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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钞票带去。”
小翠按住徐妈妈的手,陆宝荣转身就走,“我请客好了!”
“徐姆妈,你们家到底出啥事体了,日本人天天在门口……”
徐妈妈跌坐在椅子里,“我也想问我儿子。”
牢房有一眼小窗,太阳射进来,歪在角落里的徐天睁开眼,他看着铁栏窗外的太阳,忍不住抬手挡住阳光。日光照在他的皮肤上,更显得他皮肤苍白,甚至能看到血管,徐天的一双眸子却是熠熠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实现着,田丹一会儿就能回到同福里,如果幸运的话,自己也能走出这个地方。他现在很担心姆妈,姆妈现在一定知道自己一夜未归了,徐天不忍想象姆妈着急的样子,他蜷起瘦长的双腿,环住双膝,将额头抵在膝盖上,深深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同样的太阳,从封着的后窗缝隙射进来。田丹在房间里翻找东西,她翻到了一支螺丝起子,她把起子藏入衣服,看着穿衣镜,整理自己。田丹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扬了个笑,先是生疏地笑着,继而是甜美地笑着。她看着自己的笑恍若隔世,笑着笑着,眼角便渗出了眼泪,她靠着墙一点一点地滑坐下去,环住双膝,也像徐天惯常的样子,将额头抵在膝盖上,无声地抽噎。
徐妈妈面无表情地大口吃着东西,小翠看着徐妈妈吃完最后一口松了口气,“……胃口倒还好,身体第一要紧。徐姆妈你是没看见,昨天徐先生出弄堂的时候老威风了,他一个人打五个,吓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平时真的看不出来,文文静静打起架那么凶。”
小翠挥舞着拳头模仿着,“哎,就这么一个拳头,打出去日本人就晕倒了。”
徐妈妈打断她的话,“你看见了?”
“我看到了呀,宝荣哥也看见了。”
“他没说啥?”
“他说再会啊,然后就叫我把陆宝荣扶回去。”
“小翠你忙去吧。”
“我没事,陪陪你,要不要喊宝荣哥?他脸上昨天叫日本人打了一拳,头昏沉沉的反正也做不成衣服。”
“……要都没啥事,陪我打打麻将。”
“好呀,他昏沉沉的正好赢他的钱。”
小翠把桌上的油条稀饭收走,转身去招呼人进屋打麻将。
金刚的尸体被抬到了仙乐斯的大厅,放在了柳如丝平常唱歌的舞台上,金爷先是缄默地站着,满脸疲惫地示意站在一排的手下先出去,可是没一个人动弹。
金爷暴怒着把他们都撵出去,独自坐在金刚的尸体旁边,“金刚啊,我也没什么话好说,虽然我们是兄弟啊,但是你死了活该,谁要你那么没有脑子,那么冲动,什么都靠蛮力!”
金爷越说越激动,他站起来看着金刚双目紧闭,躁郁得犹如困兽,“到上海混码头,我就是你这么一个兄弟,可是害我的也是你。现在躺着舒服了吧,你不是喜欢躺在这个地方吗,那你就一直躺在这里好了!死了比活了好,你晓得我比你辛苦吧!好端端的本来就要发财了,你看,同你说你也听不懂,你也不会听。我告诉你啊,白老板这个仇我是不会给你报的,他不弄死你我还要弄死你呢。怪谁啊!怪你自己没有福气嘛!我是想带着你一起享福的……”
金爷说到这儿,突然哽咽了,他叹息了一声,情绪低落下来,“要不要回苏北去啊。”
金刚已经无法回答他了,金爷的眼里似乎有浑浊的泪水闪动,终究还是没有掉下来,“算了,反正你更喜欢上海,这里什么吃的都有的。”
金爷沉默地看着金刚,在仙乐斯的阳光里孑孑离开。
麻将哗啦啦响着,却都没什么话,徐妈妈无声地叹息着,老马瞟着地上的行包,“徐姆妈当真要搬家啊?”
