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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只是想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伦·尼尔森,就住在对街。听说我们要当邻居了。”
他们握过手后,他也自我介绍。
“我知道,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以后晚上这里就能看见灯火了,真好。”
布隆维斯特煮了点咖啡。她起先说不用,后来还是坐到餐桌旁,并偷偷瞄一眼窗外。
“亨利和我丈夫来了,好像带了几箱东西要给你。”
范耶尔和尼尔森推着手推车停在外头,布隆维斯特连忙迎出去,帮忙将四个纸箱搬进屋内,放到火炉旁的地板上。布隆维斯特拿出咖啡杯,然后将海伦送来的蛋糕分切成块。
尼尔森夫妇十分和善。他们对于布隆维斯特来到赫德史塔的原因似乎并不好奇——他为范耶尔工作显然已是理由充分。布隆维斯特观察尼尔森夫妻和范耶尔之间的互动,发现他们主仆之间的关系很轻松自然,毫无隔阂。他们谈起了村子,和当初建造布隆维斯特住的这间宾馆的人。当范耶尔一时想不起来时,尼尔森夫妻便会提醒他。另外他还说了一段有趣的往事:有天晚上尼尔森回家时,看见住在桥另一头的傻子正想砸破宾馆窗户,竟然走过去问那个呆头呆脑的窃贼,为什么不从没上锁的大门进去。尼尔森不太有信心地检视布隆维斯特的小电视,并邀请他想看哪个节目的话就上他们家来。
尼尔森夫妇离开后,范耶尔又多停留片刻。他想最好还是让布隆维斯特自己翻阅档案,若有任何问题再到他的住处去。
再次落单后,布隆维斯特将纸箱搬进工作室,然后列出清单。
范耶尔调查哥哥孙女的失踪案已长达三十六年。布隆维斯特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不健康的偏执心理,或者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发展成一个脑力游戏。但很明显地,这位老家长是以业余考古学家一丝不苟的方式在进行这项工作——所有的数据足以填满七公尺长的架子。
其中最大部分是警方调查报告的复印件,分装在二十六个讲义夹里。一宗普通的人口失踪案竟能搜集到如此完整的资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范耶尔无疑具有足够的影响力,能让赫德史塔警方持续追踪所有可信与不可信的线索。
其他还有剪贴簿、相簿、地图、关于赫德史塔与范耶尔公司的文章、海莉的日记(但页数不多)、她的课本、医疗诊断书。另外还有十六本以A4纸张装订而成、每本约一百页的簿子,是范耶尔自己的调查笔记,他在里头以工整的字体记录自己的推测、理论与不相干的想法。布隆维斯特快速地翻阅。里头的文字带有一种文学气息,他觉得这些可能是从其他更多笔记本中誊写下来的。有十个讲义夹装了有关范耶尔家族成员的资料,内容是用打字机打的,是这许多年来范耶尔对自己亲人的调查所累积的成果。
七点左右,他听到前门有猫大声地喵喵叫。一开门,一只红棕色的猫很快从他脚边溜入温暖的室内。
“真聪明。”他说。
猫在宾馆内到处嗅嗅闻闻。麦可在碟子里倒了点牛奶,这个不速之客随即舔得干干净净,然后跳上厨房板凳蜷缩起来。它就这么待下了。
布隆维斯特对于数据涵盖的范围有了清楚概念并一一整理上架时,已经过了十点。他煮了一壶咖啡,又做了两个三明治。他已经一整天没好好吃过一餐,但竟也毫无食欲。他喂猫吃了一片香肠和一点肝酱香肠。喝完咖啡后,他从外套口袋掏出香烟,撕开包装。
他查看一下手机。爱莉卡没来电。他又试了一次,还是语音信箱。
布隆维斯特首先采取的步骤之一,便是扫描他向范耶尔借来的海泽比岛地图,然后趁着记忆犹新,顺手写下每栋屋子的住户姓名。范耶尔大家族成员实在太多,要想弄清楚谁是谁还得花点时间。
近午夜时,他穿上厚衣新鞋走到桥的另一头,转上岔路沿着教堂下方的海湾走。海湾和旧港内已经结冰,但望向远处可以看见一长条颜色较深、未结冰的海水。他站在那里时,教堂外的灯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空气凛寒,天上星斗密布。
刹那间,布隆维斯特感到沮丧。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让范耶尔说服,接下这项任务。爱莉卡说得对:他应该在斯德哥尔摩——也许在她床上——计划如何对付温纳斯壮。但对此他也不感兴趣,他甚至毫无概念该从何着手计划反制策略。
此刻若是白天,他会直接上范耶尔住处取消合约,然后回家。但从教堂旁边的高地,可以看出范耶尔主屋已经熄灯且悄然无声。从教堂可以看到岛上所有屋子。哈洛德的屋里没有灯光,但西西莉亚的家却是亮的,还有马丁位于岬角边的别墅和那间出租房子也一样。在游艇码头处,画家的破旧木屋也亮着灯,还有少许的煤屑烟尘从烟囱冒出。另外尚未熄灯的还有咖啡馆顶楼,布隆维斯特不禁暗想苏珊是否住在那里,又是否独自一人。
星期日清晨,宾馆内响起不可思议的嘈杂声将他惊醒。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也才发现那是教堂召唤教区信徒作晨祷的钟声。已将近十一点。他继续躺在床上,直到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喵呜声,才下床开门放猫出去。
到了中午,他已经淋浴过也吃了早餐。他毅然决然走进工作室,取下第一本警方调查报告的讲义夹。这时他又犹豫了。从山形墙的窗口可以看到苏珊桥头咖啡馆。于是他将讲义夹塞进肩背包,穿上外出服。到了咖啡馆,发现里头挤满客人,他内心一直狐疑的问题终于获得解答:在海泽比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咖啡馆怎么生存?苏珊专做上教堂的人的生意,或许也会为丧礼与其他集会场合供应咖啡与糕点。
他没有进去,转而在外头散散步。昆萨姆超市星期天没有营业,他又继续往赫德史塔方向走几百公尺,在一间加油站买了报纸。他在海泽比晃了一个小时,让自己多熟悉桥头前的城区。过了昆萨姆超市,离教堂最近的地区是城中心,较老旧的建筑——布隆维斯特猜测这些两层楼石材建筑应该建于一九一〇或二〇年代——形成一条短短的大街。进城道路北侧多为维护妥善的公寓建筑,住的都是有小孩的家庭。海岸边和教堂南侧则多半是独立住宅。海泽比看起来应该是赫德史塔的高层决策者与公务员居住的相当富裕的地区。
当他回到桥头,咖啡馆的突袭人潮已经减少,不过苏珊还在收拾桌上碗盘。
“周日尖峰吗?”他招呼着问。
苏珊边点头边将一绺发丝塞到耳后。“嗨,麦可。”
“你记得我的名字呀!”
“很难忘得了。”她说:“我一直留意电视上你打官司的新闻。”
“新闻总得塞点什么东西。”他喃喃地说,同时不自觉地走到角落里一张可以看见桥的桌边坐下。当他与苏珊目光交会时,她微微一笑。
三点时,苏珊说咖啡馆要打烊了。教堂的人潮散去后,只进出了几个客人。布隆维斯特把第一本警方调查报告看了五分之一多一点。他将笔记本塞进背包,很快地过桥回家。
猫在阶梯上等候。他环顾四周,不知这是谁家的猫。不过他还是让猫进门,至少可以跟他作个伴。