”
“等会儿,我来问个事,这种药你们有吗?”
方嫂看铁林递过来的纸,上面写着“醇安酮”
,她心口一突,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存货,铁巡捕要用,我去进几支,不过要医生处方才好配给你。”
“我不用,租界里每家药店都有这种药剂?”
“基本有的,医院临床都在用。”
“怎么用?”
“……稀释,口服。”
方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田丹听见动静,从后库出来,铁林一看田丹,咧嘴笑了,“嫂子。”
田丹脸上一红,“又来了!”
铁林油嘴滑舌地说:“每天过来请安。”
田丹嗔他,“闲得没事做。”
“谁让我停职了呢,不用到捕房上班。”
“你真的来请安啊!”
“我问点和案子有关的事,已经问过方嫂了。”
“噢。”
铁林回身收起那张纸,“……哎方嫂这种药吃下去什么症状?”
“什么药?”
田丹疑惑着。
方嫂硬着头皮回答:“麻痹,抑制中枢神经。”
铁林皱了皱眉头,“听不懂,你就说吃下去人是高兴还是动不了。”
“……行动迟缓一些。”
“晓得了,谢谢。”
铁林装模作样地跟田丹打了个千,“嫂子走了!”
田丹已经听清楚了铁林的来意,忧虑地看了方嫂一眼,方嫂却装作没看到,转身去了后库。
大头在巡捕房门口等着,巡捕们一个一个报上打听出来买金刚钻的数目,他用纸笔记清爽了回到巡捕房,假装有气无力地跟铁林汇报:“料总出事之前一个星期,租界里面一共卖出去一百七十只划玻璃的金刚钻……”
铁林吓了一跳,“这么多!”
“有两家一个买了三十只,一个买了六十七只,运到南京去。剩下的都是一只两只。”
“纸头呢?”
“清清楚楚一家一家问出来,都在这张纸上,铁公子过目。”
“我不用看。钻头上粘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死麻杆问到一个修鞋的,说是鞋胶。”
“鞋胶?”
麻杆委屈着一张脸,“脚都跑断了。”
铁林瞅他一眼,“还没断,纸头上买金刚钻的人分开来抄几份,下午开始分头一家一家问,拿得出金刚钻的没事,拿不出金刚钻的一点商量也没有,带回巡捕房!”
大头苦着一张脸,“一口气也不歇?这几天兄弟们跑遍租界,鞋底都磨薄了。”
“放屁!”
“铁公子自己看看,你休假不晓得我们跑了多少地方。”
大头抬着脚底给铁林看。
“……脚抬着不要动。”
铁林抬着大头的脚底,大头晃晃悠悠几欲摔倒,铁林索性把他的鞋子拽下,怔怔看着大头的鞋底,“好了,放下。”
大头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起码也要派一点加班费。”
铁林还在研究鞋底,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你派就好了。”
大头跟一干巡捕都喜出望外,“那铁公子同意了?”
“想派多少是多少。”
“给铁公子派双份。”
铁林突然灵光一现,把鞋往大头脚下一扔,“想不想知道仙乐斯玻璃怎么划破的?”
“金刚钻划破的。”
“废话!事是现场做的,做局的人不晓得料啸林哪天会去,只有在他去的时候临时做局,现场那么多人,玻璃楼板厚,蹲下来用手划也要划半天,谁都看见了。看到这只金刚钻没有?为啥只剩一个头,因为手柄是用手握的,没有柄怎么用?鞋底挖一个孔,镶进去鞋胶粘牢,用脚划比手力气大,还没人注意。”
众巡捕都惊呆了,大头一脸钦佩的表情,“……铁公子聪明!”
“料啸林没那么大的派头,每次换位置坐就不会死。”
麻杆带头喊道:“查金刚钻!拿不出来就抓回来!”
铁林得意洋洋地笑着,“我动脑子,你们跑腿服不服?”
“服!”
众巡捕纷纷拿来纸笔抄纸上的名单,长青药店赫然在其中。
徐天从菜场出来跃上电车,接受日军宪兵检查,随着人群过了铁桥,到离法租界很远的一家五金铺买了两只金刚钻、一把老虎钳。徐天又拐到鞋店,拎着一个鞋盒出来,他路过一家珠宝店,看着橱窗里一对戒指。
他想象了一下田丹戴上的样子,脸上不由自主地现出微笑,站了半晌,摸摸口袋又离开。徐天趴在江栏杆上,对面是上海外滩,江面上的货轮来来去去,远处白鸥振翅,身后人流如织。他用老虎钳钳断一只金刚钻,再一松手,金刚钻木柄和老虎钳落入江水,连个水花都没来得及溅起来,两样物事就消失不见,他仔细再整了整手指的纱布,抬步朝长青药店去。
田丹看见徐天在门外街面上向她招手,赶紧拿了手包出来,与徐天一起走出巷子。
“酒精纱布都拿了?”
田丹拍了拍手包,又看了看徐天手里的东西,“你拿的是什么呀?”
徐天把拿着的鞋盒给她看了,“……知道我刚才去看什么了?”
田丹摇了摇头,徐天抿着嘴笑望她,“戒指。”
田丹眼中掠过一抹惊喜,旋即又低下头,“算了,肯定很贵。”
“是贵,但也要买。”
田丹的表情徐天尽收眼底,他抬手把田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省省钞票,戴不戴都一样。”
田丹感觉到徐天细碎的动作,他的指尖碰触到了自己的耳廓,麻麻痒痒的。
“不一样,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手上有一个戒指。”
“你眼睛这样尖……”
她看着徐天,有些惊诧,复又把头低下,“后来不是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