徐妈妈应了一声,老马问,“那以后我们房租交给啥人?”
陆宝荣忙不迭地说:“交给我。”
“凭啥交给你?”
“徐先生把这里楼上楼下都交给我收房租了,所以你的也交给我。”
“徐姆妈是不是真的?”
“……大家都想晓得怎么回事对?”
徐妈妈终于开口说话了。
“对啊,到底怎么回事?”
徐妈妈疲惫地说:“我儿子和日本人做对,同福里住不下去了。”
“老马你没看见,昨天晚上徐先生一个人打五个日本人。”
“田小姐也同日本人做对?”
“……好像也是,要不然日本人不会不放她。”
“介么报纸上登要结婚是假的?”
“田小姐那天回来当徐先生面亲口说要和别人结婚,我们都听到了。”
小翠气不过,“天晓得,没看出来她是那种人!”
徐妈妈的牌一顿,微微提了声调,“我没听见!”
大家不说话了,徐妈妈缓下语气,“田丹是我儿子未婚妻,我儿媳妇,戒指已经戴到手指上了,她出门向我讲最后一句,要同刘唐把话说说清楚。没回来,就是还没说完,说完肯定回家。”
“……那也不一定,她要不回来,就算了,世事难预料啊,你真的要放宽心啊。”
徐妈妈十分认真地说:“我算我儿子不算,天儿跟我说好了,今天她回来,我们三个一起走。”
“徐先生话要相信的,十几年了啥辰光听他说过造话?”
“徐姆妈,三索打四张你还不和,再打没三索了。”
老马捏着一张牌,故意给徐妈妈放水,徐妈妈把牌一推,“……和。”
小翠抚掌笑着说:“一条龙清一色啊!付钞票付钞票。”
八只手放在麻将桌上洗着牌,徐妈妈缓缓地说:“我晓你们为我好,我一把年纪啥没见过?十一年前徐天他爸爸血淋淋从跑马场都是我背回来的,当时就以为这同福里待不住了,不是又住了十一年?”
“我们空担心,人家徐先生啥都安排好了,等田小姐回来晓得大家乱说话要不高兴了。”
“她当牢大家说那种话……”
老马在桌下踩小翠的脚,小翠“哎呀”
一声,“老马你又擦我油?!”
“擦你的油太贵,我是再也擦不起了。”
陆宝荣猜了猜徐妈妈的牌,扔出了一张东风,徐妈妈又推了牌。小翠赶紧张罗着,“又和了!付钱付钱。”
徐妈妈面前已经一堆钱,“……从前我老是赢,你们是故意的吧?”
三个人互相对视着,老马赶紧打圆场,安慰徐妈妈:“你一输说不定就要涨房租。”
“说实话,徐姆妈你房租收得不贵,输给你一点也划算的,就算有时候超过房租,想想也算了。”
“为啥?”
“到哪里找这么好的邻居,不舍得搬。”
老马有些意外,“……老玻璃,你头一次说我好。”
陆宝荣睨了他一眼,“我说邻居又不是说你。”
“我不住在同福里啊?”
小翠觑着徐妈妈的神色,赶紧说:“不要吵了。”
徐妈妈眼眶湿红地说:“我真是,我真是也舍不得你们,不过还要回同福里来住的。”
“那是一定的,日本人总是要跑的。”
“我不在,你们的房租不收了。”
陆宝荣故意做出夸张的笑容,逗徐妈妈开心,“……不要光说说哦徐姆妈。”
老马和小翠也跟着笑,“打牌打牌,今朝输多少都开心……”
“千万不要手软,今天把老马的理发店赢过来。”
“徐姆妈,你马上就要转运啦!”
“你没看到徐姆妈今天全都是大牌啊!”
徐妈妈听着他们哄自己高兴,紧紧地抿着嘴以防自己落下泪来。徐妈妈笑着笑着便哭了,又赶紧抹抹眼泪,扬着笑继续搓着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